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她從電梯裡拖出來,感覺整個人都不是自己的了。昆麒麟躺在那裡面色很難看,餘棠扯過我手裡的銅鈴就塞到他手中,摁着他的手用力一搖。
幾秒鐘後,昆麒麟嗯了一聲,終於動了動。
“大兄弟我錯了,這次真是我錯了。”餘棠給我雙手合十鞠躬道歉,“你能回來就好了。”
“我們所有人剛纔都被魚仙人吃進去了。”貓一邊拍昆麒麟的臉一邊和我說。“我和那傢伙是偷偷繞過警戒線摸進來的,太倒黴了,剛進來就都被吞了進去。”
餘棠看我一臉茫然,讓我喘了口氣,然後從頭和我解釋。
那時候我去洗澡了,他待在辦公室反覆看那一段錄像,就在這個時候桌子上那碗水突然泛起了肉眼可見的水花,他就知道那東西來了,想出門把我從浴室叫出來,結果晚了一步——他在辦公室被吞了進去,我和昆麒麟在浴室被吞了進去。
而昆麒麟和貓之所以會來,似乎是那人想要無視餘三少的禁令,想仔細調查這件事情,看看要不要做大道場,貓純粹是給他忽悠來的——所以兩個人恰好在晚上警衛比較鬆懈的時候偷偷繞過警戒線,摸進了病房。剛剛進去,兩人就被吞了進來。昆麒麟恰好遇到了我,可很快又分開了。
“這種東西叫魚仙人,已經幾十年沒出現過了。”餘棠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瓶東西放在昆麒麟的鼻前讓他嗅,可能是醒神的。“真是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
我實在是受不了那股魚腥味,跑到護士臺拆了一包口罩給他們。
昆麒麟已經可以慢慢坐起來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餘棠說你這位大兄弟真是夠拼的啊,我們三個都出來了,可見你沒出來,他直接就魂魄離體,三魂六魄都存那鈴鐺裡面,到魚仙人肚子裡去接你。幸好一切順利,否則就真的一屍兩命了。
我怔了怔,就望向了他手裡的鈴鐺;那人還在晃着它,面色漸漸恢復過來。
“先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了,你們看窗外吧。”貓用胳膊肘一頂棠哥兒,然後手指窗外。“你們看。”
我們都隨着她手指望了過去——窗外一絲光也沒有,仍然是一片暗紅色。
“……我們還沒出來。”她嘆了一口氣,大概覺得悶了,就拉下了口罩。“還在它肚子裡。”
昆麒麟站我邊上,說,就不知道是一開始就沒逃出來,還是魚仙人又出現了。
“等等啊,也就是說,這裡的失蹤案都是一種叫魚仙人的玩意造成的?”我問,“那麼,那三十個病人會不會和我們一樣……”
“不會了。”餘棠搖頭。
“啊?說不定還有人……”
“不會了啊。”貓瞥了我一眼,語氣挺無奈的。“普通人落進去,就會和你一樣跑不出來,最後被魚仙人消化掉。”
“就是這樣的。”昆麒麟拍拍我的肩,“別去想了。這三十個人……應該再也找不回來了。”
消化掉?
我呆呆地看着窗外那片暗紅,人還恍惚着——消化掉?消化掉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我們真的在一個東西的胃袋裡,然後會被胃酸消化了?
“我剛纔打電話出去,電話已經打不通了,網絡也被切斷了,這裡是魚仙人的影世界。”棠哥兒看看我們三個,神色倒是沒有一點沮喪的意思,“小心別待在黑暗裡太久,只要有光源,大家就暫時是安全的。”
他話音剛落,我們頭頂的日光燈就開始閃了幾下——開始只是斷斷續續的,幾秒鐘後就開始急劇地反覆閃爍。
——來了!
“不要分散!”餘棠拉着貓向我們兩人過來,“人多比較容易衝的出去!”
我幾乎能感到那種魚腥味一點一點濃烈起來,連口罩都沒有用了。貓和餘棠站在一塊兒,我和昆麒麟站在一塊,他們正向我們過來——可就在下一刻,整條走廊的燈徹底滅了!
一片黑暗之中,我只能感到昆麒麟拉住了我的手,然後聽見他說了一句,遲了。
“什麼意思?遲了?”
“還是被打散了。”他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按亮了屏幕,暫時照了照四周,“你有能照明的東西嗎?製造光源。”
“去醫生辦公室。”我說。“他們的白大褂都掛在那,應該能在白大褂口袋裡找到很多的筆電。”
“大概多少?”
“呃……幸運的話,五六支?”
“……可能不夠。還有嗎?”
“還有就是護士臺急救車裡的手電。一定要電子的?”
“有明火的?”他晃晃手機屏幕,說實話,這麼一點光真是完全不夠——我能聽見附近有水花聲繞着我們打轉,“算了,先去辦公室拿你說的手電,然後等光源足了,移動起來就安全多了。”
我們去了最近的醫生辦公室,門後和牆上掛了白大褂,我們一個個口袋找過去,最後就找到了五支。
可筆電的電量少,持續照明的話可能根本撐不到二十分鐘,其中一支本來電量就不足了,燈光怏怏的,看着特別不祥。
“去護士臺,一起去拿酒精。”
“酒精棉花?那能燒多久……”
“想哪去了,是真的酒精。”
我帶他往護士臺走。因爲和孟小蘊混的熟,所以他們這東西放哪我還是很清楚的。剛纔我去找藥的那個房間,靠左側牆有個大櫃子,在櫃子最底下有一個上了鎖的櫥門。中內病房所有的鑰匙早就被我扔醫生辦公室了,櫥門的鑰匙自然也在上面。
一開始聽見酒精時,昆麒麟想象的可能是那種高中化學實驗室裡面拿小玻璃瓶裝着的那種——但當他看到我真的從櫥櫃底下搬出了四桶以升來計的高純度酒精時,這個人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很好玩,輕輕罵了一聲。
“三桶是95%的,有一桶是75%的,都能燒,只是75%的可能火小一些。”我說,“拿東西做點火把吧。我剛纔找筆電的時候還順便從他們白大褂裡面摸了幾個打火機——知道你不抽菸。”
在這種情況下,肯定不能用止血鉗夾着酒精棉做火把了,太不好用了。我索性再跑去病房,從病牀上抽了兩根輸液架子過來。這種輸液架子頂端有彎鉤,剛好可以用來纏紗布和棉花。我拆了兩大包乾棉球,然後塞滿了彎鉤裡面的空隙,再在外頭用紗布裹了厚厚的好幾層,澆上酒精,一點火,那火焰忽一下就起來了。
這樣做完了兩根火把,底下握手的地方再用膠布纏了幾圈以防燙手,可以說比手電筒來得強力多了。
我們一人拿一根,把酒精都放在小推車上,然後推着車出去了。兩根火把用一根就行,95%的酒精是很耐燒的,這樣幾大桶足夠燒到天荒地老了。
“一下子就奔小康了啊。”昆麒麟感慨。
我說知識就是力量,我機智起來時候連自己都害怕。兩個人這樣拌拌嘴感覺好多了,早上吵架的事情也沒人再放心上。剛纔我一個人差點被嚇吐,如今心境就平穩多了,大概就類似於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很快我們從走廊的一頭走到另一頭,昆麒麟一直在數步數。記得好像棠哥兒也數過這邊的樓梯格數,不知道爲什麼。
“走了一百零三步……”他先確認了一下火把燃燒正常,然後讓我一起調頭,重新走過走廊。打一次來回可能需要一百步左右,我們走得很謹慎,所以步伐偏短。我們再打了一次來回,這次是一百步。
“數這個做什麼?”
“噓……”
他意思是別說話,仔細聽。可走廊裡現在安靜得很,除了偶爾會出現的、輕輕的水花聲。
“走。”過了一會他才推動推車,緩緩向前面走去。只是這一次,昆麒麟的眼睛一直在朝上看。
不知道有沒有人玩過燒酒精,醫院裡面鍼灸科醫生玩得最多,因爲要拔火罐。一團小酒精棉就可以燒出很大的火焰,持續三分鐘左右。然後我們現在用的是一個輸液架當火把,上面纏滿了棉花和紗布,光源的火球簡直和一個人頭差不多大小,非常壯觀。雖然無法照亮走廊盡頭,但是我們周身附近是非常明亮的。
包括天花板。
他一直看上面,所以我也跟着看了一眼。天花板被火光照得很亮,能看到上面因爲年久失修而出現的龜裂。
突然之間,我看到明亮火光中出現了一個陰影——像是腳印,然後很快走出了火光的範圍。
有人在天花板上走路,可是隻能看到腳印?!
我一下子呆住了,怔怔看着那裡;昆麒麟重新添了些酒精,眉頭皺着,但神色還算鎮定。他拿出了那個銅鈴搖了搖,鈴聲清遠,迴盪在空曠的走廊裡。
“把另一隻火把點上,你拿着,去走廊另一端。”他拿起了輸液架,浸了酒精交給我。“然後我們倆從走廊的兩端慢慢向中間靠,看清那個足跡到底是去哪的。”
“不是說不要分散嗎?”
“有光源的話不用太擔心。”他說,“那個足跡已經出現了兩次了,第一次我沒告訴你。它去的地方應該很重要。”
我把自己的那支火把點燃了,心裡還是有點不放心——可是也沒辦法。從兩邊一起去找那個腳印是最效率的,而且有火把真的不怕。所以就跟着昆麒麟說的,我站在走廊最左邊,他站在最右邊,以他揮動火把爲暗號,兩個人一起往前走。
我拿着火把,一個人站在走廊最左端,唯一欣慰的就是已經聽不見水花聲了。可以看到走廊盡頭的窗前那人手裡的火光,他微微把火把舉了舉,然後向下劃去。
——可就在這一剎那,我眼見昆麒麟那邊的火光,猛地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