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告訴黎之?”
陸明湛嘆氣,“怕她接受不了,有好幾次想對她開口,可就是開不了口。”
本就沒有離開的宋黎之,早已經腳下無力的癱軟在地上,她坐在地上,依着冰涼的牆面,一雙手死死的拽着胸口的衣服,心疼到呼吸困難。
四年前,陸明湛,原來他們之間,更殘忍的那個人,是你。
他早就知道現在的小蘋果不是他們的女兒,他卻還打着讓她去照顧女兒的旗號,對她處處刁難,和她糾纏不清。
乾澀的眼睛怎麼都流不出一滴眼淚,他說,他們的女兒在四年前生病高燒離開了,她真的接受不了這樣的答案。
原來真的會有報應,一直以來的撕心裂肺都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她恨自己,四年前,即使她賣掉身上所有可以賣掉的器官,她也不該拿薛玉琴給她的一百萬,她也該把女兒留在自己的身邊。
“宋醫生,你沒事吧?”一名醫生和護士走開,看到宋黎之坐在地上,倚在牆上,臉上的表情哭哭笑笑的,很讓人心疼不已。
這幾天宋黎之的事情在醫院裡已經傳遍,誰都沒想到,平日裡雲淡風輕,與世無爭的宋黎之,有這麼多的故事。
先是懷孕,孩子並不是一直保持曖昧關係的院長的,後來是被爆已婚,丈夫竟然是陸家的三少爺,還是某軍區的老大,接下來又冒出來一個四歲大的女兒,幾個小時後被得知,孩子並不是她的。
這一切,任何一個女人都很難承受的了。
陸靳晏和陸明湛聽到聲音後,身體都明顯一怔,宋黎之剛纔沒有走。
……
醫院的走廊裡陰涼壓抑,陸明湛站在宋黎之的面前,伸手想要扶她起來。
宋黎之盯着那雙軍靴,視線緩緩往上,他依舊的高大威武,四目相對,她笑了,笑的揶揄譏諷,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她認識了八年,愛了整整七年的男人。
青春時的幻想,再遇時的憧憬,一切都不過是奢望。
他爲了報復她四年前殘忍的選擇,策劃一場四年之後的復仇之殤,這一切的重複,不過是他想看到她痛不欲生罷了。
“陸明湛,你贏了。”她痛心疾首的聲音讓陸明湛心如刀割。
他從來就沒贏過她,在這段愛情裡,他註定是個輸家。
“起來,地上涼。”現在的她和四年前的他是一樣的,那個時候他是寧願自己死都無法接受孩子已經離開的事實。
他厲聲命令坐在地上悲痛萬分的宋黎之,一雙深眸緊緊的注視着她嘴角的每一撇苦笑。
宋黎之悲悲涼涼的苦笑着,高仰着頭,望着居高臨下的他,竟然一點兒掉眼淚的感覺都沒有,“陸明湛,你是不是恨不得殺了我?嗯?”
如果不是她,孩子不會那麼早的就離開人世,那麼小的孩子,躺在冰冷的醫院裡,身邊沒有爸爸媽媽守護,她走的得有多害怕啊。
她這樣的媽媽,就該天打雷劈,打入十八層地獄,該死的人是她,不是那個無辜可憐的孩子。
陸明湛低眸凝着宋黎之,四年前,他是恨的,恨不得殺了她,四年後,還恨嗎?
“起來。”一切都會過去的,時間會修復你身體和心靈上的很多傷痛,他伸手,彎腰,想要將坐在地上幾近虛脫的她扶起來,她明明已痛的肝腸寸斷,哀默無助,卻一滴眼淚都不掉的樣子,讓他很擔心她。
宋黎之突然瘋了一樣的打開陸明湛靠近她的手臂,一雙血紅的眸子怒瞪着他,“你別碰我。”
陸明湛凝眉,看着她,她的確需要發泄出心裡的淤積,他現在到希望她能衝他發火,打他罵他都可以。
可她沒有,她自己扶着白色的牆面站了起來,一雙淚眸裡渙散無神,她的聲音很低很低,“別跟着我,我想一個人待着。”
她沒有看他,疲憊無力的轉身,說的真切點兒,她現在就如同一具行屍走肉,生死都在她一念之間。
陸明湛那放心她一個人待着,多年偵察兵的經驗,他還是能在她渾然不知的情況下跟着她的。
宋黎之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站在人員密集的十字路口,她突然失去了方向,家?她的家在那裡?
這麼多年以來,她從來沒有想現在這樣的想念自己的爸爸媽媽,媽媽是爸爸事業成功後在外面包養的小三,後來有了她,一個每天都需要媽媽藏着掖着長大的孩子。
她還記得從幼兒園到中學,那些認識她和她媽媽的同學,對她的指指點點,她是小三生的孩子,是個野種。
第一次被同學欺負,是那個同父異母的姐姐保護着她,後來,每次她只要被欺負,都會跑去找姐姐,她知道,姐姐的臉是冷的,可對她的心是熱的。
再後來,姐姐生病,而爸爸的生意危機,或許是她欠了姐姐太多,她的媽媽破壞了姐姐幸福的家庭,她能救活姐姐,她當時是毫不猶豫,可媽媽卻不肯讓她去捐,非要和大媽開着條件。
條件是,她捐給姐姐一顆腎,大媽和爸爸離婚。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恨自己的媽媽,真的挺狠的,那麼卑鄙的拆開了一個家庭。
姐姐接受她的腎不到一週就開始有排斥反應,三個月後,姐姐還是離開了,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大媽哭的特別傷心。
她羨慕姐姐,心疼大媽。
媽媽如願和爸爸結婚了,大概除了媽媽自欺欺人的以爲,爸爸也是愛她的,所有人都知道,爸爸真心愛的,還是大媽。
宋黎之沒有在那個家裡多待一天,她找到了大媽,當時姐姐手術的錢就是她從薛玉琴那裡拿到的一百萬,剩下的二十幾萬,她都給了大媽,大媽是個固執堅強的女人,和爸爸離婚的時候,她什麼都沒要,其實她知道,那是因爲,大媽不想和爸爸再有任何的瓜葛。
是的,她沒有家,她從出生的那一天開始,就是不被祝福的,她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紅燈暗了換綠燈,綠燈停了換紅燈,紅黃綠來來回回的交換了好幾遍,宋黎之還站在那裡,失神間一動未動。
陸明湛很是擔心她,生怕她被走得急速的車輛刮蹭到,他悄無聲息的站在她的身後,時時刻刻的等着保護她。
秋風拂來,有些許的涼意,宋黎之還是聞到了屬於他的特殊的青橄欖夾雜着淡淡菸草的味道,她悲苦一笑,眼眶裡淚水閃爍。
她沒有回頭,低聲說着心裡一直想找個人傾訴的話,“過去四年,我一個人努力的生活着,我努力讓自己過得不好,我不準自己笑的太開心,不準自己哭的太絕望,不準自己交朋友,不準去孩子多的地方,每一天我都讓自己活在贖罪中,我恨自己,恨自己當時的無能爲力,恨自己會孩子的殘忍,恨自己怎麼放開了你……”
說着說着,淚水還是溼了臉,她轉身,淚眼漣漣的凝望着他,“陸明湛,我知道自己錯了,是我錯了,老天爺該懲罰的是我,爲什麼要奪走我孩子的生命,爲什麼?陸明湛,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她一雙手緊緊的抓着陸明湛的軍裝衣袖,把自己哭成了淚人,聲淚俱下。
陸明湛想要身後抱緊她,她的悲傷欲絕讓他心如刀割,她這個樣子身體根本承受不了,他剛好靠近她,就被她用力的推開。
他沒預兆她會那麼做,他被推的往後倒了兩步,他所有的話都哽在喉嚨裡,什麼都說不出來。
宋黎之悲哀的笑着,痛苦的看着陸明湛,這個她愛慘了的男人,“爲什麼?就連你都要騙我,四年後,你爲什麼要去找我,讓我一個人就活在自責中不可以嗎?爲什麼還要找到我,這樣的折磨我?”
她突然笑了,笑的很大聲,笑的很淒涼,笑的很絕望,“陸明湛,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滿意了嗎?痛快了嗎?”
路口的行人都好奇的對他們投來探索的目光,陸明湛身份特殊,他儘量的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對宋黎之說,“黎之,我們回家好好談談好不好。”
宋黎之掉着眼淚對他搖頭,“不,陸明湛,我不走,陸明湛,我死給你看好不好,是不是我死了,所有人就都解脫了,對,我死了就都結束了,我要去見我的女兒,我要去和贖罪,我要去陪她,她一個人一定很害怕,對,我去陪我的寶貝……”
她失去了理智,她完全的迷茫了,她低聲叨唸着就轉身準備往車水馬龍的路口走去。
陸明湛去拉她,她就瘋了一樣的掙扎,他越是用力的拉她,她就越是用力的掙扎。
“宋黎之,你給我回來!”
“你放開我,讓我去死!陸明湛,放開我!”她歇斯底里的吼着,即使不去死,她也感覺自己快要死了,她真的好難受好難受,每呼吸一下都好難受。
“宋黎之,你別鬧了!”陸明湛從來都不知道,瘦瘦小小的她還有這麼大的力氣,她現在被愧疚和痛苦的惡魔纏身,完全的失去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