下午。
下班了。
董學斌纔是在市裡人走後第一次從辦公室裡面出來，打了個哈欠，他關上門就上了司機小王的車，跟沒事兒人一樣，好像下午就壓根沒經歷過市紀委調查一般，情緒上沒有任何變化，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衆人視線都關注了過去。
在他們的印象裡，董書記好像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剛來焦鄰縣被民警圍攻，他是這個表情，身份被揭穿後在派出所住下了，他是這個表情，學生被困在山上他把人就下來後，他是這個表情，省裡因爲縣委大院的問題派來調查小組，他還是這個表情，這個養氣功夫真是做到了家，好像什麼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一樣，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當回事兒一樣，特別自信。其實董學斌也沒什麼值得爲這種事在意的，他工作這幾年，紀委調查過他多少次了？沒有八次也有六七次了，董學斌不能說習慣了吧，但起碼是麻木了，平常官員一聽到紀委來調查了都是會心裡哆嗦一下，事後也心有餘悸一下，但董學斌不會，這廝早習以爲常了。
這就是董學斌了。
看他不順眼的人很多。
天天盼着他倒黴的人很多。
甚至想把他大卸八塊的人也有很多。
可最後怎麼樣？董學斌還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裡該吃吃該喝喝，而希望看他笑話的人反而一個個地倒黴了起來，彷彿是個魔咒一樣。從董學斌進入體制開始就是這樣了，誰也奈何不了他，誰也收拾不了他！
有人覺得很奇怪。
有人也會覺得不公平。
但其實他們只看到了結果，卻沒有看到董學斌爲此付出了多少，奮鬥過多少，想爲人上人，自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董學斌能有今天的成績，能有今天的人脈關係，很多都是他用命拼出來的。別人行嗎？誰也做不到董學斌這個拼命的份兒上。所以他有今天的成就誰也羨慕不來。
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
但要說董學斌真像表面上那般毫不在意，也不對，他也擔心一件事，就是方文萍那邊該怎麼收場。這次事情真是給老方添麻煩了。這個董學斌清清楚楚。別人不知道他跟方文萍身後牽扯的複雜關係，董學斌自己怎麼可能不知道啊，裡面可是涉及到了很深的派系矛盾的。這可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解決的，所以董學斌也怕給方文萍惹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那樣他就真不落忍了，唉，但願老方那邊不會有影響吧。
……
傍晚。
省裡。
方文萍家。
方文萍從焦鄰縣回了省裡，就差不多已經快是下班時間了，所以她回單位簡單看了一眼就又開車回了家。
剛到家，電話就響了。
鈴鈴鈴，鈴鈴鈴，方文萍似是有所預料，臉上沒有露出什麼表情，淡淡接起來，道：“陳哥。”
“文萍啊，在家呢？”那頭是個中年男子的嗓音。
方文萍嗯了一聲，“剛進的門兒。”
中年人道：“取消外賓的一切交流活動，這個命令是你下的？”
“是我。”方文萍不鹹不淡道：“他們不把咱們的人放在眼裡，咱們爲什麼要把他們當回事兒？很簡單的一個理兒，他們不是裝大爺嗎？那誰愛伺候誰去伺候吧，我反正是不伺候的。”
中年人無奈道：“你啊，還是年輕時候的脾氣。”
方文萍皮笑肉不笑道：“我啊，這輩子估計也改不了了。”
“這件事咱們單說，我這邊既然交給你負責了，那我也不會多說什麼，你不歡迎他們，你決定就可以了，反正也是帶着民間性質的交流團體，怎麼樣也無所謂，我要說什麼事兒你應該知道吧？”中年人稍微嚴肅了一些。
方文萍道：“我還真不知道。”
中年人道：“你跟董學斌關係不錯？”
“湊合吧。”方文萍平淡道。
中年人道：“我看可不是湊合吧？咱倆也認識不少年了，能讓你方文萍親自下去解圍的人，我還真沒見過，這次是第一回見，說實話我也是挺驚訝的，你脾氣年輕時候就這樣，幹出什麼事我都不以爲，可你千里迢迢地去給人解圍，偏偏還是給那個謝家的大女婿解圍，我是真沒想到的，很多人也都沒想到，你那邊一動，你知道我這裡接了多少個電話嗎？省領導的就接了三個，還有一個是你們家裡人打來的，你大哥也跟我問了這件事，你讓我怎麼回答？我都沒搞明白呢。”
方文萍道：“這個有問題？”
中年人道：“別人做的話沒問題，可你是什麼身份？”
方文萍失笑一聲道：“我還能什麼身份？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幹部，爲人民服務，我只有這一個身份。”
中年人道：“你大哥的話已經遞到我這裡了，聽得出來，他很不高興。”
方文萍語氣也硬邦邦了起來，剛纔還叫陳哥的，現在卻改口道：“陳書記，我大哥不高興跟我有關係嗎？我管他高興不高興？我方文萍做事兒還用不着聽別人跟我指手畫腳，我有我自己的理由，我也有我自己的判斷。”能讓方文萍叫書記倆字的人，顯然，在陝北省也就那麼一個了。
中年人道：“我個人是沒有什麼偏見的，但你應該知道，你家裡對謝家的小女婿很不滿意，省裡的很多人也是，你跟那個董學斌走得那麼近，你讓別人怎麼做？你讓你大哥那邊怎麼想？”
“我還是那句話，我管別人怎麼想！”方文萍的混蛋脾氣一覽無餘，而且說話也十分霸道，“你應該知道我脾氣，也應該知道我大哥爲什麼沒有把電話打到我這裡了，那我只能託你給我家裡帶個話了，我不管別人喜不喜歡謝家的人，他們愛怎麼樣怎麼樣，我管不着，但這個董學斌是我方文萍的人，我的人犯了錯誤，我方文萍會收拾的，就不勞別人費心了吧！你就這麼告訴他！”
“你啊！”
“不好意思了啊陳書記。”
“行了，我幫你轉達吧，你還是叫陳哥我聽着舒服，陳書記陳書記的，呵呵，我聽着都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