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他被馬踢過可不是亂說的。”
玄子燁擡起頭,環視了院子一週,回想着很多年前的事情,也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遇見他的時候……”
安靜的院落中,絕美的女子跪坐在檐廊上,靜靜地聽着身旁的男人講述着他的過去,男人的聲音像是一曲悠長的流水,潺潺的流向遠方。
……
風,是天地間的一種氣流,無形且無阻地吹到天底下的每一個角落,同樣,不分高低貴賤的吹到每個人的身上。
所以,第五很喜歡風,無論是微風還是狂風。
第五的身上總是穿着一件長袍,長袍的衣襟也大開着,每當有風吹來時,他就會站在風口,仍由這風颯颯地吹在他的身上,吹得他的長袍翻卷,吹得他的髮絲亂舞。
就如同此刻一般。
第五揹着雙手站在高樓的一角,他迎着風,目光望着遠處的天際。
小雨剛停不久,咸陽的街道還有些冷清,浸入了雨水的大路透着一股青黑色。
第五實在是沒有想到,那個人竟然會向他發出邀請,那樣的人也會想要建立自己的勢力。
他有些失笑,不過並不是嗤笑,而是真的覺得很意外。
兩人認識了很多年,所以他很瞭解玄子燁,也同樣知道玄子燁非常瞭解他,不然剛剛在院子裡的時候後者不會那麼肯定地說他一定會同意。
兩個人很相似,也很簡單,一個怕麻煩,一個很無聊。
第五是一個賊,或者說以前是,因爲他現在不做賊,改行畫畫了。
不過他並不會因爲自己曾經是一個賊而感到羞恥,生在這種年代,能夠憑藉自己的本事活着,活得這麼逍遙,反而,他一直還覺得很驕傲。
至於爲什麼是一個賊,那就得從很多年前說起了。
那個時候的七國還不是秦國一家獨大,天下比起現在要混亂得多,各國年年征戰,打仗是常有的事情。
這一打仗,遭殃的往往就是百姓,安穩的日子尚且吃不飽飯,更不用說是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到了最迫不得已的情況,便是背井離鄉,逃往別國。
第五記得他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和自己的父母走散的,姑且算是走散吧,其實他很聰明。
不過也無所謂了,即使當時跟着他的父母,也並不一定會比現在活得更好。
爲了活下去,第五開始偷東西。
偷什麼?
只是一些食物罷了,都餓得走不動路了,誰會對什麼金銀珠寶感興趣。而且,那時的實力也並不允許他去做這些。
剛開始的時候很難,被打也是常事,後來便也熟能生巧了。
第五一直覺得他的運氣不錯,因爲當時像他這種的人其實有很多,但是最後活下來的人真的很少。
恰好,他活下來了。
慢慢的,隨着第五逐漸長大,他已經不再需要爲食物發愁,但是又閒的無聊,因爲他忽然發現他除了偷東西之外什麼都不會。
所以有一天他突發奇想,便打算去偷點寶物來玩玩兒。
然後他就被一個巡邏的司稽抓住了。
他用盡渾身解數想要甩掉這個司稽,可是卻連別人幾招都走不過,最後甚至被別人的馬一腳給踢暈了過去。
第五覺得自己肯定死翹翹了,然而當他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並沒有被關在漆黑的大牢裡。
反而,那個司稽似乎覺得他年紀並不算大,還能夠搶救一下,有着把他引入正途的想法。不僅如此,司稽還教他武功,時常帶着他一起去城中巡邏,緝拿盜賊。
對於捉賊,第五沒有什麼興趣,不過學武卻是積極很多。短短几年的時間裡,第五的武功便突飛猛進,遠遠超過了司稽。
接着不知道爲什麼,或許是因爲又覺得有些無聊了,亦或是還有着別的什麼原因,第五一個人離開了。
司稽也沒有把他追回來。
第五走後不久,江湖上便出現了一個大盜,沒有人能抓到。
這個大盜很特別,他偷東西不論價值,曾在富貴人家裡偷過價值連城的珠寶,也在熱鬧的街上偷過小販一錢不值的麪餅。
總之,他什麼都偷。
當地一個富人的寶物被偷了,所以司稽也需要去抓這個大盜。
在想要抓這個大盜的人中,司稽顯得很普通,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抓住了,因爲這個大盜就是第五。
這一次,司稽直接把第五關進了大牢裡,只是很快第五便越獄了。而因爲第五是被司稽抓回來的,所以他就又理所當然地被派去抓捕第五。
第五依然喜歡偷東西,卻永遠被司稽抓住。
抓住之後,第五又總是越獄,越獄之後卻又被抓回來,這樣的事情如此反反覆覆幾次,司稽反而升官了。
第五又被抓了回來,他抓着頭髮,一熟練地回到自己的小黑屋,一臉無奈。
因爲每一次被抓住之後,司稽對他的監管就會變得比以前更加嚴密,所以每一次越獄的時間都會變得更久,不過還達不到威脅到他的性命的程度就是了。
又是一天夜裡,第五再次越獄,這一次卻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因爲這一次,他不偷東西了,他要去殺人。
也是在這一次越獄之後,第五就再也沒有被抓住過,他的消息也再也沒有出現在江湖上。
這個江湖上,能夠抓住他的人已經死了。
之後,第五給自己取名叫第五,至於爲什麼取這個名字,沒有爲什麼,可能只是突然想到了。
第五還偷東西,但是也只是偷東西。
那些被第五偷過的人從來並沒有見過第五,所以自然也不會知道東西是被第五偷的,也不會知道他們的東西是被同一個人偷的。
第五變成了一個純粹的賊,沒有名氣,甚至都沒有人知道他。
第五又變得無聊了起來,除了偷東西,他每天幾乎無所事事。
直到有一天,他在街上閒逛,偶然在人羣中看見了一個正在偷東西的小屁孩兒。
……
院子裡。
焰靈姬靜靜地聽着玄子燁的敘說,偶爾也會插上一句。
“後來呢?”
“後來?”說了這麼多,玄子燁也有些口渴,他喝了一口茶,臉上的笑意卻根本停不下來。
“後來他想要那個小子做他的徒弟,但是別人根本不願意,說江湖上都沒有聽過第五的名字,肯定不是什麼厲害的人。要讓他服氣,就要證明給他看。”
“證明?你說要怎麼證明?肯定是去找一些出名的高手。”玄子燁的笑容逐漸變得缺德,“第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馬踢傻了,他竟然答應了,挨個挨個的偷了個遍,最後偷到了我的頭上。”
焰靈姬捂着嘴輕笑,後面的事情她不用想便已經知道結果了。
“所以啊,緣分這種東西說不清的。”
玄子燁雙手撐在檐廊上,身體微微後傾,擡頭望着院子外方口的天空,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