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瞿家。
鈴鈴鈴，鈴鈴鈴，手機鈴音飄飄蕩蕩。
董學斌困呼呼地睜開眼一看，天已經亮了，眼珠子被窗戶側面打進來的光線晃得有些難受，下意識地一眯眼，他伸手翻了翻，從枕頭邊上找到了自己那在唧唧喳喳叫喚的IPHONE4S。
號碼是沈飛的，南山區常務副區長。
“喂，沈區長您好。”
“董主任，模範單位的事情怎麼樣了？”
“噢，我正在北京辦這事兒呢，正在跑。”
“好，如果有進展，第一時間跟區裡彙報，一定爭取拿下來。”
“……我明白。”
把手機往牀上一扔，董學斌打了個哈欠，往右邊瞅瞅，旁邊卻沒有瞿芸萱的身影，他以爲萱姨怕她爸媽發現她夜裡偷偷跑了出來，已經回家了，就不緊不慢地穿好衣服，踩上拖鞋推開臥室門，咦，剛走出去的董學斌發現衛生間的燈亮着，眨眨眼走上去一瞧，只見一身孕婦裝的瞿芸萱正站在洗手檯前，微微欠着身，手上吭哧吭哧地在給董學斌洗襪子，廁所裡都是肥皂味。
“起了？”瞿芸萱也沒回頭，擡眼從鏡子裡看看他，笑道：“剛剛誰來的電話？你們領導？”
董學斌一嗯，“常務副區長，催我辦事兒呢。”
“那等會兒襪子洗完姨給你熱飯去，你先洗洗臉。”
“別洗啦你，肚子都快七個月了，再累着。”董學斌心疼她，走上去搶了搶，“給我，我自己來。”
“不用，一個臭襪子還能累着姨？”
“給我吧你就，快。”
“說了不用，一邊去，刷牙洗臉。”
爭了一下還是沒搶過她，董學斌只好洗漱，換上了萱姨拿來的一雙也不知什麼時候買的新襪子，出去後，飯香撲鼻，只瞧桌上已經被瞿芸萱端上來了一盤盤豐盛的早餐，有粥，有鹹菜，有香腸，有攤雞蛋，董學斌不由得食慾大陣，看看賢惠到了骨子裡的萱姨，拉着她一起坐下吃飯。
“慢點吃。”瞿芸萱好笑地一瞅他，扯出一張餐巾紙體貼地給他沾了沾嘴角，“一會兒出去？”
董學斌邊吃邊點頭，“去一趟部委。”
“晚上回不回來？”
“回來，明後天才走呢，這次來多陪陪你。”
“呵呵，那姨晚上做好飯等你，嘿，說了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好久沒嚐到你的手藝了，香啊。”
“油嘴滑舌。”瞿芸萱伸手點點他的腦門，“就會哄姨開心。”
上午九點不到，董學斌出了瞿家，開着萱姨的奔馳出小區上了主路，直接開到了前門建國飯店，跟周豔茹和王玉玲匯合。
樓上一標準間裡。
敲門進去的時候，周豔茹已經起牀了，王玉玲也在她屋。
“主任，快請進。”
“吃早飯了嗎都？”
“吃過了，剛跟酒店二層吃的。”
“咦，橙橙呢？”
“我昨天晚上送她去她姑姑家了。”
“行，那你們收拾收拾，咱們出發，早上沈區長給我打了電話，區裡對敬老模範單位的事情很關注，讓咱們一定要爭取下來。”
昨天晚上，周豔茹和王玉玲等董學斌走後，又開着車到處跟北京轉悠了一圈，逛了商場，去了王府井，購物吃夜宵，一晚上玩的很高興，難得攤上一個這麼體貼下屬的領導，這次出差機會太難得了，不過現在提起正事兒來，周豔茹與王玉玲也是臉色一正，收了收心，知道這次模範單位的最後考覈如果通過不了被刷下來，那她們回去後臉上也不好看，這已經不是他們一個人兩個人的事情了，是光明街道辦，甚至是南山區整體的期盼和意願，就算希望不大，也一定得盡最大的努力。
民政部。
卡宴今天被限號了，他們開的是奔馳。
大院門口，車子被門衛攔了下來，“你們找誰？”
開車的王玉玲一按車窗，“我是來交敬老模範單位申報材料的，臨時加的名額，得補齊手續。”
“你們等等。”門衛回去打了一個電話，不多時又走了出來，“你們什麼單位？”
“汾州市南山區光明街道辦的。”王玉玲答道。
門衛點點頭，指指裡面一棟稍矮的灰樓，“那一棟，二層，是凌處長負責的。”
“大哥。”王玉玲很客氣，“謝謝您啦。”
“不客氣，先登記一下。”
王玉玲便下車登記了。
自打來了京城以後，王玉玲就沒有再像她跟南山區時候的大小姐模樣了，很矜持，很拘謹，估計也知道京城藏龍臥虎，在南山區她叔叔王安石或許還能一言九鼎，但在這邊，別說她王玉玲了，就是她區委書記的叔叔來了也屁都不是，所以王玉玲的行事也十分低調起來，讓董學斌看得暗暗點頭。
西邊那棟辦公樓裡。
這邊是辦公廳的管轄，一進去，周豔茹就跟人打聽了一下凌處長，並說明了來意。
那工作人員看看他們，“等一下。”就上樓了。
不多時，換了一個人從樓上走下來，“凌處長在辦公，你們先等一等。”抱着文件走了，沒再管他們。
董學斌一瞧如此，那就等吧。
於是仨人跟一層休息區坐下，周豔茹找到了飲水機，去給董學斌倒水。
半小時……一小時……兩小時……周豔茹頻頻看錶，都快中午了。
董學斌也等的不耐煩了，“小王，再去問問。”
“噯。”王玉玲一答應，站起來找到了剛剛那個工作人員，“麻煩問一下，凌處長那邊是不是，我已經等兩個小時了。”
那人皺皺眉看她一眼，擡手打了一個電話，末了對她道：“十分鐘以後去二樓吧。”
王玉玲忙道：“謝謝你了。”
半晌後，董學斌仨人上了樓，在一個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進了一間辦公室，屋裡，一個三十五六歲的男子正威嚴十足地坐在桌子後面，手裡的鋼筆輕輕敲了桌上的一份文件，頭也不擡。
“凌處長，人到了。”工作人員恭敬道。
凌處長夾着鋼筆擺擺手，“知道了。”
那工作人員就關上門出去了。
他一走，董學斌他們也沒敢坐，周豔茹快速翻出一份申請材料來，“凌處長您好，我們是汾州市光明街道辦的，這是補交的敬老模範單位的材料，您請過目。”
凌處長還是沒擡頭，繼續看他自己的文件，“不是早申報完了嗎？”
“我們是考察組臨時加的名額，已經通過初審了。”
“材料申報是敬老辦牽頭負責的。”凌處長用筆在桌上寫了寫什麼，“材料直接交敬老辦，不歸我們管。”
王玉玲插話道：“可是敬老辦的人說……”
“找他們交材料，回去吧。”凌處長不由分說道。
董學斌眉頭一擰，麻痹，讓我們等了兩個多小時，最後才告訴我們你不負責？你什麼意思啊？耽誤我們時間啊？
周豔茹也一下就不高興了，但誰讓人家是部委的領導呢，有什麼火氣也不能跟人家發啊，“那打擾您了。”
出了辦公樓，王玉玲氣哼哼道：“什麼態度啊！”
周豔茹壓低嗓門道：“小點聲兒。”
“折騰了一上午，就落來了這麼一句話，他時間寶貴，咱們時間就不寶貴了？”
“出門辦事難，更別說來中央了。”周豔茹見怪不怪道：“別抱怨了，走吧。”
“主任，咱們？”王玉玲請示道。
董學斌壓了壓火，“……去全國敬老辦。”
氣歸氣，但事兒還是得辦。
……中午。
在外面隨便吃過飯，董學斌幾人又來到了位於海淀區的全國敬老辦的工作地點，這邊和民政部相隔較遠，加上堵車，下午一點半董學斌他們纔到，進去後說明了情況，工作人員就帶他們來到了一個劉主任的辦公室。
“劉主任，你好。”董學斌客氣地笑笑。
劉主任微微一怔，“你的聲兒，是光明街道辦的董主任吧？”
一聽他的聲音，董學斌也覺得耳熟，“噢噢，昨天是您給我打的電話？”
“是啊。”劉主任笑道：“怎麼了？材料還沒補齊？審覈已經開始，你們可得抓緊了，再晚可就耽誤考察了。”
董學斌苦笑道：“今天來就是爲了這事兒，上午剛去了民政部，不過他們凌處長說申報材料是敬老辦負責入檔的，不歸他們管。”
劉主任一皺眉，“不歸他們管？現在全國各個敬老模範單位提名的材料已經全入檔民政部那邊了，星期三的時候就轉交備案了，後續的審覈工作我們敬老辦只是負責建議，牽頭備案都是民政部那裡，董主任啊，我不是跟你打太極，現在我就算收了你們的材料也沒用，關鍵是民政部那裡要入檔，這個就是給他們的。”
劉主任沒什麼架子，說的也挺誠懇，董學斌一聽就知道這事兒還真是民政部負責的。
周豔茹和王玉玲對視一眼，繞了一圈又回去了？
董學斌也煩了，自從他當了官以後，有多久沒見過這種“國內特色”了？打太極？他媽打到哥們兒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