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爲什麼要置阿安於死地?還有那個令牌,明明是隨着玉璽一起交到他手上的。
據保管的太監說,這兩樣東西一直是放在一起,沒有任何人動過。
夜九歌身爲皇族人,很清楚北夜暗衛從建立起流傳下來的規矩:只有令牌才能讓他們聽令!而且一旦先前的持令者下了任務,後面接手令牌的人,無權更改先前的命令!
如果按這樣來推算,先前下命令的,應該是皇兄纔是。
但放冥出事那晚,暗衛已經按他的要求將莫安生抓來了皇宮,不可能同時再下一道命令,要致阿安於死地!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這塊令牌,在皇兄死後,他接手之前,曾有人動用過!
夜九歌沒有直接去質問保管的太監,而是喚來褚先生。
宮裡面的太監大多是夜冥在位時留下的,夜九歌暫時信不過,爲了能快速穩定朝廷與皇宮,他破例將褚先生召進宮,讓他先幫忙管着皇宮的大小事務。
此舉曾遭到朝臣的反對。
認爲皇宮裡始終還有太后太妃還有幾位先國君的妃子在,一名外男住在裡面,似乎不太妥當。
夜九歌當場道:“愛卿的意思是,朕也應該搬出來纔是?”
“臣不敢!”
“不敢?後宮現在住的太后太妃們,都是朕的皇嫂們,民間向來最喜歡說些叔嫂之間的風流趣事,朕覺得愛卿分明是在暗示朕!”
幾名大臣慌忙下跪,“臣等不是這個意思!”
夜九歌突然笑了起來,“朕不過同你們開開玩笑,何必這麼當真?朕是北夜的王,是這皇宮的主人,要搬出去,也是裡面的人搬出去!各位愛卿說說,朕說的對不對?”
皇后琴太妃清太妃,和各位育有皇子公主的妃子們的母族大臣們,紛紛表示反對。
雖然他們放棄了現在的這些後宮女人們,打算再從族中挑選新的合適的少女送進宮,但始終宮裡面有人好說話,所以他們是一萬個不願意那些先國君的女人們被送出宮。
原本是反對褚先生進宮的事情,不知爲何變成了先國君的女人,是否該遷出宮,還有何時遷出宮的爭論。
在兩派爭論不休的時候,夜九歌突然宣佈退朝。
兩派人面面相覷,有人突然想起了事情的爭端,好像是一個外男到底住在宮裡好不好。
可夜九歌已走,再吵已無異議。
一些本來打算明天再議的大臣們,結果不知爲何,每次想要提出,總會被別的問題絆住,轉了話題。
而後時間一長,這事不了了之。
褚先生就這樣住在了皇宮裡。
他被夜九歌叫到御書房後,兩人在裡面商議一陣,他沒久多就出來了。
片刻後,夜九歌也從裡面出來,慢慢走向自己的寢殿。
御書房離他的寢殿有些距離,夜九歌也不急,一步一步緩緩地朝前走。
在莫安生離開後,他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只有利用每晚從御書房回寢殿路上的時刻,來想念莫安生。
想念她的容顏,她的笑容,她黑亮的眼睛,她的紅脣。
夜九歌閉上眼,在心裡細細回味着親吻她紅脣時的感覺,牽着她嬌嫩的小手的感覺,然後整人個從心裡一直熱起來。
他帶着笑,走得緩慢,雙手垂在身側。
好似莫安生跟在他身旁,而他只要輕輕一伸手,便能牽住她。
突然,有陣窸窣的聲音傳來。
夜九歌渾身緊繃起來。
這個皇宮並不安全,因此即使是在想着莫安生的時候,他亦未放鬆過警覺。
“是誰?”夜九歌厲喝出聲。
一個顫抖着的身形從暗處跌出來,“國君,奴婢是錦春,奴婢不是有意打擾您的!”
“錦春?”夜九歌微皺眉,他記得她是清太妃身邊的宮女。
“沒事早些回去侍侯你家主子,讓她別到處亂跑!”夜九歌意有所指。
清太妃有意無意地總是尋着機會想與他相見,剛開始的幾次,因爲整個皇宮剛接手,還有管不嚴的地方,總是會被她鑽到空子。
待褚先生來了後,整個皇宮森嚴了許多,他也幾乎沒怎麼見過她了!
雖然清太妃仍時不時搬出先皇后的遺物,但對夜九歌來說,母后的遺物重要,莫安生更重要!
清太妃的心思一目瞭然,手段也越來越不入流,他不想自己不小心着了道,傷了阿安的心。
跪在地上的錦春身子一顫,道了聲:“是!謝國君不怪之恩!奴婢告退!”
她嘴裡說着告退,雙腿卻怎麼也無力站起來。
夜九歌朝身後一招手,一名小太監走上前,扶起了地上的錦春。
錦春瑟縮了一下,似想避開小太監。
但自己實在無法起身,只得扶着小太監的胳膊站起。
她一站起後,立馬退到了一邊。
此時夜九歌發現她臉凹陷厲害,身形更是像紙片人一樣,跟他印象中判若兩人。
他忍不住出聲問道:“錦春,這宮裡有人刁難你嗎?”
他不問還好,一問之下,錦春的眼淚嘩地往下掉,“謝國君關心,過些日子是奴婢爹孃忌日,奴婢因爲心裡思念,所以一時忍不住,不小心衝撞了國君。”
夜九歌不這隨口一問,也沒心思理她話語中的真假,手一揮,“回去吧。”
“是,國君。”錦春微微一行禮,低着頭轉身離去。
那瘦弱的身形,行走的姿勢,夜九歌怎麼看怎麼覺得有點怪異。
“明天早朝前,讓褚先生來見。”
“是,國君。” ——
莫安生同風澈用過午膳後,還是同先前一樣,風澈洗碗,然後帶着莫安生散步。
兩人很少交流。
莫安生想主動交流,卻發覺找不到切入點。
風澈跟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溫和式的命令,她除了應下以外,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散完步後,兩人走向竹屋。
在風澈打算踏進莫安生房間的時候,莫安生突然出聲了,“秦王殿下,小女雖是人質,但孤男寡女的,小女覺得不妥,還請秦王殿下去您自己的房間處理公務。”
風澈腳下停都沒有停頓一下,直接就跨進去,走到窗前的長桌旁。
莫安生知道他在等她喚他阿澈,可她就是不想喚!
他進去後,莫安生轉身,想走到屋子外面的院子裡。
“安生。”風澈淡淡道:“過來磨墨。”
莫安生大聲道:“對不起,秦王殿下,小女不是您的丫鬟,如果您想找人磨墨,請找您自個的丫鬟,恕小女不能奉陪!”
“也不知白小姐,今天過得怎麼樣?”風澈坐下,沒有看她,只平靜地道了一句。
莫安生冷笑兩聲,“秦王殿下,您這樣用一個女子來要脅我,有意思嗎?”
風澈似自言自語,“看來白小姐該減減肥了。”
“是嗎?那正好,小女也覺得自己該減肥了!”莫安生雙眼冒着火,不肯示弱。
行,你餓着白芊雨,我就陪着她!不,你也得一起陪着!至少在這院子裡,我要是餓着肚子不吃飯,你也休想能吃到!
風澈的雙眼慢慢擡起,看向莫安生的眼神裡,不只冷,還燃着熊熊烈火。
寒冰夾着烈火,直直射向莫安生。
莫安生挺直腰桿,渾身緊繃,後背微涼,卻冷冷與他對視。
“你在威脅本王?”他的聲音沒了先前的溫和,溫水下的冰塊浮上來,帶着透心的涼,一字一字,又冷又慢。
“小女不敢!”莫安生語氣放軟,“小女不知道哪裡得罪了秦王殿下,讓您將小女抓來,小女在此向您賠禮道歉,希望您能放小女和小女的朋友離開這裡。”
“若是本王不同意呢?”風澈慢慢站起身,那份孤傲與他不染煙火的容顏,纖細的身形,格格不入。
莫安生堅定道:“您若不同意,小女自然不能強求!不過秦王殿下,小女必須告訴您,小女會想辦法逃離這裡,不惜一切!”
她的雙眼清亮如寶石,熠熠生輝,她的身形挺得筆直,如一根寒風中的小青竹,無懼風雪。
“是嗎?”風澈的脣邊忽然露出一抹殘酷的笑,緩緩走向她,“你覺得若本王不願意放你走,你能離開嗎?”
莫安生無懼他身上散發出的又冷又硬的氣勢,抿着脣,用眼神堅定地告訴他,無論多困難,她也會想辦法離開。
他繼續走向她,面上帶着勢在必得的神情。
莫安生突然間有些後怕了。
她原本站在門口,一轉身,想跑出竹屋。
門口卻突然間閃出一個人,巨衛。
他高大身形往門口一站,手臂一伸,完全擋住了她的去路。
在她楞神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她的胳膊已被人從後面抓住了。
莫安生一驚,大力掙扎。
她用另一隻空着的手,去掰風澈抓着她手臂的手,徒勞無功。
“你幹什麼?放手!”莫安生忍不住低叫。
風澈不理她,直接將她拖進屋子裡,閂上了門。
男人與女人力量上的懸殊,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更何況風澈只是身形纖瘦。
莫安生想起他先前劈柴時的力量,便知他實際上並不是他看起來那樣的斯文。
一進屋,風澈便鬆開了她,站在門邊,將門遮得嚴嚴實實,像堵牆。
莫安生卻本能直覺更怕了,一得到自由,立馬向後跑了兩步。
房間的空間不算大,左邊是牀,右邊是窗。
她似乎沒有什麼退路。
莫安生咬着脣,面色在不知不覺中變白,眼中染上了驚恐。
風澈擡腳向她走來,驚得她兔子似的,又向後跳開兩步。
他的方向並不是她,而是窗前的長桌。
風澈施施然坐下,“安生,過來磨墨。”
他並沒有看她,語氣平和得像剛纔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莫安生磨蹭着走了過去。
有墨,無水。
莫安生手裡拿着墨條,乾瞪眼。
“送碗清水來。”
風澈提高音量道了一句。
不一會,巨衛從窗外遞了一碗清水來。
風澈伸手接過,放在莫安生面前。
莫安生暗中一撇嘴,端起碗,往硯臺裡倒了點清水。
然後開始慢慢磨起墨來。
她雙眼緊緊盯着硯臺,看着那墨汁漸漸濃稠,面上神情莊重,好似在做着一件神聖的事情。
風澈亦沒有看她。
他的眼睛盯在公文上,片刻都沒有移開過。
可到底看進去了多少,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
磨完墨,莫安生垂着手,默默退到一邊。
眼觀鼻,鼻觀心。
他也沒像昨天一樣讓她去休息,任她站在一旁,像在懲罰她剛剛的不聽話。
站得時間久了,莫安生的鼻尖開始冒汗。
窗外太陽慢慢照進來,照在風澈的背上,她因爲站着的姿勢,半張臉被太陽直照着。
太陽越來越熱,莫安生有片刻的暈眩。
她心裡很沮喪,不想動。
慢慢的嘴脣開始乾枯,眼前越來越白,肚子在此時發出了咕咕聲。
竹榻上的風澈站起身,“出來摘菜。”
莫安生的小腿肚因爲站得時間有些久,微微打顫。
她咬緊牙關,跟在風澈身後走出去。
菜籃子、小鏟子放在原來的地方,莫安生走過去,拿起來走向菜田間。
蹲下身,一棵一棵慢慢挖。
等感覺挖得差不多時,她站起身,打算走到另一邊。
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她整個人差點摔倒在菜田裡。
“安生!”耳邊的驚呼模糊又清晰,帶着恐慌。
很快的,有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莫安生想起剛剛他的威脅,心時的怒火與驚懼突然間迸發出來,她大吼一聲,“別碰我!”
那隻手的主人,不知是更怒了,還是驚住了,抓着她,沒有加大氣,也沒有鬆開。
莫安生使出最後的力氣想甩開,眼前卻再次發黑,讓她一點力氣也使不出。
她的身形因爲無力再次晃動,然後那隻手一用力,她撞到了一個懷抱裡。
那個懷抱一點也不溫暖,大太陽底下,卻透着涼意。
莫安生閉着眼,喃喃道:“別碰我。”
緊接着,天眩地轉間,她被攔腰抱起。
她很想說,不要你管!嘴嚅動了兩下,卻發不出聲音。
風澈邊抱着她往屋裡走去,邊大聲道:“去找大夫!”
“是,王爺!”巨衛飛奔至門口,向其中一個侍衛交待一聲後,又回到了院子裡。
莫安生很快被放在了牀上,身上被細心地蓋上被子。
冰涼的手覆上她的額頭,手心下是發燙的感覺,“安生,你怎麼樣?”
風澈焦急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莫安生知道自己沒什麼大礙,只是站得時間有些久,曬了太陽,又蹲下去後猛地起身所致。
傳說中女人貧血的狀態,十個女人九個貧,正常。
但她不想搭理他。
莫安生將頭一歪,翻個身,避開他的手。
接着將被子拉過頭頂,將整個人蜷縮在裡面。
她用動作無形地表示她的抗議。
風澈坐在牀邊,一言不發。
王府裡有專門的大夫,不過一小會,大夫來了。
風澈站起身,主動迎上來,語氣真誠,“宋大夫,請好好瞧瞧。”
宋大夫從未受過風澈如此優待,每次幫他看病時,總是聽他一臉平靜又隨意的道謝。
這一次親自迎接,讓他受寵若驚。
“秦王殿下不必憂心,老夫定會盡全力。”
風澈陪着他一起走向牀邊,柔聲道:“安生,大夫來了,伸出手來,讓大夫好好把把脈。”
被子裡的莫安生,一動不動。
“安生,你身子不舒服,一定要讓大夫瞧瞧,吃了藥,身子纔會好得快。”
宋大夫還沒從秦王殿下剛纔的溫柔中回過神,緊接着便是他更加寵溺的,像鬨鬧彆扭的小孩子似的言語。
他突然對牀上的人,產生了極大的好奇。
到底是什麼人,能讓一向平淡如水的風澈,溫柔如風,多了一絲人氣。
被子裡的人還是沒有動靜。
“安生,你要是還不乖乖讓宋大夫看,我就掀被子了。”風澈仍然溫柔的聲音裡,多了一絲強硬。
沒多久,被子裡伸出一隻不情不願的手。
那是一隻少女的手,手指纖細,潔白如玉,蔥段似的嬌嫩,指甲上泛着淡淡的淺粉光澤。
光看那手,就知定是一名樣貌絕美的少女。
宋大夫不敢久瞧,上前輕輕搭上兩根手指,脈象平和,略有點虛而已。
宋大夫有些歲數,在未入秦王府之前,偶爾會替朝中大臣家眷看病。
那些後宅婦人爲了爭寵,裝病是常有的事。
宋大夫最喜看這樣的病人,既可以賣出許多昂貴的藥材,又可以得到很多打賞。
他自認爲牀上的莫安生裝病是爲了引起風澈的注意,便順着她的意道:“王爺,這位小姐身子沒什麼大礙,只是鬱結於心,體虛氣弱,好好調養一番,吃兩副補藥,心情放開些,很快就能痊癒。”
鬱結於心?風澈面上的溫和慢慢散去。
宋大夫自認爲這番話說得沒有一絲漏處,只是不知爲何秦王殿下變了臉色,他心下惴惴不安,擔心是不是不小心拍到了馬屁股上。
“有勞宋大夫了。”風澈向他一點頭,然後對着門外道了一聲,“巨衛,讓人陪宋大夫去抓藥。”
“是,王爺。”巨衛應道。
宋大夫松了口氣,行禮告辭。
屋子裡很快靜了下來。
莫安生在牀上一動不動,風澈站在牀邊,盯着牀上那捲成一團的被子,也一動不動。
過了不知多久,風澈終於開了聲,“你好好休息一會,我去做午膳。”
午膳不一會就做好了,風澈裝在碗裡,用盤子端着,端到莫安生屋裡。
他放在桌上,“安生,起來用膳了,用完膳再休息。”
牀上沒有動靜。
“我先出去用膳,你自己慢慢用。”風澈說完,轉身離開,順手帶上了門。
整個人捂在被子裡的莫安生,一直豎着耳朵,聽着房裡的動靜。
待風澈離開關上門後,她大力一把掀開被子,張着嘴,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鮮空氣。
憋死她了!
莫安生下了牀,看到桌上可口的飯菜,肚子叫得更響了。
她坐到桌邊,絲毫沒有客氣,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起來。
風澈炒菜的水平,一如既往。
因爲知道她吃得多,飯也裝了滿滿兩大碗。
三個菜,兩大碗飯,莫安生不一會就吃了個精光。
吃完後,舔舔嘴,有些意猶味盡。
風澈那傢伙,不去做廚子實在太可惜了。
要是哪天他不做王爺了,改做廚子開酒樓,她一定天天去幫襯。
雖然他很可惡,但看在飯菜可口的份上,莫安生決定大方地忽視這一點。
她摸摸肚子,伸個懶腰,重新回到牀上。
沒注意到窗外一閃而過的纖瘦身影。
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人推開了門,一股藥味立馬飄了進來。
睡夢中的莫安生,聞到那股味道,忍不住皺眉。
在現代,只要病了,她一定選擇打針吃西藥。
因爲她討厭喝中藥,特討厭,味道難聞,見效慢,雖然效果好。
可問題是,以前的她,不管是忙於學業還是工作,哪有那個國際時間,慢慢喝中藥調理?
此時的莫安生,一聞到討厭的味道,人還沒完全清醒,卻下意識就翻身朝裡,試圖將那股味道隔絕開。
藥味越來越濃,有人端着藥走向牀邊,莫安生被那股味嗆得難受,整個人被迫清醒過來。
“安生,起來喝藥,趁熱喝纔有效。”風澈輕聲道。
“我沒事,不用喝藥,你快端開!”莫安生捏着鼻子,嗡聲嗡氣。
那語氣,分明是個害怕吃藥的孩子!風澈原來緊繃着的臉,突然就鬆開了。
他的聲音越發溫柔,“安生,不苦的,我試過了。身體不舒服,吃了藥纔好得快。”
莫安生一陣惡寒,當她是小孩子那麼好騙嗎?“不要,你快端走!”
風澈又輕聲勸了兩遍,莫安生仍是面朝裡面,不肯動。
風澈有些動怒了,“起來!”
“不要!”莫安生捏着鼻子大聲反駁。
屋子裡突然沒了聲音,緊接着,莫安生身上的被子,被人大力扯開。
莫安生一手捏着鼻子,另一隻手根本敵不過風澈,很快就被扯走了。
“我說了不喝!”她惱火一轉身,大聲道。
此時的風澈,一手端着藥碗,一手抓着被子,站在牀邊。
配上他沒有表情的面孔,莫安生無端想笑。
不過下一刻,她笑不出來了。
風澈將被子狠狠往地上一扔,咬牙切齒,“要我親自餵你嗎?”
莫安生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端着藥碗,喝了一大口,碗往牀邊上一放,整個人壓了上來。
他一手撐在莫安生身側,另一手扣住了她的下巴,雙脣就要向她靠攏。
莫安生嚇壞了,捏着鼻子的手飛快捂住嘴,“我喝我喝!我馬上喝!”
風澈停住,眉毛輕挑。
他的臉因嘴裡含着一大口藥而鼓起,若是平時見了,定有種說不出的喜感。
此時的莫安生卻絲毫沒有想笑的感覺,她被風澈突然的舉動嚇着了。
見風澈面上明顯的不信,莫安生忙點頭如蒜,“真的,馬上喝給你看!”
她雙眼快速地眨動,此時睜得又圓又大,溼漉漉的,純真又慧黠。
風澈盯着她的眼看了一會,眼裡神色深邃莫辯,將藥嚥了下去。
他坐直身子,將放在牀邊的藥遞給她。
莫安生忙伸手接過,一手捏着鼻子,雙眼緊閉,慷慨就義般,將碗中的藥,一股腦喝了下去。
好苦!
她吸着舌,臉皺成一團,想下牀喝水,將嘴裡的藥味沖淡。
風澈從袖中掏出兩塊糖,遞給她。
嘖嘖,典型的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當她是小孩子般好哄嗎?
莫安生很想硬氣地不理他,可嘴裡的苦味實在太難受。
她猶豫半秒,決定不難爲自己,伸手接過了糖。
打開包在外面的紙,莫安生迫切地將糖放入嘴裡。
甜味從舌尖開始漫延開,很快就充斥了整個口腔。
剛剛讓人難受的苦味,快速被替代,除了空氣中殘餘的藥味兒,沒了一絲痕跡。
莫安生面上的表情鬆了,半眯着眼,像只貓兒般慵懶。
看着她孩子般的樣子,風澈忍不住輕笑,“瞧,喝藥也不是很難的,是不是?幾大口,兩塊糖,很快就解決了。”
外面的巨衛聽到這,忍不住搖了搖頭。
王爺費盡心思讓人喝藥,自己卻時常愛喝不喝。
嘴裡雖不說,可一看到藥,那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蚊子的樣子,可瞞不過他的眼睛。
孽緣!巨衛心裡突然碰出這兩個字,風澈對莫安生的態度,讓他心裡生出了不詳。
裡面風澈說完後,站起身,將地上的被子撿起。
他伸手拍拍上面的灰塵,“有些髒了,你將就用一下,我讓人送張新的來。”
一間屋裡只有一張被子,說明這裡之前並沒有人住!莫安生心裡暗想。
風澈拿着被子走到牀邊,兩手抓着被子一角展開,想替莫安生蓋上。
莫安生伸手接過,坐在牀上,用被子將自己裹住,不動不出聲,也不看他。
風澈定定看了她一會,“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他轉身走到門口,“巨衛,將書桌搬到本王房裡。”
“是,王爺。”
巨衛快速進來,雙手搬起桌子,穩穩的,上面的筆墨都沒有移動一下。
這是風澈無言的讓步,莫安生知道,是看在她“病”了的面子上。
可是僅僅只是搬走書桌有什麼用?
她根本不在意他在哪裡辦公,她要的是離開這裡。
莫安生心知等她“病”好了,風澈肯定沒有這麼好說話,趁他未離開前,大聲道:
“秦王殿下,不知您打處什麼時候放小女離開?小女的朋友們,此時肯定都急瘋了!”
風澈離開的身形,頓都沒頓一下,好似根本聽不到她的話似的。
莫安生氣得抓起牀上的枕頭大力扔去。
她力氣小,枕頭只到牀與門的中間就落下了。
氣沒消到,還得自己下牀去撿。
莫安生氣呼呼下了牀,將枕頭撿起,狠狠拍了兩下,彷彿那是風澈的人一般。
打完後,心裡略舒服些。
望望這牢籠似的屋子,沒地方去,只好又回了牀上。
這種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何時纔是個盡頭?
第一天還新鮮,現在她已經十分厭煩了。
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她會瘋掉的。
但是在她瘋之前,她一定得先讓風澈瘋掉!莫安生心裡惡狠狠想道。
她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看着天色,聞到從窗裡飄進來的香味,估計快到晚膳的時候了。
莫安生下牀,打開門,來到了廚房。
“我身體沒事了,不想在屋裡吃。”她主動道。
桌上已經放了兩個菜,鍋裡最後一個菜剛炒好,風澈正在起鍋。
莫安生上前,拿起兩副碗筷,裝了滿滿兩碗飯,放在桌上。
她一碗,風澈一碗。
風澈將最後一盤菜放到桌子上,沒有說話。
微微翹起的嘴角,顯示着他此時心裡的愉悅。
莫安生拿起筷子,反客爲主,“坐下吃吧。”
風澈略楞,沒有反駁,坐下了。
他夾了一筷子後,莫安生開始慢悠悠吃起來。
她沒有像前幾次一樣,吃得風捲殘雲,而是格外的斯文。
斯文到風澈忍不住看了她幾眼,想知道她爲何會有這樣的轉變。
飯菜依然可口得讓莫安生想吞掉自己的舌頭。
她剋制着自己吃了半碗飯後,開了口,“秦王殿下,請問您打算什麼時候放小女離開?”
既然你不肯主動開口,又當本姑娘說的話是耳邊風,那本姑娘就不停說,直到你厭煩爲止!
莫安生邊說,邊夾菜,面上神情平淡,好似剛剛的問話,只是一句尋常的“這菜好吃嗎?”
風澈靜靜地用膳,保持着食不言的良好用膳習慣。
“小女的朋友們,現在在外面一定到處在找小女。”莫安生邊吃邊繼續道。
對面的男子,仍然一慣斯文地夾着菜。
“小女相信他們一定會找到小女爲止,否則絕不罷休。”
…
“秦王殿下您的目標是皇上,抓了小女來,不覺得會分散您的精力嗎?”
…
“小女相信九哥,過不了多久,他派來保護小女的人,一定會找到這裡的!”
風澈的筷子終於停頓。
“秦王殿下爲何會抓小女來,小女不知,但小女覺得,既然您不打算用小女作爲籌碼,同寧王爺或九哥談判,還是放了小女的好!
否則這消息若傳到他們二人耳中,小女相信,他們不但不會幫助您對付皇上,甚至會與您反目,特別是九哥!”
啪的一聲,風澈手中的碗筷重重放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他的臉,不知何時陰了,籠罩着漫天的烏雲,好似一場瓢潑傾盆大雨,隨時就會暴發。
莫安生面上神色不變,嘴裡嚥下一口飯菜,趁夾菜的空檔,繼續道:“所以這種吃力不討好,爲自己無故樹敵的事情,小女勸秦王殿下您,最好想清楚。”
她扒了一口飯菜在嘴裡,細細咀嚼。
風澈微不可聞地冷哼一聲,然後重新端起碗,“寧王爺的打算,以安生你的聰明,想必十分清楚,他善於隱忍,在大事未成之前,無論如何也不會與本王反目!
至於北夜,左有大明,右有大雍,大明富,大雍強,北夜身處漁米之鄉,早就被兩國視爲盤中餐。
倘若本王說服大明與大雍聯手,瓜分了北夜,你說夜九歌還有沒有時間顧及到你?”
莫安生全身一凜,停止咀嚼的動作,瞪着他。
風澈慢悠悠端起飯碗,“軒轅戰好戰,成翌好和平,但寧王成晟卻是個極有野心的人,如果有這樣的一個機會,本王相信他會自動請纓。
一來趁機擴棄自己的勢力,二來可以消滅掉你口口聲聲念着的夜九歌。
這樣一來,你這個寧王府的二十三逃妾,這天下還有你的容身之地嗎?”
…
“一旦大明與大雍攻打北夜,單單一個葉耶,無需爲懼,便給了我星雲喘息和趁機發展的機會!
本王知道夜九歌能力過人,因此兩國想要順利瓜分北夜,定要最少耗費上十年的時間。
沒了掣肘,我星雲十年必能成爲五國,或者說未來的四國之首。”
…
“皇叔認爲本王不顧星雲安危,在虎狼羣伺之下,不是與他共同抗敵,而是要與他鬥個你死我活!
但本王告訴你,本王不僅有能力鬥倒他,還能在鬥倒他之後,讓星雲快速強大起來!”
莫安生此時已放下了碗筷,只覺得眼前的風澈,比她想像中,還要可怕太多!
她努力讓自己不流露出心中的恐懼,可已經垂下的手,卻不聽話地顫抖。
倘若風澈早就有計劃讓大雍和大明聯手對付北夜,那麼她原本的計劃會落空嗎?
一旦計劃落空…不,或許風澈有很厲害的人在大雍大王身邊,但她相信木千秋的能力。
既然他先前派了人送來口信,在她定下十一月初一的日子後,他又沒有再派人送信來,說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可星雲距離大雍甚遠,就算有變,消息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傳回來。
萬一就是在她被風澈抓來的兩天內傳回來呢?
莫安生心裡的憂心,像水一樣漫延開。
她不能借此機會掙到銀子是小事,關鍵是北夜,是九哥!
纔剛登基的他,能應付得了大明與大雍一左一右的襲擊嗎?
莫安生靠在椅子上,久久沒有動作。
沒有繼續吃飯,也沒有出聲。
風澈用完一碗飯後,起身開始收拾碗筷,“飯菜我放鍋裡溫着,晚上你餓了,直接起來吃。”
莫安生瞪着他端碗離去的背影,發覺自己的那點心思,在他面前完全不夠用!
風澈洗好碗後,見莫安生還坐在椅子上,“走吧,回房去。”
莫安生倔強地瞪着他。
他眉一挑,淡淡道:“要我抱你回去嗎?”
莫安生狠狠瞪他一眼,站起身,快速從他身邊擦身而過,跑回到了自己房間。
屋子裡已經全黑了,她不想點燈,在屋子裡不停走來走去。
試圖消化剛剛風澈透露出的消息。
莫安生覺得,以風澈的佈局能力,他應該早就已經行動了,最少是在她之前。
但他的行動成功了沒?還是因爲木千秋的突然介入,無形中破了他的局?
這樣不知走了多久,門外響起敲門聲,“安生,你沒事吧?”
風澈的聲音,在黑暗中飄進來,帶着一絲淺淺的憂慮。
莫安生停下來,站在屋正中,沒出聲。
“安生,如果沒事應一聲,不然我進去了。”
莫安生相信風澈說的是真的,如果她不應他,他肯定會破門而入。
“我沒事,不想點燈,準備睡了。”
外面的風澈停頓了一下,“那你早點休息,要是餓醒了去廚房,飯菜在鍋裡熱着。”
門外響起離去的腳步聲。
然後有絲光亮從外面照進來。
看來他將燈籠放在了外面。
或許是怕她晚上起的時候太黑看不着路而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