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天上前拍了拍拓飛的肩膀,穩住了即將破口大罵的拓飛,他對着拓飛笑了笑,示意他安下心來。
本來還有些着急的拓飛,突然看到臨天的笑容,竟然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可能別人不知道,但是拓飛與臨天相處久了,他自然能夠明,臨天的笑容並不是強顏歡笑,而是真心的自然和鎮定。
臨天並不是經常笑,但是每次決定完一些事情後,都有這種笑容,可能這是一個人的習慣,也是某種訊息,他已經有了決定。
臨天走上前來,看着樓下的王明和文勇,平靜的說道:“既然你們都已經決定了,那就按你們說的辦吧,我沒有異議。”
臨天的痛快答應,倒是讓很多人覺得奇怪,因爲這裡面本就是有些不公平,臨天若是不傻,怎麼可能同意呢?
難道他有自信能夠挑戰文勇的國運詩?很多人不解。
文勇輕蔑一笑,說道::“你同意便好!不知現在你是否已經準備好了?我想應該也是時候上前賦詩了吧?”
文勇心中沒有多想,此時他的心裡已經是勝券在握了,他覺得單憑今天來看,幾乎沒有人能夠比他的國運詩更加的強了。所以他根本沒有在乎臨天平靜的反應,在他眼裡,這只是他強自鎮定罷了。
臨天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扭頭看了看紗帳裡,隨後頓了頓。
“在這之前,我需要在重新問問,你我文比的第一標準,是此次琴詩對韻,誰能成爲知音便算誰贏,若是你我二人均是落選,則就是評判詩文的高低了,是如此規定吧?”
“正是!”文勇自信的說道。
臨天嘴角輕輕上揚,淡然的點了點頭,“恩。如此便好……”
臨天說完,還沒等文勇再次說話,便轉身帶着拓飛向這樓下走去。
文勇看着準備下樓的臨天,本想再說點什麼。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眼神中充滿了不屑,他覺得臨天就是在故作鎮定,猶豫他內心的自信,竟也沒有聽出臨天所說的‘如此便好’到底是何意義。
不多時。臨天便和拓飛來到了樓下。他半睜着眼睛,步履平緩的來到了中央舞臺的前面。
樓內所有的人,幾乎都注視着臨天,就連鳳軒樓的姑娘們也都看了過來。但是和看文勇的眼光不同,他們看臨天並不是覺得他有什麼過人之處,而是都想看看,這位倒黴的曾經寫出過國運詩的寒門之人,此時此刻到底會是怎樣一個狀態和表情。
這是衆人期待已久的嘲笑環節,雖然臨天還沒有賦詩,還沒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失敗。但是人們心中已經判定了結果,而且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心理平衡和嘲笑的快感了。
然而當他們近距離看到臨天的時候,竟和他們心中想的有些差距。
他們覺得臨天應該是害怕緊張的腿腳發軟纔對,可這是不是有些太鎮定了?
文勇和王明冷眼看着,心中均是一陣冷笑,若是在滄州的時候,他們的確是應該擔心一下臨天的反應,然而此時並非往日,畢竟都是文修的身份了,與之前的時候已經不一樣了。
文勇冷聲說到:“臨天。你若是準備好了,那便開始吧!”
隨着文勇話,很多人的眼光都開始戲虐起來,在國運詩面前創作。那壓力可不是一星半點,況且臨天的氣運枯竭,很可能連引動氣運都做不到了,這樣的條件,還有什麼可寫的?直接認輸倒還乾脆。
金沙路在樓上眼神微亮,他由始至終都對臨天的看法不同。看到臨天如此的淡然。不禁點了點頭。
“果然沒有讓我失望,面對如此的處境,還能這般平靜,看來應該是有所準備了。”金沙路心目中想着。
隨後他又看了看王明何文勇,文勇他的確不認識,不過王明,他還是知道的,不能說知道,應該說熟悉。
王明背景也算是不俗,畢竟是他父親是大玄刑部的重臣,王明王家之所以有顯赫的地位,那是因爲刑部涉及很多的勢力矛盾的最邊緣。
無論多麼光明的朝堂,總是有黑的一面,所以刑部便是這片黑暗外面的一個面紗,很多事情,都是要用這道面紗作爲外表,才能做得。
金沙路雖然遠在軍中,但是畢竟家中背景是‘中央軍’,他的父親是中央軍帥,大玄國的最後一道防線,所以他很多時候,都見過這些所謂的大人物。
大玄的九王,四帥,兩丞相,一禮,一刑,一翰林。他幾乎都見過,而這裡的‘一刑’便是王家。
當朝的暗流已經開始涌動,而這些勢力都在各自暗中互相聯繫着,他最近也得到了一些消息,那就是,一直保持中立的‘王家刑部’似乎開始有所傾向了,好像並不像是外表那般‘法面無私’,而且很可能,他們傾向的一邊,就是‘九王’。
金沙路畢竟是貴族世家,知道這些事情,也並不奇怪。所以他此時看向王明的眼神,充滿了厭惡。軍人都是滿腔熱血爲國的,所以在他們眼中,看向這酸腐的官僚,都不是很喜歡,更別說一些國家的‘蛀蟲’。
……
聽到了文勇的話後,臨天沒有理會,而是直接看向了舞臺之上。
臨天他自己清楚,無論如何也確實是時候該上場了,可是直到現在,他仍舊是對這最後一首琴曲沒有很大的信心。畢竟他試圖猜想了紗帳之中女子的身份,所以面臨的考驗,也是巨大的。
他必須做出選擇,堅持本心爲最後一曲賦詩,可能不會被選中,若是不給琴曲賦詩,那自己就必須寫出一首國運詩來,而且必須靠着詩文本身的強大,引出更加多的氣運超越文勇才行,因爲他自身是沒有多餘的氣運的。
這好像有些進退兩難,不過臨天此刻心中的平靜和淡然是發自內心的,說實話,他並不怕失敗。更加不怕失敗後受到所有人的嘲笑和唾棄。
因爲從小到大,他所受到的屈辱和虐待,已經是超過這些了,所以臨天根本不在乎任何的結果和別人的戲謔。故而他心中平靜淡然。
但是之所以他接受文比,發自內心來說,並不是迫於無奈,而是因爲有些東西必須要堅持,不是臉面。不是心中的氣氛,更加不是報復的心裡。
有些時候,堅持尊嚴,並不代表強大。但是若是連尊嚴都不要了,那纔是真正的懦弱。
臨天從在文家那次清醒開始,就已經決定,今後就算死,也絕對不能讓任何人越過自己的底線!
底線不如生命重要,尊嚴更不如溫飽來的實際,但是臨天還是要堅持本心。哪怕再次的‘英年的早逝’,因爲這是他內心深處的倔強!人不可能總向命運低頭,就算拼個你死我活,倒也是來的痛快!
紅霞注視着臨天,細細的打量了一下,覺得也就是一個十分普通的清秀少年,而且他淡漠的表情,覺得還有些愣愣的感覺。
她怎麼想,都覺得鳳兒姑娘的選擇,絕不會是他!
而且在紅霞的心裡。最一開始到現在,也根本沒有在意過眼前這個‘呆呆’的少年,直到現在,她才認真的看了一眼這位文比的另外一人。
紅霞向前幾步。忽然感覺臨天的眼神竟然是看着紗帳,頓時眉頭一皺。
“難道……不會吧……”紅霞有些不敢相信,不過隨後她還是釋然的一笑。
可能是想多了,這種呆愣的目光,估計也就是巧合罷了……
隨後紅霞整理思緒,不再多想。看着發愣的臨天說道:“臨天公子可是準備好了要賦詩?”
…………聽到了紅霞的問話,臨天這纔回過神來,看了過去。
臨天拱手作揖,回道:“確如姑娘所言,在下已經準備好了,馬上就爲這最後一曲賦詩!”
“如此便好,那臨天公子請吧!”紅霞說完,便退後了幾步,不再說話。
此時全場的焦點都在臨天的身上,這和當時文勇出的風頭不同,若都是善意的眼光,那還倒是好,但此刻衆人看臨天的眼神,都是有些戲謔和輕視。
被這樣多的不好的目光注視着,其實是一種壓力,即便是臉皮厚的拓飛,此時也已經有些承受不了了,甚至感覺雙手還有些涼。
文勇眼中滿是陰險的眼神,突然插話道:“臨天,你最好是用心一點,就算等一下輸了,也不要太難看,先告訴你,我可是不會留什麼情面!”
“你說的很對,我與你確實沒有什麼情面可言!不過文比都還沒有結束,你就已經確定你贏了,是不是爲時尚早了些。”臨天說道。
文勇有些戲虐,大聲說道:“哦?怎麼,難道你還真有信心挑戰國運詩?你還真敢想!”
周圍的人都在聽着二人的對話,聽到此處,都不禁有些不屑,還真是自不量力,難道真以爲好運能碰巧再次作出國運詩來?世間哪來這般運氣?
臨天忽然笑了笑,“爲什麼不敢想?既然你都能做出國運詩,我還差什麼?不過我能不能寫出國運詩來我不知道,但至少要打敗你!”
臨天的話很平靜,也沒有任何的氣憤情緒或者戲虐之語,他只是在陳述自己心中所想,意思很明確,那就是不一定國運詩就能贏!
王明還以爲他在嘲諷,並沒有聽出臨天話裡的意思,衝着他說道:“臨天!莫要浪費口舌了,筆下見真章吧!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能耐!”
臨天瞟了王明一眼,隨後便看向了別處,好像並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徹底的無視!
見到臨天的無視自己的反應,王明心中怒火已經燃燒,他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明明在這之前,自己可是人人誇讚的天才!可是爲甚麼去了滄州之後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最初自己可不是這樣的,甚至文勇,文家三子他們幾個都是跟在自己身後的跟班,可是誰能想到,這纔不到一個月,自己竟然都成爲被忽視的人了,這怎麼能夠讓他受得了。
王明很不甘心,繼續刺激道:“哼!怎麼,嚇得連話都不敢說了?若你此刻認輸。我就幫你同文勇說說,放你一馬。不過你只要向我們認錯,然後給我們倆叩兩個頭!今天就放你這廢物回去!”
王明的話變本加厲,他覺得臨天應該能夠聽進去了。而且他也不怕如此說話遭來唾棄。他可是刑部王家的公子,誰也不敢惹的主。
然而臨天依舊是沒有看他,只是傳出了一道輕蔑的話語。
“最初我本是與你二人文比,若那個時候,你說的任何話我還可能聽在耳裡。可現在已經沒有你什麼事了,不是嗎?”
臨天的話平淡的說出,然而聽在王明的耳朵裡,就好像一道刺耳的聲線,讓他的面目有些猙獰,可是他卻無法反駁。
幾乎所有的人都看得很清楚,文勇做出國運詩之後,王明提出讓文勇作爲代表,其實就已經是放棄或者退出的意思了,換句話說。就是他自己已經承認了,自己不如文勇,自己害怕了,害怕自己的詩文拖後腿,害怕丟人,自己懦弱了,自己慫了!
那他還說什麼呢?他已經沒有資格在這場文比之中評頭品足了,所以臨天的無視,是有道理的。
見到王明無法回覆,文勇上前說道:“臨天。多說無益,既然準備好了,就開始吧。我還有點迫不及待想看看你被我壓在腳下的樣子!”
臨天瞥了一眼文勇,沒有說話。回身走到了不遠處了做臺前,上面有早已準備好的筆墨和紙硯。
臨天也不廢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提起了一旁的墨筆,開始認真地沾墨。
準備開始寫詩了……
紗帳裡的女子,不知道何時。竟然站了起來,高貴而又端莊的身影,看起來有些孤獨。
她繞過了古琴,向前走了幾步,這樣距離紗帳更近了些,看外面的事物,也更加的清楚。
外界的人們自然看不清也不知道紗帳內女子的動作,而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即將寫詩的臨天身上,根本不會有人刻意的看向紗帳裡。
此時此刻,似乎文勇和臨天的文比,已經取代了這琴詩對韻最後一曲的吸引力。
女子靜靜的站在裡面,端莊的長衣自然垂下,精緻的面容就像精心雕琢的工藝品,完美無瑕。
金色的鳳釵吊墜輕輕搖晃,僅僅這一絲的光彩,也能凸顯高貴。
她透過模糊的紗帳,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那個人的身影。女子面容上,沒任何的情緒,只是心中卻有很多的‘情緒’。
她在琴道文修的世界裡,是很孤獨的,這是一種任何人都理解不了的孤獨。只有真正研音律的人,會知曉一二。
不過在現實的世界裡,她還算是不錯的。因爲她在‘天子書院’。
大玄國的天子書院,是一個很多人都無法想象的地方,只有去了的人才知道,這裡是怎樣的一個地方,曾經就連東洲聖院的聖人們都評價過,東洲萬院除聖院外,當屬大玄的天子書院最爲優秀!
所以她在進入天子書院之後,還是有所開心的。而且在書院裡,除了衆多天賦卓絕的師兄弟外,還有一位衆人景仰的師叔。同時這位‘師叔’也和琴聖人是多年好友。
這位師叔時常穿着‘青衣’,境界高深,琴聖人出去雲遊這些年,幾乎都是這位青衣師叔再提點照顧她,所以鳳兒姑娘自然敬仰。
前些時日,這位師叔出山回來,便把她找了過來,同時還提到了一首詩,一首國運詩,名爲《過零丁洋》。
女子琴道文修的心境之門仍未打開,青衣自然知曉。所以在她回到鳳軒樓之前,青衣男子曾經說過,若有機會,不妨找他試一試,可能會有機緣。
這位師叔的境界,她當然知曉,無端之下不可能隨意的說出這般話,所以當時她便記在了心中。
而這首詩,她也回去品讀了,不知爲何,看到最後那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時候,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師叔的意思。
然而也不知道是機緣巧合,還是命運的安排,就在聖上邀請她出席盛宴之後,她決定提前一日回到鳳軒樓看看,卻正好遇見了這首詩的主人。
也許是天意,臨天要和文勇文比,而女子自己卻又是來了興趣,下場撫琴。所以正好的碰到了一起。
女子答應了他們作爲評判,也正是想多看看了解一下,能寫出《過零丁洋》這首詩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鳳兒姑娘看着外面,有意無意的關注着那個持筆之人,既然是‘青衣師叔’的推薦,索性就多看看好了……
對於臨天即將寫的詩,有人有所期待,如鳳兒姑娘,如金沙路,如拓飛。
相當反的,就有人有所不屑,比如王明,比如文家三子,比如周圍那些認可文勇國運詩的男人和’女人‘們。
再比如人羣之中的田虹。
他現在的扭曲心態,其實源於被鳳軒樓的無視,對文勇的嫉妒,和自己內心的那醜陋的虛榮心。
然而他都準備一股腦的推到臨天身上,其實也沒什麼,因爲看着林天比較容易欺負,這樣他才覺得好受些……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等一下臨天輸了之後,他要用什麼樣的話語帶頭羞辱臨天。
如此這般扭曲的心理,給他的臉上披上了一層陰暗。
文三在文勇身後,陰暗的看着提筆沾墨的臨天,心中充滿快意。
最初對臨天的恩怨,其實他比文勇還要深,因爲文家和臨天真正決裂的原因,有一半是他自己的功勞,只是當時的臨天,還是一個任人宰割的下人。
然而現在,卻是一個自己不能輕易解決的麻煩了。
文三不禁在想,曾經的這些年,在文家大院裡,爲什麼就沒看出來呢?
他竟然讀過書,那是什麼時候讀的?我怎麼不知道?他以前就是一個呆愣的傻子,怎麼現在忽然間就彷彿變了個摸樣呢?他是跟誰學的?
雖然如今的臨天仍舊是在氣運之上有着缺陷,而且他也經常把他是廢物掛在嘴邊,可是這些日子,臨天所做出的事情,還是讓他百思不解。
難道那天把他丟進湖水裡,真的遇見了‘聖人’?這是文三很多時候反覆想的問題,雖然他還是驕傲的覺得,臨天很快就會被除掉,但是畢竟被他欺負羞辱了數年之久,這般突然的變化,他還是接受不了,有些突兀。
不過這也只是他心中好奇罷了,到了此刻,知不知道也就無所謂了,因爲他對文勇的國運詩很有信心,同時,他也是對家族中,對臨天所做的事情有着絕對的信心。
所以他覺得,無論什麼層面上看,臨天今日,是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