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知此時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今天紅樓歇業一天,梅姑,你帶着她們先回去,這裡交給我來處理。”
梅姑沒有推辭,“是,小姐。”
莫安生讓人將那些受傷的紅樓護衛,還有安月眉帶來人,統統送去醫館。
倒不是她有多好心,而是這些人傷在她的地方,看着着實礙眼。
“安大當家,你還好吧?”
莫安生扶起張凳子,施施然坐下,沒想過要扶安月眉一把。
安月眉當初給夜九歌下春藥的事,她還記得。
敢覬覦她的九哥,今日又帶人來她的場子鬧事,她腦子被門夾了纔會去扶她。
安月眉此時終於緩過氣,她雙手撐着地,慢慢坐起身,疑惑又嫉妒地看着眼前少女。
精緻的五官,又黑又亮的雙眸,普通的月牙色窄袖襦裙,掩不住她周身的芳華。
嬌嫩的容顏,緊緻的肌膚,細緻到一點毛孔也看不到。
十四五歲,多麼美好的年華啊!
僅管安月眉一向認爲,成熟的女人那種成熟的味道,是未經人事的少女無法比擬的。
可看到眼前人比花嬌含苞待放的莫安生,心裡那股又酸又妒的感覺,如水般漫上來。
只是越看,眼前的少女越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你認識我?”
“安大當家之名,揚北誰人不知?”淡淡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意味。
“你就是紅樓主人莫小姐?”安月眉突然想起她剛纔恍惚中,梅姑等人對她的稱呼。
她只知道紅樓主人是個姓莫的女子,人稱莫小姐,卻不知道原來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一個小姑娘開青樓?安月眉不屑哼一聲,看來出身定好不到哪去,說不定是女承母業。
莫安生不知道她心裡的齷齪想法,“我就是莫安生。”
莫。安。生?這名字聽來,怎麼也有種熟悉感?
莫安生不理會她眼裡的疑惑,也不會主動告訴她,她就是被五國商會逐出的莫安。
直接道:“安大當家,你今日帶人來我紅樓找碴,害我紅樓歇業一天,姑娘們受到驚嚇,打算如何補償?”
“補償?”一說到銀子,安月眉的商人本色上身,“莫小姐不是在開玩笑吧?生死未知的是我的人,受最大驚嚇的人是我,你跟我說補償?該是我找你要補償!”
安月眉不等她開口,啪啦啪啦道:“我總共帶了七人過來,一人一條命算一萬兩,安家費二萬兩,合計二十一萬兩,我受到驚嚇,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收你十萬兩定驚費,總共三十一萬兩,去個零頭,就收你三十萬兩!”
莫安生面不改色聽她說完後,豎起大拇指笑了,“安大當家果然是商人,這顛倒黑白的本事一流。”
“莫小姐這話說得可不對了,”安月眉優雅攏攏頭髮,“我的人重傷,我差點重傷,這樓裡的姑娘們都看見了,哪樣不是事實?何來的顛倒黑白?”
莫安生點頭認同,“安大當家說得對,我剛剛說漏一句,安大當家不只顛倒黑白的本事一流,這避重就輕本末倒置的本事也是一流。”
“廢話少說,莫小姐爽爽快快賠了銀子,這事我安月眉就這麼了了,否則告到官府去,我只怕莫小姐會吃虧!畢竟你也說過,這揚北我安月眉無人不知!現在我身後有什麼靠山,想必莫小姐也清楚的很!”
莫安生再次笑了,“安大當家,你今日來找我紅樓晦氣,是因爲前幾天楚大少帶着庭公子來這的事情吧?怎麼,庭公子來了這紅樓之後,不願意再見你了嗎?”
安月眉被戳中心事,心中惱火,面上卻露出勾人的笑,“揚北人人都知我與庭公子打得正火熱,怎麼可能說放手就放手,你也太高估你紅樓中人了!”
莫安生道:“庭公子有沒有再找你,我不感興趣。不過當日庭公子來的那天,菊閣裡坐着兩位貴人,分別打賞了我樓裡姑娘一人一萬兩,一人五萬兩銀!”
安月眉不屑笑道:“你在炫耀你樓裡姑娘,比我受歡迎嗎?”
莫安生自顧自慢悠悠道:“庭公子當時看中梅姑,想將人帶走,菊閣貴人怒罵一聲‘孽子’,庭公子便被人扶着走了。”
她說完,凝眸望向安月眉,嘴角翹起,“安大當家,你說這大雍,有誰敢罵庭公子一聲‘孽子’?”
安月眉面色大變,嘴硬道:“我不信!”
“那天客人沒有三百,也有兩百八…不,你回去問問你相公,不就知道了?”
安月眉其實心裡已知是事實,誰敢拿大雍大王來開玩笑?
她心裡將楚暮罵了千遍。
這麼重要的信息,居然忘了告訴她?是有心想看她出醜吧?
其實安月眉真是冤枉了楚暮,那天楚暮一見莫安生,便被她迷得暈頭轉向,眼睛一刻也不願離開她,哪裡會留意到別人說了什麼。
安月眉咬着脣不出聲。
“既然安大當家已經明白了,咱們就來好好算算補償問題。”莫安生道:“歇業一天,算二十萬兩,每位姑娘的精神傷害一萬兩,剛剛共二十二位姑娘,共二十二萬兩,梅姑是我紅樓負責人,算五萬兩,封口費少收點湊個整數好算賬三萬兩,合計五十萬兩!”
五十萬兩對於安月眉來說,不過九牛一毛,但她本是要來找晦氣,結果自己受了驚嚇不說,還要給人補償,怎麼可能?
她冷笑兩聲,“五十萬兩?你還不如去搶!”
莫安生笑眯眯道:“我現在不正在搶嗎?”一副我就搶你怎麼啦?有本事你咬我啊!
安月眉氣得面孔扭曲。
“安大當家,別說我沒給你選擇,要麼五十萬兩,一個銅板不能少,要麼將此事捅上去,你自個選!”莫安生淺笑,“還有,爽快點!別婆婆媽媽的!”
婆婆媽媽?安月眉自小就沒人敢這樣說她!
她氣得從地上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坐在凳子上的莫安生。
要是眼神能殺人,莫安生怕是早死了千百回了。
莫安生仰頭微笑道:“安大當家,慢走不送,明日午時前,若是收不到五十萬兩銀,後果自負。”
安月眉氣呼呼地走了,氣到走路時,連腰都忘記扭了。
不過在莫安生看來,這樣的走路姿勢順眼多了。
安月眉離開後,她也回了莫宅。
正好毒醫楊帶着封嵐和呂小云剛到,幾人氣色看着都還好,莫安生放下心。
呂小花抱着呂小云痛哭,一旁的程天和拼命想拉開兩人,被呂小花狠狠瞪了兩眼後,訕訕站在一邊。
白芊雨則抱着封嵐哭,陸辰年坐在一旁,眼眶也紅紅的,“小師姑,你沒事太好了,否則我都不知道怎麼跟小胖師傅交待。”
莫安生忍不住眼眶溼潤,“封女俠,呂大哥,歡迎你們平安歸來!”
封嵐鬆開白芊雨,過來與莫安生擁住,嘴一扁,輕聲喚道:“安生。”
這聲音裡的委屈聽得莫安生心一酸,封嵐一向大大咧咧,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這次肯定吃了不少苦,纔會覺得這麼委屈。
“對不起封女俠,我應該派人跟着你們的。”
封嵐搖搖頭,沒有出聲。
毒醫楊在旁邊咳嗽兩聲,“人已經回來了,以後有的是時間相聚,先讓他們去休息。”
“封女俠,楊爺爺說的對,你先去休息,有什麼事晚些再說。”莫安生鬆開封嵐,對着呂小花道:“小花,先讓呂大哥休息!”
呂小云被自己妹子抱着,正無奈得很,聽到莫安生所言,感激看過來。
無意間與封嵐眼光一碰撞,均快速移開眼神,彷彿剛纔並不曾眼神相遇過。
呂小花終於鬆開呂小云,旁邊的程天和迅速將她摟在懷裡,心中暗道:以後得跟小花還有大舅哥說清楚,小花現在是他媳婦,就算是兄妹,也不許再摟摟抱抱!
白芊雨陪着封嵐離開,朱大牛陪着呂小云離開,出了屋子後,幾人一左一右,各自回屋。
“我去準備午膳。”呂小花掙開程天和,向廚房跑去。
“我去幫小花。”程天和追在呂小花後面而去。
“小姐,奴婢去問問他們有沒有新的發現。”琴心道。
莫安生點點頭。
屋子裡很快只剩下莫安生毒醫楊,還有未痊癒的陸辰年。
莫安生也不避忌什麼,直接問道:“楊爺爺,封女俠和呂大哥沒事吧?”
“如果是指中毒受內傷之類的,沒事!老夫找到兩人時,封丫頭被封了穴,使不了功夫,其他都好。”
莫安生聽出言外之意,“楊爺爺的意思是,有別的事情發生?”
毒醫楊道:“這事老夫答應了封丫頭,絕不對第三人說,你不必再問!”
莫安生疑惑不已,但既然兩人身體沒事,她選擇不再追問,轉了話題,“楊爺爺,你師弟找到了沒?”
毒醫楊嘆口氣,語氣可惜:“讓他跑了。”
“楊爺爺,您是在哪裡的到小師姑和呂大哥的?”陸辰年插嘴問道:“又是怎麼找到的?”
莫安生對此也很好奇,暗使的人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人,毒醫楊一人,帶着人兩三天就找到了,她也很想知道原因。
“老夫之前說過,老夫師門有種藥能隱去行蹤,師弟帶着封丫頭兩人,越是刻意隱藏行蹤,反而越值得懷疑,老夫便是利用這一點,專挑看起來最正常的地方找,於是在一處山腳下,一間普通的宅子裡找了他們。
不過可惜,老夫師弟太精明,提前跑了,老夫去的時候,只剩封丫頭兩人在,裡面的痕跡消滅得十分乾淨。”
“隱去行蹤的藥?”陸辰年聽得眼饞不已,“楊爺爺,能給我點嗎?”
毒醫楊哼哼兩聲,“師門不傳之秘,你要是想要,可以,拜在老夫門下。”
陸辰年扁扁嘴不出聲了。
“楊爺爺,辛苦您了,您先去休息。”
“還是你丫頭有良心!”毒醫楊往外走去,走到門口忽然來了一句,“封丫頭那邊,你稍微看着點。”
他說完就走,擺明不給莫安生詢問的機會。
莫安生心裡一驚,與陸辰年對望兩眼,均從對方眼底看到深切地擔憂和疑惑。
今天的午膳比往常晚了一個時辰,表面上看來,個個都吃得很高興。
莫安生和陸辰年不時偷偷瞟一眼封嵐,想從她臉上看出端倪,卻見她跟朱大牛正搶菜搶得歡。
兩人正對最後一塊紅燒肉較勁,“大牛,本女俠纔剛回來,你就不能讓讓我嗎?”
這些日子封嵐和呂小云不在,呂小花因爲擔心,在膳食上沒怎麼用心管,朱大牛愛吃的紅燒肉已經好幾天沒上過桌,今日難得有,偏偏又多了個跟他搶的封嵐。
朱大牛不捨地看一眼,“好吧,封女俠,讓給你吧。”
封嵐衝他甜甜一笑,“謝謝大牛,你人最好了。”
話音剛落,突然啪的一聲,桌上衆人嚇一跳,向着聲音處望過去。
只見呂小云將筷子放在桌上,站起身,“我吃飽了,大家慢用。”
呂小云走後,桌上奇異地安靜下來。
先前一直同朱大牛搶菜的封嵐,突然轉了性般,低着頭安靜地扒着米飯。
飯桌上,一股詭異的氣息奇怪地漫延開。
只顧着偷偷對呂小花摸摸捏捏的程天和,也察覺到異樣,放開拉着呂小花的手,正襟危坐。
不一會,封嵐放下筷子,“我吃飽了,大家慢用。”
她起身離開,剩下幾人面面相覷。
白芊雨小心道:“封女俠,好像有點不對勁。”
呂小花:“我哥,也好像有點不對勁。”
程天和:“要不咱們分頭去問問,這幾天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莫安生:“明天吧,他們今天才剛回來,讓他們先好好休息休息。”
陸辰年:“那明天我和天和去問呂大哥,安生小花還有,…芊雨,去問小師姑。”
莫安生察覺到他對白芊雨稱呼上的變化,扭頭不着痕跡地看了兩人一眼,兩人面上一切正常。
“那我呢?”朱大牛舉手。
程天和:“帶人好好將園子整一下。”
朱大牛笑嘻嘻:“好。”
莫安生舉手示意,“我有個提議。”
陸辰年:“什麼提議?”
“阿年身子好了,封女俠與呂大哥平安歸來,紅樓的姑娘們今天受了點驚嚇,我提議咱們找個時間出去遊玩一天,一爲慶祝二爲壓驚。”
“好啊!”陸辰年舉雙手贊成。
朱大牛拍手贊成,“俺同意!”
“小的和小花也同意!”程天和高聲應和,他和呂小花成親後,除了剛開始三天假,每天都忙個不停,正好找個時間培養一下夫妻感情。
呂小花嬌嗔白他一眼,沒有反對。
白芊雨道:“大家都同意,我也同意。”
“那就定在七天後!莫宅梅宅集體出遊!”
——
入夜,宅子裡的姑娘們差不多都安寢後,梅姑一人悄悄出了門。
她戴着黑色紗質帷帽,一身深紫色長裙,在晚上看來,更顯神秘,也更難讓人看到她的真容。
梅姑一人慢慢地走到軒轅獸的將軍府。
將軍府門前的兩個超大石獅子,還有大紅朱漆門上的獸形釦環,在黑暗中越發猙獰。
最可怕的,還是住在裡面的,她即將要面對的人。
既然回來揚北,遲早有天總會遇到的,梅姑深吸兩口氣,穩住顫抖的身形,上前拉響釦環。
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打開門,狐疑打量她,“找誰?”
“軒轅將軍,來赴約的人。”
男子更加好奇,隔着帷帽猛瞧了好幾眼,似乎想看清她的長相,“進來吧。”
梅姑扭頭看眼身後的寂靜的街道,和昏暗的夜色,咬牙走進去。
男子帶着她一路前行,直到一處屋子前停下來。
屋子裡麪點着燈,一道誇張的人影投射在窗上,像叢中雄獅。
“將軍,您約的人到了。”男子恭敬道。
“進來!”異常低沉的聲音,如野獸喉間的嗚咽。
男子推開門,伸手作出請的手勢後,轉身離去。
一道門檻之隔,如同分隔紅,一面是天堂,一面是地獄。
梅姑的腿如有千斤重,她邁不動,可是她不能不邁。
她一人在地獄就好了,她不能拖着所有人下水。
梅姑緩緩擡腿走進去,輕輕掩上門。
她靠在門邊。
揭下頭上的帷帽。
解開自己的外袍。
接着是脖子上繫着的肚兜的帶子…
她驚異於自己此時的鎮定。
坐在桌邊的軒轅獸,從她進來開始,眼睛就一直鎖在她身上。
他側着頭,剛開始似乎十分不解她的動作,然而當那外袍除去,女子嬌美的身軀展露在他眼前時,他不受控制地站起身,靠近。
腦子裡什麼也沒有了,只剩下身體的本能。
他早已忘了梅姑答應來此,是要告訴他,爲什麼她身上有他的味道。
他攔腰抱起已幾近赤裸的女子,飛速壓在牀上。
像野獸般,任由身體本能牽引,用最原始的姿勢,進行最原始的活動…
——
第二天早膳後,莫安生和陸辰年幾人分頭行事。
她找了個特別冠冕堂皇的理由,“封女俠,將你和呂大哥抓走的人,是楊爺爺的師弟司徒一山,楊爺爺爲替師傅報仇,找了他二十多年,我想你將從被司徒一山抓走後那一刻的事情,詳細地講一遍,看有沒有能幫到楊爺爺的地方。”
封嵐不疑有它,“那天被打暈後,醒來就在一個房間裡,門被鎖上了,我用力推推不開,發現自己武功被封了,然後一直被關在裡面,直到楊爺爺帶人找來。”
呂小花道:“從來沒有離開過那間屋子?吃飯洗漱上茅房?那我哥呢?”
封嵐面上出現一絲不自然的神情,很快回復正常,“我和你哥關在一起,從來沒有離開過,有人送飯送水,早晚兩次倒痰盂。”
白芊雨道:“那司徒一山有沒有對你們做什麼?”
封嵐沉默片刻,“沒有。”
她的沉默沒能瞞過莫安生的眼睛,“那他抓走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封嵐頭半低着,左右搖晃,“不知道。”
她的表情好像正常,又好像不正常,莫安生心道:難道是因爲她與呂小云孤男寡女相處幾天幾夜,連如廁都不能避開,兩人之間纔會有如此奇怪的氛圍嗎?
但封嵐不是普通女子,若換成是白芊雨,她會覺得很正常,但放在封嵐身上,莫安生覺得其中肯定有問題。
特別是毒醫楊特意說要她和陸辰年,留意封嵐的變化。
毒醫楊身爲醫者,男女之防對他來說並不重要,莫安生也不認爲他會細心到,對這麼小的事情,特意提出來。
幾人還想再問,封嵐飛速轉了話題,“安生,我明天想去西街看看,那些小乞丐們,親眼看到我被人抓走,心裡肯定很擔心。”
莫安生點點頭,“好,我明天讓人隨你一起去。”
自封嵐和呂小云被抓走後,莫安生讓琴心調了些人過來,以後莫宅裡無論誰出門,一定最少有兩個人在暗中護着。
封嵐沒有拒絕。
這時,門外有人來報,“小姐,紅樓小蘭找您。”
“讓她進來。”
小蘭進來,行了個禮,“小姐,安氏商行剛剛送了五十萬兩銀子過來。”
莫安生瞧她面上糾結的表情,“那五十萬兩銀子有問題嗎?”
“安氏商行送來的五十萬兩銀子,不是銀票,不是銀子,全是銅板!負責押送的人說,讓咱們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好好清點,讓他回去好交差。”
小蘭氣憤不已,“梅姑說不用點了,她相信安大當家一個銅板也不會少,可那人非堅持,說是安大當家肯定不會少,但爲了證明他自己沒有在運過來的時候貪污,非要咱們當着麪點,梅姑沒辦法,便讓奴婢來向小姐討個法子。”
五十萬兩銀子的銅板,那裝了多少箱啊?這真要一個個數,數到哪天才能完事?
封嵐幾人立馬將剛纔的事情拋到一邊,齊齊看向莫安生。
莫安生心裡冷笑一聲,五十萬兩銀子的銅板,可不是小數目,這安月眉居然一夜之間就能搞到,還真有點本事。
不過這麼點小事就想難倒她,真是太小看她了。
“小花,去找幾個稱,小的大的各來幾個。”
“是,小姐。”呂小花應聲而去。
“琴心,將呂大哥請過來!”
“是,小姐。”
一聽呂小云要過來,封嵐有些坐不住了,可心裡又很好奇,莫安生到底怎麼將那五十萬兩銀子的銅板點清楚,左右糾結之下,還是坐在那沒動,隻眼睛盯着牆上的山水畫一動不動。
莫安生眼角餘光瞟着她的動靜,心裡稱奇,也不吱聲。
不一會,呂小云來了,陸辰年程天和與朱大牛一起跟來了。
小花也很快回來,“小姐,已經準備好了。”
“好,”莫安生轉頭面對呂小云,“呂大哥,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吧?”
呂小云點點頭。
莫安生道:“我的法子是這樣,先數一千個銅板出來,用小稱稱一稱有多重,剩下的銅板分批用大稱稱,算算兩者重量的倍數,再一相加,就知道總共有多少個銅板了。”
“就這麼簡單?”封嵐幾人瞪大眼。
“就這麼簡單!”
“太好了!”小蘭興奮拍手,“等會奴婢定要好好瞧瞧那人的嘴臉!”
封嵐面上露出嚮往,莫安生朝白芊雨使個眼色,白芊雨會意道:“封女俠,我也想去瞧瞧,要不你陪我去好不好?”
若是直接叫封嵐去,她可能會拒絕,可白芊雨如今是讓她陪她去,她反倒不好拒絕了。
畢竟上次的事情,白芊雨雖沒受傷,可受到的驚嚇不比別人少。
呂小花也插嘴,“正好我也想出去走動走動。”
程天和道:“小花,我陪你。”
莫安生見封嵐還猶豫,最後定案,“莫宅離紅樓不過片刻的時間,什麼事也耽擱不了,咱們都去瞧瞧,速去速回。”
“好!走吧!”陸辰年第一個起身。
他一起身,個個都站起來,封嵐只好跟着起身,挨在白芊雨身邊。
莫安生偷瞄一眼呂小云,他平靜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緒,好像往封嵐方向望了一眼,又好像沒望。
“你們先走,阿年,我有點事要問你。”
除了封嵐與呂小云,大家都知道她要問的是什麼。
沒人多問,自然地朝外面走去。
莫安生與陸辰年在後面嚼着耳朵,“阿年,你們那邊有什麼發現?”
陸辰年搖頭,“呂大哥只說與封嵐關在一個屋子裡好幾天,從被抓到被救那天,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步,其他的,他就半句不肯多說。你們這邊呢?”
“也是一樣。”莫安生若有所思,越是這樣,她越覺得發生過什麼事。
可唯一知情的毒醫楊又不願意告訴他們。
唉,算了,只要兩人平平安安回來就好,其他的,該知道的時候,總會知道的。
莫安生決定暫時將心中的疑惑放到一邊。
紅樓外,停着好幾輛馬車,馬車上放着一個個整齊的箱子。
不用說,裡面肯定裝的都是銅板。
帶頭的男子三十多歲,標準的大雍人長相,身形高大,方臉大眼,透着一絲精明。
此時正在爲難梅姑,“怎麼樣?梅姑,爽快點成不成?在下還要回去交差!”
梅姑道:“林管事,梅姑願意在送來的單子上簽字畫押,確認收到的是五十萬兩銀子。”
“這可不行!”林管事鼻孔朝天,“你不當麪點清楚,就算簽了字,萬一日後在背後說在下貪了部分銅板,當初簽字是迫於無奈,那在下可就有口難辯了!”
“梅姑!”呂小云快走兩步上前,“既然林管事要點,咱們就當着大傢伙的面,點個清楚明白。”
林管事眼睛在呂小云身上不屑打量兩下,“你誰啊?”
呂小云拱手道:“在下呂小云,紅樓賬房。”
“原來是個小賬房。”林管事拿腔拿調,“不過正好,快快派人來清點,在下也好回去交差。”
呂小云一揮手,幾個小廝擡着稱上來了,“先數一千個銅板出來。”
“是,呂大當家。”小廝們放下稱,走到馬車旁,一人數了約兩百個銅板合計共一千個銅板。
呂小云道:“仔細點,別數錯了。”
幾個小廝又重新數了一遍,確認是一千個。
“林管事,剛剛那一千個銅板,數量對不對?”
林管事哼一聲,沒出聲。
呂小云微笑道:“林管事,既然要將銀子交接清楚,雙方必須都認可才行,您要是覺得有問題,可以親自來數一數,您要是覺得認同,就請吱個聲,這不言不語的,咱們怎麼繼續?”
林管事不情願地道了聲,“沒錯。”
“謝林管事。”呂小云拱手道謝後道:“將這一千個銅板稱一稱。”
“是!”剛剛數銅板的小廝,將一千個銅板倒入托盤一稱,“回呂大當家,八斤整。”
“拿過來稱給林管事瞧瞧!”
小廝走到林管事面前,“林管事,請您確認一下,一千個銅板,是不是八斤?”
林管事此時還不知道呂小云想幹嘛,隨意擡眸一瞧,“沒錯,八斤整。”
得到他的確認後,呂小云指揮小廝,“將這箱子裡的全部倒到大稱上的托盤裡!”
“是!”
林管事面色一變,此時已明白呂小云的用意,他垂着的眸子下面,眼珠不停轉動,想着對策。
“呂大當家,一百六十斤整。”
“一百六十斤整啊,”呂小云拉長音調,“那你說說看,是多少個銅板。”
呂小云帶來的小廝,是跟着他記賬的手下,“回呂大當家,是二萬個銅板。”
呂小云看向林管事,似笑非笑,“林管事,在下這小廝算得對不對?”
林管事面色灰青,說對也不是,說不對也不是。
若說不對,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這麼簡單易懂的術數,他都敢說錯,定會讓人覺得他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管事,這讓他林管事面子往哪擱?
可若說對,按呂小云的方法,這幾大車的銅板,不過片刻就能全部清點完畢,他沒完成安大當家交待的,要給紅樓中人一個教訓的託付,到時候回去,同樣吃不了兜着走!
林管事陷入兩難。
呂小云微笑道:“林管事,這麼簡單的術數,在下小廝一眨眼就算出來了,林管事您可是安氏商行有頭有臉的大管事,這麼久都不給個答覆,是算不出來,還是算出來了想否認?”
他語調平常,話裡的意思可一點也不平常。
備受矚目的紅樓,從林管事帶着幾大車箱子過來時,就圍了不少人。
在莫安生幾人到達後,圍觀人羣就更多了。
裡面不乏一些讀過書的讀書人。
呂小云話一出,不少人立馬錶示支持,“對啊,安氏商行的管事,這術數不會連紅樓裡一個小廝都不如吧?”
“我看八成是故意不回答的。”
“你纔看出來啊,我一早就看出來了。聽說安大當家與紅樓的莫小姐打賭輸了五十萬兩,結果安大當家不願意乖乖給銀票,讓人全部換成銅板,還非得逼着人一個個數,這是成心刁難啊!”
“五十萬兩?我地個乖乖,”有人咋舌,“這麼說來,那些箱子裡裝着的,全是銅板?”
“肯定是了!”另一人接腔,“要不是,紅樓這麼多姑娘,一箱銅板,一人數點很快就數了。”
“切!人家紅樓姑娘,可都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怎能沾上這銅臭味?”
這話一出,居然得到不少人的贊同,“哈哈,說得是,紅樓裡的姑娘,隨便唱個曲子,得到的賞賜就不只這麼一箱銅板,誰會稀罕來給你一個個數?”
人羣裡的議論越扯越遠,從銅板有多少,上升到哪個姑娘的舞姿最美的討論。
呂小云含着笑意的眼光再次掃過來,林總管站不住了。
他抹抹額頭的汗,艱難吐出兩個字,“沒錯。”
有了他的第一次認同,後面一切都簡單多了。
呂小云是個謹慎的性子,每稱一箱,都會讓林管事確認一次。
很快,幾大箱子銅板堆得高高的。
安月眉送過來的銅板,不多不少正好五十萬兩。
最後與林管事確認完畢,雙方簽字畫押後,呂小云走到莫安生面前,“小姐,已經清點好了,這些銅板怎樣處理?”
林管事知道紅樓的主人是個少女,但真看到莫安生時,還是被驚到了。
莫安生走出來,淺淺一笑,說不出的動人,林管事片刻失神,“林管事,有勞您跑這一趟了。呂大哥,將這些銅板存到安氏商行的錢莊裡!”
林管事背後出一身冷汗,錢莊收銅板,跟普通人收銅板可不一樣,按規矩,是要一個一個檢查的。
這麼多銅板,要一個一個檢查,得查到什麼時候?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是,小姐!”呂小云響亮應道,“阿貴,阿福,將這些銅板送到安氏錢莊,在那看着,一個不能少,一個不能出錯。”
小廝中的阿福阿貴苦着臉,“是,呂大當家。”
“這幾天算上工,不扣工錢!”
“謝呂大當家!”阿福阿貴立馬來了精神,喜笑顏開。
只盯着別人幹活,自己不動手,還有銀子拿,這種事誰不愛幹?
看來呂大當家被抓走一趟後,性子改了不少,要是以前,肯定會扣他們的工錢!
這種改變,他們喜歡!嘻嘻!阿福阿貴心裡樂不可支!
林管事夾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據說後來安氏錢莊裡,所有人出動,點了足足七天七夜才清點好!而林管事被錢莊裡的人,咒罵得半個月不敢出門!
晚上莫安生正睡得香甜。
門外琴心敲門,“小姐。”
莫安生不想動,睡意朦朧,“琴心,這麼晚了,什麼事?”
琴心的聲音帶着焦灼,“小姐,奴婢有緊要事情告訴您!”
緊要事情?莫安生使命眨眨眼,將睡意眨下去,從牀上爬起,外衣也來不及披,快速開門。
門外站着的,卻不是琴心。
而是一個讓她日思夜想,不敢想偏偏總是想起,一想起心裡又喜又痛的男人。
勾人魂魄的桃花眼,驚爲天人的俊美容顏,堪比男模的挺拔身形,身着黑衣仍難掩的絕代風華與尊貴氣息!
是九哥,她的九哥!
爲了他,她天天木瓜牛奶,天天按摩。
爲了他,她每日鍛鍊身體,練習儀態。
爲了他,她每日忙碌不停,只爲了不讓自己太過頻繁想起他。
如今,他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毫無徵兆的。
可是,她喜歡!
莫安生張大嘴,眼裡的不可思議和狂喜取悅了對方。
她的眼睛還是那麼黑亮,模樣卻更漂亮了。
他的眼睛還是那麼勾人,模樣卻更有男人味了。
莫安生顧不得身上只着着薄薄的寢衣,將他快速拉進房門,關上門,將他抵在門上,然後歡喜地跳到他身上。
她的熱情,讓他驚喜。
兩人明明分開了大半年,卻好似從未分開過一般。
她雙手撐在她肩上,他雙手託着她雙腿,她的雙腿纏着他的腰。
她望着他的眼,他亦望着她。
彼此的雙眸裡,倒映着對方歡喜難奈的模樣,只看得見對方的存在。
“九哥。”莫安生明亮的雙眸散發出奪目的光彩,她炫耀一挺胸,“瞧,它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