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回家

通過香羅我也知道, 胤禛說他有要事脫不開身是實情沒錯。因爲五日前,他便帶着隨身的侍衛出宮微服辦事了,明日纔會回來。

這一日是我入宮以來過得最爲平靜的一日。我懶懶地靠在貴妃榻上, 拉着香羅說些閒話, 說累了就向她學着繡些簡單的花樣。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有吃有喝、可以安然地躺着是多麼的幸福和令人滿足。

我曾命莎兒去永壽宮尋找那隻耳環和十字架, 她卻只在一個不起眼的櫃子下找到了那枚耳環, 十字架卻是怎麼也找不到了。我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 若不是這耳環上的鑽有兩顆黯然失色、不大起眼,恐怕也會落入他們手中吧。只是那枚十字架……

“主子,您別擔心, 等有了合適的機會,託湘姑姑要回來便是了, 那應該不是什麼特別值錢的物件吧?”莎兒一臉天真地問道。我淺淺地搖頭, 不再多論此事。

一整天, 沒有任何人來打擾我。淑慧和湘兒以及年氏等等直到傍晚都沒有出現,我自然樂得清閒。晚間卻來了一個令我感到意外的人——胤禛。

香羅見胤禛來了, 便有些慌亂地告退了。我習慣性地理了理鬢間的散發,起身淡淡道:“皇上吉祥。”

“快起來吧。”他伸手扶我,面露疲憊之色,顯然是急匆匆地趕回來的。我不知爲何,心頭一熱, 卻仍是佯裝平靜地看着他。

“謝皇上。”我規規矩矩地站起, 不着痕跡地脫離了他雙手的束縛。他也不在意, 笑吟吟地隨我坐到暖炕上, 自顧自地玩起茶碗來。哦, 我忘了補充說明了,這裡自然不是那件簡陋窄小的耳房了, 而是永和宮的暖閣,德妃曾經的寢室。

“怎麼想着跑到皇額娘這兒來住了?永壽宮不好麼?那兒離乾清近些。”胤禛似不經意地擡眸看了我一眼道。

我微微地搖了搖頭,不知該怎麼答他的話兒,只是面無表情地道:“皇上,皇額娘曾對依夢說過,‘你擁有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這是世人必須承受的罪’。而今您已經得到了天下,就註定將會失去一些東西。或者說,得不到一些東西。”

他的聲音中有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仍是倔強地反問道:“哦?是麼。”胤禛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卻仍是挺直了背看向我,明黃色的龍袍襯得他有種君臨天下的王者氣質。我眼前不知爲何突然閃現出康熙當年要我照顧好十四時那僵直的身影,心中驀地一酸。這便是皇帝所要承受的落寞吧。我也知道自己必須尊重他皇帝的尊嚴,於是深吸了口氣,起身對他福了福道:“皇上,不瞞您說,最初的依夢是崇拜您的。而後多年的接觸,我們彼此傷害過,各自因爲對方痛苦過,不過沒關係,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想最後的祝福,就是一句海闊天空,一句珍重。這話我對八哥九哥說過,如今照舊送給您。您會是一個很好的皇帝,依夢相信。”

趁他錯愕的功夫,我便飛快地轉身跑到暖閣的偏閣,閉上眼睛,心中默唸道:“竹落……竹落……竹落……”

奇怪的是過了許久我都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這次甚至連竹落的聲音都沒能聽到。直到聽見胤禛的聲音,我才驚愕地睜開了雙眼。這……這不可能!

“夢兒……你沒事吧?”看着一臉關切的胤禛,我失神地退後,瘋狂地搖着頭。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

我苦笑着看着眼前熟悉的場景——永和宮的那件狹窄的耳房,然後暗歎自己的倔。就在昨日,我的悲劇再次上演了,和胤禛大吵,然後被淑慧以一句“仍不知悔改”繼續關在這裡。白天繼續暴曬,晚間像扔垃圾一般被扔回這裡。

我閒着無事靠在門口的柱子邊兒,忽然聽到新分來的看守我的兩個小太監碎碎念:“聽說這位瀅主子這會兒是真真兒惹怒了皇上,皇后已經下令要秘密處死她了呢。”

“呦,那還真是可惜了呢,那日皇貴妃娘娘盛裝的樣子可真是美吶。我看皇后娘娘,齊妃娘娘,一個個都差得遠嘍……就是那位敦貴妃,雖說是長得和她相似,也沒那神韻呵。”

先前說話那個不以爲然地道:“什麼皇貴妃娘娘啊,我聽說皇后可是交代了史官的,她一死,玉牒就除名……不過似乎她還沒有行過冊封典禮,還沒有記錄在玉牒上吧。”

“哪兒啊?”另一人突然猥瑣地笑道:“聽說她已經和皇上……那日我當值,親眼瞧見了的。”

他的話成功激起了身旁人的興趣,忙湊上去問道:“瞧見什麼了?”

我皺了皺眉,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到房間的角落,蹲下後讓自己的背靠着牆,雙臂環着膝蓋,不去聽不去想他們說的話。

不過從他們先前的話中,我還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例如,我那枚十字架現在正“供奉”在乾清宮的西暖閣裡,也就是在妃嬪侍寢的地方。

果然這次淑慧並沒有再讓我等多久便行動了。次日,她便帶着王嬤嬤和一堆眼生的宮女太監浩浩蕩蕩地來了。卻惟獨不見湘兒。

“開始吧。”淑慧殘忍地笑了笑,對王嬤嬤點了點頭。

王嬤嬤會意,便帶着兩個太監裡面難得人高馬大的人將我綁在柱子上。他們用一團來歷不明的布堵住我的嘴後,便開始鞭打我。只不過用的不再是木板或者柳條,而是鞭子。我好像幡然醒悟一般,才明白原來歷史是如此的真實、殘酷,你得罪了皇帝或皇后,他們是不會讓你像穿越小說裡一樣喝杯毒酒昏過去,之後醒了就沒事了的。

我咬着那塊布被迫忍受着,突然起了咬舌自盡然後一死了之的念頭。真的,我不是烈士不是英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我無法忍受這種疼痛,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的。

而最疼的時候不是他們鞭打你的時候,而是向你身上潑辣椒水的時候。

在我終於如願以償地昏過去之後,淑慧突然一個巴掌打醒了我,她那長長的玉護甲將我的臉劃破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般地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我竭力嚥了口唾沫,用盡全身精神狠狠地瞪着她,心裡暗罵着“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一類的咒罵,嘴上卻只能嘟囔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見狀便滿意地笑了笑,伸手取下我口中的布團,厭惡地扔到了一邊。我這才注意到,因爲剛剛她打我的時候用力過大,她的小指甲已經斷了。我仰首對她的臉“呸”了一口,冷笑道:“活該!”

淑慧見狀也不動怒,而是吩咐王嬤嬤繼續,自己則到一旁由宮女們服侍着重新梳洗。我趁機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頭,卻被察覺到的王嬤嬤抓個正着。她使勁地掰開了我的嘴,我也只得無力地妥協了。只聽她粗啞難聽的嗓音在燥熱的空氣中響起:“娘娘,這賤婢想要自殺……”

“想那麼輕鬆地死,沒那麼便宜……”淑慧的身子頓了頓,回首瞥了我一眼道。

我絕望地閉上雙眼,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看向她道:“淑慧,讓他們都下去,我有些話要單獨對你說。”

淑慧冷冷地睨了我一眼,淡淡道:“你又想耍什麼花招?已經沒這個必要了吧?”

我的眼神中透露出幾分哀求,“就算我最後拜託你,看在我們同是……”

她聞言便擺擺手制止了我的話道:“那好吧。”此語一出,衆人便魚貫而出。那王嬤嬤是最後走的,重重地關上了雙開的大門。

“有什麼事兒就快說吧。”她悠然地在我對面的太師椅上坐下道。

我止不住地一陣咳嗽後,啞聲道:“淑慧,拜託你,不要讓我這麼痛苦地死去好不好?我答應你我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你饒了我好不好?得饒人處且饒人,就看在我們是同鄉的份上,放過我好麼……”

淑慧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挑眉道:“呵,這可不行吶,我說過的,你想那麼輕鬆地死,簡直就是做夢。”

聞言,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瞪大了驚恐的雙眸看向她道:“那我有最後幾個問題要問你。一……”我咳嗽了聲後繼續道:“一,爲什麼竹落的耳環會失效?二,爲什麼你一直不肯放過我?我並不……並不記得我和你之間有什麼太大的冤仇啊?三……你這個身份也活不過十年了,你想要的……究竟……究竟是什麼?四,在我死之後,你打算怎麼……處理蓉玥一家……和……和九哥他們?”

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了當地回答道:“一,那耳環是假的,真的還在我這兒。”她將真的耳環晃了晃後繼續道:“那個耳環根本不是秘密,當年竹落的姐姐也曾送我一個那樣的耳環,只不過我只能使用一次罷了。二,我不放過你?是你不放過我吧?我是該說你做作好呢,還是天真好呢?你以爲我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你以爲我就不會愛人麼?你搶走了我的胤禛那麼多年,這筆債你說我要不要向你討回來?三,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就算死,我也將是壽終正寢。況且就算我想做什麼,也不需要改變歷史,只要順承應有的歷史便可。要知道一個皇后只要有皇帝的默許,想要讓史官改變些什麼可不是難事。四,華妃已死,玉牒除名。八福晉、八阿哥留着便是禍患,必死無疑。老九他們和我沒什麼關係,我不會去管。不過那個依雪,可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你以爲她是爲了九阿哥纔出賣你?她這種人嘛,再貶爲妾室,隨便尋個罪名處死。至於十四,有云澈和傲雪陪着他,他會好好地守着皇陵一輩子的。你就放心地去吧。你不是對皇上說什麼‘必須承受的罪’麼,那我就告訴你,現在這些就是你應該承受的!沒有誰生來就是天之驕子,你也沒那個幸運和資格去做那個幸福的天之驕女。這是你註定要受的懲罰!”

我只覺得一切都荒誕無比,無法置信。

我清了清嗓子,做出最後的一點點近乎狂亂的渴求:“白綾也好毒酒也罷,就算你有本事能給我弄來安眠藥也好,乾淨利落一點成麼?”

她輕蔑地瞥了我一眼後,突然上前給我鬆了綁。我正詫異間,只覺身子一軟便倒在了地上,渾身火辣辣的疼。她丟給我一把匕首,冷冷地道:“這是我最後的讓步。你自己割腕自殺吧。哦,對了,可別忘了割腕自殺也不是一下就能完成的。現代人自殺,可都是一遍一遍地割,一遍一遍地用冷水沖洗傷口……反正,你好自爲之吧。”

說罷她便轉過身去,不再看我。我看着那柄鑲着綠寶石的匕首,一咬牙,使勁刺向自己的大動脈……

*

“小夢,起牀了!”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眯了眯眼睛,費力地看向那聲源處。是……是曉玥!

“死丫頭,幹嗎這麼看着我?見鬼了還是吃錯藥了?”曉玥不滿地瞪了我一眼,向我伸出雪白的魔爪來揪我起牀。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就好像剛剛睡醒似的。“我看你纔是吃錯藥了!曉玥,你也穿回來了?這是怎麼回事?不對不對,我的確是鬼,我是被淑慧害死的……”

曉玥不明所以地看了我三秒鐘,然後把拖我到一個陌生的衛生間去洗漱。“小夢,是不是昨天搜資料搜到癡呆了?還穿回來呢,難道你也午夜夢迴大清了?”

我叼着牙刷瞥了她一眼,然後重重地點頭。

她一臉鄙視地敲了下我的腦袋,一臉不可置信地道:“喂喂喂,你是在講冷笑話麼。清穿那種過時了的東西,難道你還在迷?”

我不服氣地嘟囔道:“冷笑話?你明明跟我一起穿了的。”

“玩笑開過頭了可就不好笑了!死丫頭,趕快洗洗吧,可別再連累我遲到了!”她說着想起什麼似的跑出洗手間,不久又跑回來遞給我一個耳環,歪着嘴道:“噥,昨晚在你腳下搶救的,趕快收起來吧,看着似乎挺貴的。”

*

接下來,我順理成章地戴上了那枚耳環,使用了最後一次見竹落的機會,恢復了我在現代的記憶。現在的我正在念研究生,該修歷史,和曉玥一起住在學校的二人宿舍。今年二十三歲,正處於黃金年齡。

至於再回到古代的機會,竹落很客氣地給了我百分之零點零零一的希望,她說只要我可以越過她自己找到穿越的方法,就可以再次回到清朝。

“你是最後一個清朝穿越者。”她如是說。

*

我和曉玥最近在協助導師編寫《清宮疑案》,是一本關於九龍奪嫡的學術作品。我想或許是老天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讓我更加全面的瞭解這場並不美麗的戰爭吧。

“雍正元年五月,雍正皇帝封胤禎爲郡王。”

“雍正二年,甲辰1724年(胤禎36歲)七月初八日卯時,嫡福晉完顏氏卒。”

“雍正二年八月,雍正獲悉允禵在傢俬造木塔,立即令納蘭峪總兵官範時繹進行搜查,強令交出。允禵氣憤難忍,當晚‘在住處狂哭大叫,厲聲徑聞於外,半夜方止’。”

“雍正三年三月,宗人府劾胤禎任大將軍時任意妄爲等罪名,請降授鎮國公。雍正帝胤禎降爲固山貝子,發落到馬蘭峪看守康熙皇帝的景陵。他直至雍正帝死後才獲得自由。乾隆帝不僅釋放了親叔叔胤禵,還將他晉爲恂郡王。乾隆二十年胤禎薨,時年六十八歲,葬黃花山。其第二子多羅貝勒弘明也隨葬在他墓旁。”

胤禎,胤禎……我們說好再也不分開……無論生死。可是我們現在究竟誰是生,誰是死呢。

62.回京13.婚典61.守護15.求教76.天涯34.過往75.回家4.初識77.非夢46.驚雷29.毒藥23.猜疑77.非夢56.故人19.宿命63.胤禩番外36.約會55.三年12.大選71.相會6.進宮26.遇險75.回家44.暢春39.悲哀70.相思22.轉折74.折磨3.賀壽67.囚禁10.瑞雪58.圈套48.結束19.宿命66.垂暮79.雲遊47.前夜59.交易11.面聖66.垂暮2.身份54.準備77.非夢74.折磨17.暗涌17.暗涌62.回京79.雲遊75.回家30.早產28.落水69.送別15.求教19.宿命29.毒藥10.瑞雪16.新生79.雲遊37.指婚44.暢春13.婚典4.初識26.遇險71.相會31.云溪8.姐妹5.財主50.暫別73.逼迫13.婚典69.送別15.求教17.暗涌52.歸路12.大選26.遇險56.故人2.身份24.真相9.生日76.天涯20.破碎49.釋然74.折磨72.對峙10.瑞雪44.暢春40.陌路55.三年5.財主7.婚慶39.悲哀30.早產19.宿命66.垂暮56.故人44.暢春17.暗涌8.姐妹
62.回京13.婚典61.守護15.求教76.天涯34.過往75.回家4.初識77.非夢46.驚雷29.毒藥23.猜疑77.非夢56.故人19.宿命63.胤禩番外36.約會55.三年12.大選71.相會6.進宮26.遇險75.回家44.暢春39.悲哀70.相思22.轉折74.折磨3.賀壽67.囚禁10.瑞雪58.圈套48.結束19.宿命66.垂暮79.雲遊47.前夜59.交易11.面聖66.垂暮2.身份54.準備77.非夢74.折磨17.暗涌17.暗涌62.回京79.雲遊75.回家30.早產28.落水69.送別15.求教19.宿命29.毒藥10.瑞雪16.新生79.雲遊37.指婚44.暢春13.婚典4.初識26.遇險71.相會31.云溪8.姐妹5.財主50.暫別73.逼迫13.婚典69.送別15.求教17.暗涌52.歸路12.大選26.遇險56.故人2.身份24.真相9.生日76.天涯20.破碎49.釋然74.折磨72.對峙10.瑞雪44.暢春40.陌路55.三年5.財主7.婚慶39.悲哀30.早產19.宿命66.垂暮56.故人44.暢春17.暗涌8.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