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樓裡有東西。”封隆說,“在你旁邊。”
昆麒麟怔了怔,立刻轉過頭。他倒不是怕封隆玩偷襲,這個人不太會玩這套。但是燈影晃動,剛纔那個人影已經回到了層層黑影之中,不見蹤跡。
“什麼東西?”他走過去看了看,樓梯旁就堆着許多雜物箱子,沒見到人影。昆麒麟晃動了一下麒鈴,去感知周圍有沒有其他東西在。就在這時,從他們頭頂的二樓突然傳來了咚咚的腳步聲。
兩個人對視一眼,決定上去看看。畢竟封隆是個極大的威脅,雖然附魂麒鈴可以直接感知到二樓的情況,但是昆麒麟還是不太敢在他面前這樣。
“王兆說還有第二個看守,但是溜班出去了,會不會是突然回來了?”昆麒麟說,“你見到有人回來過嗎?”
“沒有。”封隆上了二樓,書樓並不大,中間是一條走道,兩旁是房間,每間房間的房門上都是帶門鎖的,腳步聲又在前面的黑暗中響起了。二樓沒有燈,只有外面照入的月光,十分昏暗。
書樓裡的結構導致了很難斷定腳步聲的準確來源。在走廊上走了個來回後,他們才能斷定腳步聲來自於某處房間中。二樓的房間大多都是鎖住的,其中兩間可以打開,但都是臥室,應該是給王兆和另一個看守住的。兩個人跟着腳步聲繼續找去,最後發現,它似乎來自於一間被鎖住的房間裡。
“怎麼進去的啊……”昆麒麟試着推了推那扇門,門的確是鎖住的,“而且,我看剛纔兩間臥室,這裡的門似乎只能從外面鎖住。”
門鎖是那種老式鎖,還是比較鬆動的,用力推可以推開一條小縫。封隆靠上門縫,去看裡面的情況。
屋裡沒有燈,只有窗外的月光雪光勉強照明。這間屋子很寬敞,似乎是一間書房,光影被層層書架割得凌亂。腳步聲沒有再響起了,而封隆同時也看清了窗旁的情景。
“——準備把門踹開!”他喊道,“裡面有人上吊了!”
“啊?!”
昆麒麟也嚇了一跳,沒想到會有這種事。兩個大老爺們一起撞進去,老式門鎖完全沒有什麼懸念,立刻就鬆脫了。昏暗的書房裡,地上滿是白灰,兩個人闖進去後先是愣了愣,然後昆麒麟問,“封大師兄,你說的人呢?”
——窗戶旁邊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什麼吊死的人。
封隆也覺得驚異,因爲他認爲自己不可能看錯。剛纔窗邊確實吊着一個人,卻轉眼間消失了。他正要跑過去查看,昆麒麟就叫住了他。
“等等。你看地上。”
兩個人正站在門口,剛剛進來的時候,覺得地上全是白灰;但如果仔細看,會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灰塵,而是人的腳印,細細碎碎鋪了一路。
“腳印很小,是小孩子的腳印嗎……”封隆用手指比量了一下,腳印直徑大概只有七到八釐米,而且形狀很奇怪,“這是鞋底的印花?”
“不知道,但是它通往屋內。”昆麒麟指了指書架之間的縫隙,那裡很昏暗,什麼都看不見,“剛纔的腳步聲可能就是它發出的。”
他們正要過去查看,忽然,那腳步聲再次響起了。這一次很近,就在五米之內,聲音清晰。而腳步聲響起的地方,正是地上腳印通往的方向。
“咚咚……”
腳步聲在他們面前響起。他們正在兩個書架之間,在面前的,只有一堵青石磚牆。
——腳步聲竟然是從這堵牆內傳出的。
————
“終於出院了,不用再多住幾天?”
他扶着年輕人,幫他換下了病員服,穿上了新買的日常服裝。大概是大病初癒,這個人消瘦許多,面色也蒼白着。謝帝桐拉住了他的手,“手還是冰的。”
“我沒事了。”樂陽的額發散亂着,顯得人更加清瘦,“我家住在哪?”
“現在是我在照顧你。”他帶着人離開了病房,揚手叫了出租車,“走吧,我們回家了。”
車窗外的景物向後飛移,樂陽坐在後座,只是呆呆地望着外面的風景。很快他們就到了目的地,這是一棟三層的複合式小洋房,周圍是翠綠的梧桐樹。
“還記得嗎?這是我們的家。”謝帝桐問。
樂陽看了一會,只能搖了搖頭。
“不記得了……我連你是誰都……”
“我是你哥哥。”
對,這個人自稱是他的哥哥。樂陽想起來了。
從甦醒後,雪白的病房裡,男人一直在悉心照顧着他。在謝帝桐的身上,一直纏繞着一股令人安心的甜香,彷彿在哪裡聞到過,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對自己很好,也是自己眼下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我沒有其他家人了嗎……”
“對,他們都走了。只有我和你。”
“你也會走嗎?”他擡起頭,眼神漂移不定,帶着些不確定與恐懼。
“不會。”謝帝桐笑了,搖了搖頭,“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會離開我嗎?”
“不……”
樂陽緊緊抓住了他。空白的記憶中,只有這個叫謝帝桐的人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們回到了家。不知道爲什麼,家中似乎比外界要冷。
“我們家有些特殊,所以,你能幫哥哥一些忙嗎?”他的手指蓋在樂陽的背上,將人帶入屋中,關上了門。桌上還放着沒有收拾好的餐盤,上面的食物已經發黴了。謝帝桐將它收拾起來,走進了內室的廚房,樂陽也跟着收拾了其他的刀叉碗筷。走進內室,就聞到了很濃重的一股腥味,可能是魚還是什麼。
餐具被放進了水槽裡。謝帝桐拉着他,走向了內室的另一扇門。這扇門的門縫下面冒出了白色的冷氣,室內的寒冷就是這裡造成的。他將手放在樂陽肩上,另一隻手拿出了一把鑰匙,打開了房門。
刺骨的冷氣洶涌而出,讓樂陽打了個哆嗦。更加濃烈撲鼻的腥味和淡淡的臭味傳了出來,他先是看到了門前有暗紅色的冰面,像是有人打翻了一桶顏料,水堆砌在門口,被凍成了一層冰。然後,樂陽見到了屋裡其他的景象。
一臺輪椅上,有個人靜靜坐在那裡,坐姿很奇怪,整個人歪斜着;牆角也坐着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孩子,身上被凍得覆蓋了一層薄霜,皮膚呈現着淡淡的灰紫色。房間上方有防凍燈,冰藍色的燈光下,天花板上密密麻麻懸滿了東西,卻一時分辨不出那是什麼。
他已經被嚇壞了,卻被謝帝桐抱着,走不出去。冷庫沉重的鐵門被關上,那人從一邊取下了一件外面是塑料,裡面是保暖材質的工作服給他。
“你答應過會幫哥哥的。”他說,“如果不肯,我就走了。”
“可是……這……”
“這些都是想害你的人,哥哥替你殺了他們。”他微微蹲下身,看着樂陽驚惶的雙眼,“我在保護你。”
樂陽怔怔地,心裡也在遲疑。謝帝桐將一把冰鏟交給了他,說,一起把地上結冰的血塊給鏟了,這裡所有的屍體都要處理掉,我會教你的。
他拿着鏟子,在那裡呆立着,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跟着謝帝桐清理現場。許越和顧莉的屍體完全凍僵了,謝帝桐把他們倆的屍體先暫時放到冰櫃裡,說,等把地面上清理乾淨,我們就出去買東西。
“買什麼?”
“廚房工具。”
他笑得很溫柔,讓樂陽有些驚惶不安的心安定了下來。
“樂陽,我們兩個一直是過着這樣的日子的。”他說,“不要害怕,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的。”
地上的碎冰已經被鏟到了一邊,倒入了化冰液,衝進下水道。樂陽看着那些越來越稀釋的血水打着轉被衝下,心裡有什麼地方也因爲寒冷而麻木。
清理完地面,他們就再次外出,謝帝桐通過黃頁確定了地址,去了一家機電店。店裡,老闆正一邊抽菸一邊看電視,難得見到有散客,便懶懶地招呼了一聲。
“問一下,有切凍肉的機器嗎?”
“哦,你們是要切凍羊肉片的?”
“帶骨的那種,豬肉。”
“那個啊,價格貴一點啊。”
老闆叼着煙,從櫃檯下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破舊冊子,是那種塑封冊,裡面寫着各種機器型號。
“這種和這種,都是國產機,但是刀口可以給你們換成德國的,價格會便宜些。”
“有大型些的嗎?”
“啊?一般連鎖肉店用的都是這種,質量足夠了。你們是切整豬?”
“對。”
“你早說嘛。你要的那種需要從總廠調貨,喏,這種。”
老闆將冊子翻到最後一頁,指着一臺銀色的大型機器,這個機器一段是個平板,好像牀似的,另外一段則是漏斗狀。
“有國產和德國進口的兩種,而且有肉片和肉糜兩種模式,如果你是用它處理整豬,那麼十分鐘就可以處理完一頭了,凍肉直接進去,不用解凍,刀口很好。”他一邊說,一邊注意顧客的眼神——看到謝帝桐的神情時,老闆就知道,這筆生意有門。客人對這臺機器十分滿意。
“你們是生產隊的?看打扮不像啊。”他笑着問了句。因爲這種大型的碎肉機只有承包社會來買,大部分都是農民打扮,不太有這樣文質彬彬的兩個人。
“肉類加工廠。流水線上要換機子,所以讓我們出來找點不同型號的。”謝帝桐一邊翻着冊子,一邊找了個滴水不漏的藉口,“就這臺了,談一下價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