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牀被搖起來,我伸手就去拿牀頭矮櫃上的粥碗,但一隻大手比我的速度快,拿起粥碗,並用調羹舀起清粥,吹了吹遞到了我嘴邊。
我看着帶着些許熱氣的粥,一時間嘴巴就像是被抹上了一層膠水,動了幾動都沒有張開。
人吃五穀雜糧,不可能不生病,可生病後有的人會得到照顧,有的人會無人問津,不管是在外公家還是在顧家,我和弟弟都屬於後者。
曾經期盼了許久的照顧在我二十六歲時得到,按道理說我應該會向上一次得到爸爸安慰時那麼激動,可結果令我都感到意外,對他的行爲,感動雖有,卻沒有強烈到刺激我的淚腺。
“不想吃?”顧炳剛見我一直沒長嘴,他問道。
我搖搖頭,“有點不習慣。”
不想裝,真的,那樣太累了。
顧炳剛神色一僵,但很快他就露出了慈父在會擁有的暖笑,“以後慢慢去習慣。”
“嗯”
我張開嘴,一口將清粥吃進去。
才醒來時覺得渾身疲憊,然這一次醒來,吃了清粥後,整個人精神了很多,一點睡意都沒有。
我看着顧炳剛,他坐在沙發上,雙手不停的在筆記本上鍵盤上敲打,具體做什麼不清楚,但是看那樣應該是很忙。
“爸爸,您回去吧!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是不是打擾你了?”顧炳剛停下來,扭頭問我。
“沒有”我低下頭,躲開他那雙眼睛閃出來的關心,“在醫院休息不好,您明天還得上班,這麼熬,身體受不了。”
我不知道顧炳剛聽到自己的話會有什麼反應,但適當的表達自己的關心我還是願意去做的,終究還是不願與他的情分越拉越遠。
呵呵,挺矛盾的,既怨又惱,卻還是會關心他。
“不用擔心,爸爸身體好着呢。”顧炳剛回了我一句,語調中的輕快不難聽出,他心情很好。
大約過去了一個小時,顧炳剛將筆記本電腦關掉,起身走到了病牀邊,說:“九點了,你躺下睡會兒吧!”
見他去搖病牀,我立刻出聲阻止,“不用,我還不困。”
“躺下來閉上眼休息也好,你才醒,要注意休息。”
顧炳剛堅持己見,我也只能被迫平躺在了病牀上。
“爸爸,我們聊聊。”實在是睡不着。
顧炳剛拉過椅子坐在病牀邊,“你想聊什麼?嗯,讓爸爸給你講睡前故事?”
聽着他的調侃,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睡前故事?
我又不是幾歲的娃娃,哪裡還需要睡前故事。
我笑,顧炳剛也笑,然笑着笑着,我心頭爬上了酸澀,在那裡繞來繞去,攪得胸口一陣不舒服。
“爸爸,那些人都抓起來了嗎?”
迅速轉移話題,除了不願意自己反反覆覆去糾結過去的不愉快,還有一點是我想知道那時的情況。
提到那些傷害我的人,顧炳剛臉色倏地一暗,眼睛裡掩蓋不住的怒火在噴發,“都被抓起來了,你放心吧,爸爸一定告到他們坐牢。”
“他們被抓了,沒有人說什麼嗎?”
看上了翟秀薇卻最後追趕我一個,甚至是帶到一個簡陋的破房子裡,這已經構成綁架,一般的混混不會那麼做的。
“筱晨,你是什麼意思?”顧炳剛神色一凝,問我。
“當時他們是去調戲翟秀薇的,但是翟秀薇跑了之後他們卻綁了我,爸爸,我覺得這是別人算計好的,專門在對付我。”
陰謀陽謀接二連三的在我身上出現,我不得不去多想,也許我身體裡掩藏着被害妄想症的不安因素,可我寧願費事調查也不願認爲這是一場單純的意外。
“筱晨,你在懷疑誰?”顧炳剛表情嚴肅,兩隻眼睛盯着我看,認真非常。
我承認,剛纔自己將懷疑對象鎖定在張麗梅,金紅棉,張美珍三個人身上,但沒有證據,我還不至於在顧炳剛問的時候脫口而出。
“爸爸,我懷疑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警方的調查結果,我現在只相信證據。”
世界上什麼最可怕?答案無疑是人心。
顧炳剛低頭沉默了,幾秒鐘過後,他說:“這事兒我知道了,我會親自去警察局瞭解情況。”
“爸爸”
“還有什麼事兒?”
我想問如果就是她們做的,他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情,然看着顧炳剛面色發黑,心情明顯不佳的狀態下,我說:“沒什麼,就是想告訴您,我睡覺習慣了不關燈,您要是開燈睡不着就回家休息。”
“怎麼養成了這個習慣?”顧炳剛擰眉,“開燈睡覺影響睡眠質量,這習慣得改。”
我嗯了一聲,然後就轉過身去。
改?談何容易。
呃!
其實也挺容易的。
想到了翟立衡,我就不自覺的去想,他的離開真是去處理公司的事情嗎?
躺在病牀上,我閉着眼胡思亂想了一個晚上,直到早上保姆過來,我的思緒才被打斷。
顧炳剛吃過早飯去上班,馮秀春則留在了醫院照顧我。
“她出院了嗎?”
“今天會出院,然後在家裡調養身子。”
“家裡?哪個家。”
“孃家”
想想也是,陳世杰那個態度,婆婆雖然將事情鬧到了翟家,可翟家因爲翟立衡的關係沒有給張麗梅討公道,張美珍又不清楚其中原由,自然不會讓自己親閨女在最重要調理的時候回陳家去。
我笑看着馮秀春,“這段時間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馮秀春也笑說着,但僵硬的表情卻是那麼明顯。
我拿起矮桌上的一本雜誌,隨意翻着看,“我這裡不需要您照顧,您回去吧!”
病房裡安靜下來,雜誌從頭翻到未看完了,正覺得沒意思時,病房門被推開。
動靜之大,讓我有種來者不善的感覺。
事實證明,我感覺很準確。
夏琳琳來了,而且是帶着怒火氣沖沖地來了。
她站在病牀邊,將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厭惡的眼神已經升級到了惱恨。
“顧筱晨,你爲了自己的私心收買顧氏職員上演一齣戲,耽誤鼎盛完工就算了,現在還連累謹修大哥受傷,你說,你要利用他到什麼時候?”
我被綁架,被強迫,當時那種情況已經自暴自棄,可他出現了,就像神邸一般給我帶來希望,想過他爲什麼會第一時間出現,想不通的情況下我也想過打電話親自問他。
可打電話問了,他要顧及我的感受去編答案,絕對不會實話實說,已經連累他受了皮外傷,我不想親自在他心口上再插一把刀。
給不了他想要的,那就冷漠一些,不問,什麼都不問,我以爲這樣就可以,然夏琳琳今天過來說的話敲醒了我。
她說的沒錯,我自私的在利用程謹修,爲了他,這場利用該結束了。
“你說的第一件事我沒做過,至於你口中的利用,我……”
“夏琳琳”
我話才說到一半,鼻青臉腫,嘴角掛着淺傷的程謹修就衝進了病房。
他沒看我,來到夏琳琳身邊就拽着她的胳膊朝着門外走,“別打擾筱晨休息,跟我走。”
夏琳琳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大力丸,她竟然扯開程謹修的手,重新回到我身邊,用手指着我,嘴上質問着程謹修。
“你還看不清她的爲人嗎?她不愛你,留在你身邊也只是在利用你,你爲什麼傻傻的爲她付出,就不願意回頭看我一眼。”
見闖進來的人是程謹修,有那一瞬我是慶幸的,我沒說出口,那他就沒聽見,我們兩個人的友誼還在,只是以後不要繼續見面爲最好。
我看着程謹修,盼着他不要表露心意,程謹修也看着我,盯了數分鐘後,他看向了夏琳琳。
他說:“我和筱晨是朋友,我們之間的感情是很純潔的友誼,至於我不答應與夏家聯姻的決定,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只是我不願意。”
聽到程謹修這麼說,我想夏琳琳應該會心寬不少,然而結局不是這樣的,她被打擊的更加嚴重,嚴重到憤怒都在她眼中一點點消散。
夏琳琳收回手,她顫着身子挪到程謹修跟前,哽咽地說道:“程謹修,我寧願你承認你愛她,也不願意你爲了她說出違心的話來騙我,騙你自己。”
“夏琳琳,不要用你的自以爲是來證明你很瞭解我。”
程謹修說完走到我身邊,“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情不用分心去想,我會安排的。”
“你也是”
“嗯,我先走了,拜拜。”
程謹修走了,自始自終沒有搭理夏琳琳,夏琳琳在病房裡站了一會兒,然後魂不附身的離開。
她腳步飄飄,身子像是要脫離大腦的支配隨意而行,這樣離開,她會不會出事?
如此想着,我拿起牀頭櫃的就撥打夏易兮的號碼。
夏易兮接通電話就關心我的身體情況,然後就是因爲不能來醫院看我而道歉。
她說的我都能理解,所以沒什麼好埋怨的,就這樣我們倆隨意哈拉了幾句,然後我就將夏琳琳的情況告訴了她。
“因爲她出事受到叔叔阿姨的責怪,這根本犯不上,所以有時間你去找找她。”
數秒鐘的時間裡,夏易兮是沉默的,但好在沉默過後她答應了。
“我知道怎麼做,好了,你休息吧,我也得繼續忙工作了。”
說道工作,我想到了翟立衡,“等等”
“怎麼了,還有其他事?”
猶豫了會兒,我終於找到了正式的理由開口。
“他在公司嗎?”
“不在”
不在,兩個字如雷襲來,瞬間讓我腦裡一空。
他說公司有事處理離開的醫院,現在卻不在公司,那他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