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清清洗好澡走出浴室,剛跨出門鼻尖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菸草味道。擡眼一看,只見秋耀宸一動不動坐在牀頭,燃燒的菸頭像野獸的眼睛,一閃又一閃,他整個人籠罩在淡淡煙霧裡。
清清挑高眉,“想什麼呢?”
指尖穿進發梢順着頭髮,清清慢慢往他去。
這男人今天真反常,要不就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看,要不就像此刻這樣靜靜坐着發呆,他是遇上什麼事了嗎?清清疑惑,不過很快,腦子裡又想到另一種可能。
他從小金尊玉貴,每次生日肯定會收到許多價值不斐的禮物,像昨天那樣寒酸,而且還被自己半路放鴿子,他一定相當鬱悶!
清清稍微的咬了嘴角,心裡漫開自責,走過去,趁他不備的時候一下子將煙搶走,“不許抽菸!”
她笑,幾許頑皮的光芒流轉在烏黑的眼睛裡,此時的清清,依舊是他眼裡那個溫婉可人,俏麗嫵媚,被他愛進骨子裡的女人。
如果,昨晚的事被清清知道,這樣美好的清清,還會出現在他面前嗎?
秋耀宸不敢想,他只覺得他的頭痛得要命,從今早睜開眼睛開始他就覺得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他整個人,都滅亡了一般!
“想什麼呢?”
又見他走神,清清小手圈上他的腰,她微微的擡起頭,一雙水漣漣的眼睛裡似乎流動着深情春水,“耀宸,我知道昨晚對你來說是個很糟糕的生日,你想家了,是嗎?”
“嗯,很糟糕,不過不是因爲想家。”他沉沉溢了口氣,整個人像是受過非常鈍重的打擊,頹廢黯然。
“那是爲什麼?難道還是因爲我沒陪你的關係?”
清清捧起他的臉,只覺得往日他那柔和深邃的迷人五官今晚似乎有些緊繃,好像罩了一層陰霾,他眉心有着淺淺凝結的痕跡,清清探出手,小心撫摸那高貴眉宇間的不平。
他卻拉下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內,“清清,如果昨晚你留下來,如果昨晚你不走,如果素蘭不是在昨天發生那事,你知道我會多開心嗎?我肯定會開心得瘋掉!”
清清笑,“哪有那麼誇張?”
不過看他凝重的神色,清清又收斂笑意,突然,她想到還沒給他生日禮物,“啊,我給你買了一件禮物,昨晚沒來得及給你,等等,我這就去拿。”
說着,清清掙脫他的懷抱,小跑到衣櫃前,拉開櫃門,找出藏在角落裡的手提袋。
走回來,手裡一支包裝精美的黑色長方形盒子。
“給,拆開看看。”清清的笑容在秋耀宸看來是世上最美好的景緻,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她那花朵一樣的美好笑容永遠不會枯萎。
對上她期盼的大眼睛,縱然此時秋耀宸什麼心思都沒有,甚至可以說心裡亂得像一團梳不開的頭髮,可他依舊壓抑着想要咆哮的衝動,嘴角撩開脆弱的笑弧,他接過來,佯裝感興趣的問,“是什麼?”
“是塊手錶”,反正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清清也不賣關子,她坐他身旁,不過一雙大眼睛裡依舊漫着期許,她希望他能喜歡,她希望他會抱着她,親她臉頰,湊她耳邊說“謝謝”。
秋耀宸嘴角的弧度有些生硬,清清看出來了,覺得他在虛假的笑,歡喜的心情頓時灰了一層,她嘟着嘴,瞟他慢慢拆盒的動作,生着悶氣,自嘲說,“反正我是沒錢給你買幾十萬的,這支手錶也就花了兩萬多,是我之前找素蘭借的,你看看吧,如果不喜歡,那就不戴,或者丟了,再不然送人吧。”
聽出她話裡隱隱浸着怒氣,秋耀宸轉臉看她,脣邊飄起的漣漪終於柔和了幾分,“說什麼傻話呢?只要是你送我,什麼我都喜歡,我恨不得全天戴在手上,就連睡覺也不取下來。”
清清笑了,嬌嫩小巧的紅脣含羞一抿,靈動有致的眼尾嬌媚落他面上,“來,我給你戴起來。”
拿過手錶,清清心急着戴他腕上。
秋耀宸遞出手,清清的距離離他那樣近,近到他都感受到了她馨香的呼吸,這令他黑暗的心底,越發的潮溼。
清清的神情專注而又認真,莊重的模樣彷彿正在做的事情對她來說非常重要,是生命裡一場不可輕視的儀式!
她長長的睫毛好似兩簾纖長濃密的小扇子,一顫,又一顫,像蝶翅靈動飛舞,只是他的心,卻再也不能隨着那扇動的痕跡,揚起柔軟漣漪。
手錶是黑底,上面鑲着幾顆細小的鑽,錶帶銀色。他有極好看的骨骼線條,戴在手上,更是襯得骨節分明,指尖修長,格外好看。
“瞧瞧,真好看!”
清清退開了些,拉過他的手,偏着腦袋仔細看了許久,好像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耀宸,你看,挺配吧!”她舉起他的手晃他眼前,他點頭,淡淡一笑,“好看。”
“喜歡嗎?”
“喜歡。”
清清滿意,笑吟吟的小臉柔進秋耀宸心坎裡,深潭一樣的眸子裡眼色深沉,他看着蕩着清澈笑容的清清,聲音微微嘶啞,“清清……”
“嗯?”她擡起眼,揚着一張純美的臉蛋看他。
清清的瞳仁宛如兩粒晶亮的黑寶石,瑩澈,剔透,不參雜絲毫雜質,這令秋耀宸的心,更是如同有塊巨石沉甸甸的壓着。
“清清,我們生個孩子吧。”
他神色肅穆,正經的模樣令清清心尖一晃,“我們不是說好了等我畢業再要孩子嗎?”
這事那晚兩人已經達成共識,怎麼這會兒他卻變卦?
秋耀宸神色一黯,眸色亦是沉了幾分,低下眼,拉過清清的手握進掌心,沉吟道,“我是在想生了孩子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誰也不能,也沒有什麼事可以把我們分開!”
他突然又擡起臉,情真意切凝視清清,“我想要孩子,現在特想要我們的孩子,有了孩子,我媽他們或許不會再阻止我們,而你……也再不會離開我。對不對?”
“傻瓜,我怎麼會離開你呢?”他臉上突然瀰漫的無助和恐慌令清清心疼,她反手握住他的,似在給他溫熱的力量。
“清清,如果有人不要我們在一起,別管她,你要記住你這輩子最愛的人是我!”
“誰?你是說阿姨嗎?”提到要破壞他們的感情,清清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秋耀宸的母親,想到那樣一張不怒而威的臉,清清目光堅定,“放心吧耀宸,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這輩子我都跟定你了。”
神色黯然的垂下眼瞼,這一刻,秋耀宸不敢迎視清清, “我到不是怕她破壞,我是擔心壓力來自你。”
“我?”清清不懂,聲調還微微提高。
“算了,不說了。”此時的秋耀宸心裡愴然,聲音單薄。
清清並沒發現異樣,摟着他的肩,一雙瑩亮的眼睛眯成兩道彎彎的月牙兒,“你怎麼也杞人憂天了?”
淡淡搖頭,秋耀宸揚起一記模糊的笑,“我去洗澡。”
他站起身,沉默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清清疑惑的視線裡。
他一定是想家了!
清清望着浴室的方向,臉上的笑,也因內疚,漸漸沉了下來。
*
小妹搬走,清清突然之間有些不能適應,她覺得屋子空蕩蕩的,寂寥得發慌。
清清出去買菜,走出小區,一輛黑色奧迪停靠在路邊。清清也沒在意,繼續往前,可走到奧迪跟前時,車門突然打開,清清一愣,步子停在原處。
“伊小姐,有人想跟您談談,請您上車。”
車外穿着黑色西服的男子朝清清恭敬點頭,請她上車。
清清傻了一般,她目光怔怔看向男子,又再疑惑着,稍微的彎腰朝後座看,頓時,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縮,心跳當下慌亂起來。
“上車吧。”男子又再催促。
知道躲不過,清清深呼吸,坐進後座。
氣氛壓抑
車內,艾如蓮雙脣抿緊,一個向下微彎的弧度,說明了她的嚴肅。
清清誠惶誠恐,上車後,她禮貌的叫了一聲“阿姨好”,可艾如蓮只是冷哼,眼裡的不屑毫不遮掩流瀉出來。她眉宇間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嚴感,清清有些怕,噤音不語。
清清的手垂放在腿上,無名指上那枚戒指一下子耀進艾如蓮的眼睛,“你,你和他登記了?”
她驚愕,身子像是觸電般坐直。
順着她的視線,清清看着那枚戒指,搖搖頭,她說,“本來上次帶他回家的時候他是打算和我登記的,不過……”
咬了咬嘴角,清清又再接着說,“不過我沒同意。”
似乎一塊大石頭落了地,艾如蓮不動聲色長吁口氣,身子又再穩穩往後靠,之後車廂一度靜謐。
不多會兒,奧迪駛進一家休閒會所的地下車庫,清清跟她下車,亦步亦趨走進一間幽靜華麗的包間。
幾分鐘後,兩人對坐,深漆色的紅木茶几上擺放着茶具,艾如蓮動作嫺熟的洗着蓋甌和茶杯。
“我也就不拐彎了,我來的目的很簡單,就希望耀宸回去。”艾如蓮清冷的聲線與此時薄氣裊繞的茶香格格不入。
清清一個激靈,背後發冷,不知道該說什麼,清清靜默,低下頭。
艾如蓮稍稍擡起一雙透着寒光的眼瞥向清清,嘴角緩緩咧開,無聲譏笑。
“我已經給那孩子說過了,他說回去可以,但必須接受你是秋家媳婦!哼,伊清清,你究竟有什麼媚術?居然迷得我那兒子爲了你不惜和家人絕裂,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唆使吧!”
“沒有,我沒有挑撥你們之間的關係!”被誣衊,清清很不好受,騰地溼了眼眶。
艾如蓮涼涼一聲笑,眸子裡的鄙夷淋漓盡現,“我不管你有沒有,總之宸子的身體剛受過那麼一場大難,正恢復,他不能留在這裡陪你吃苦!況且昨天他生日,老爺子沒見着他人影,氣得在家摔東西,那小子本來脾氣就倔,這會兒又多了個你,呵……秋家和艾家都快翻天了!”
清清覺得無辜,明明知道他的身子正在康復期,卻把他逼到這條路上的人,不正是對面這個“母親”嗎?
僵化一般坐在位上,清清感覺到越來越多的不適與無措,她長睫顫了顫,終於,她擡起頭來迎向她鋒利無比的目光,“放心吧,我會說服他回家的。”
艾如蓮微微勾起嘴角,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拿起茶杯,淺呡一口,覷眼看着清清,她又說,“今天我之所以會和你坐一起,完全是爲了宸子着想。所以伊清清,別以爲這樣我就同意你和宸子的事,實話告訴你,想進我們家門,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