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惱
“可是每當從老鄉那裡聽到我媽身體的風溼病又犯了疼得整夜睡不着,我爸晚上照顧她白天還得下地裡幹活。”陸展鵬側頭飛快地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生怕被別人看到,“我就想回去看看他們。”
“那你怎麼不試一試,也許他們已經能接受。”
“不是我不想回,前年我剛進村口,聽到消息我爸就拿着掃帚從家裡衝出來要揍我,我媽死活從後面抱着他的腰不讓,她向我喊着‘你爸心臟不好,趕緊走吧!彆氣着他。’”陸展鵬脫力一樣靠在椅背上,“我們的世界,你是不會明白的。”
“你放心吧!官司我會盡力去打,爭取減刑。”嚴靖曦取走陸展鵬的酒杯,換上一杯熱茶,“酒入愁腸愁更愁,還是喝茶清醒一下想想將來的路該怎麼走。”
“謝謝你,嚴律師。”陸展鵬捧杯仰頭一飲而盡,“以茶代酒,先飲爲敬。”
嚴靖曦往虛空中舉了一下杯,“不用謝我,受人錢財□□。”
長夜漫漫,冷風吹過懸着的燈罩,搖曳的燈光更添幾分鬼魅和寒心。
嚴靖曦緊了緊外套,加快了回家的腳步,擡頭看向窗內透着微弱光線,那盞燈是爲夜歸的他留着,心頭升起陣陣暖意。
月華冷霜打在被褥上,嚴靖曦摟着懷裡人,“我今天接了個同性戀的案子。”
“所以...”喬烈兒轉過身來捧着他的臉,“有感觸了?”
嚴靖曦用指腹抹過喬烈兒的額角,把碎髮捋到耳後,“有沒有想過怎麼告訴你父母?”
喬烈兒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裡,“來日方長,總有一天他們能接受的。”
“那一天。”嚴靖曦在他光潔的額上落下一吻,“有多遠?”
“你等不及嗎?”喬烈兒仰起頭,彼此的鼻尖幾乎碰在一起,“我們的一輩子很長。”
“一輩子。”嚴靖曦收緊手臂,兩人緊貼着,“說好的一輩子。”
“我的嚴大律師,聽你的。”喬烈兒像哄孩子一樣撫摸着他後背。
夜漸深,熟睡的嚴靖曦微微發出鼾聲,喬烈兒仰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他也不知道父母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會傷心流淚?還是會揍他罵他?父母和戀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該怎麼辦?
健民醫院。
一襲白大褂的院長從廁格里出來,感覺鼻腔裡有涌動的感覺,像是有鼻涕要流出來,剛彎腰拎開水龍頭,水滴狀的紅色**落在潔白的池盆中。
他擡眼看着大玻璃鏡上的倒影,鼻孔下掛着兩行血柱,顫抖着用手背抹掉,開大水龍頭沖掉手上殘留的血漬,幾縷髮絲飄落在洗手檯上,最近他的脫髮嚴重了許多。
剛拉開門出去,迎面撞上血液科的肖醫生,“院長,我正找你。”
“檢驗結果出來了?”院長臉色灰白,嘴脣乾裂,“拿給我看。”
“請你有思想準備。”肖醫生遲疑了一下,遞上寫着AML診斷結果。
“急性骨髓性白血病。”他的手不住地顫抖,最近他的皮膚容易發生青腫、點狀出血,持續低燒不退,關節疼痛、牙齦腫脹,經常頭痛嘔吐,作爲一個醫生他也猜到出現了什麼狀況,但是還存在僥倖心理,這張檢驗結果如同一紙判決書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院長,你必須立即住院治療。”肖醫生雖然知道治癒的希望不大,但出於人道主義延緩病人的性命是醫生的職責。
突然兩眼一黑,暈倒在地。
再次醒來,他已經住進了病房,一扇玻璃窗,三面牆壁,全身掛滿儀器,他動了動手指,心監儀發出“嘀、嘀”的響聲。
肖醫生開門進來,“院長,你醒了。我已經通知了你在國外的家人,我們血液科會竭盡所能醫治你的,請放心。”
戴着氧氣罩的人點點頭,女兒在國外讀書,他的妻子也跟着陪讀。
難倒是報應?怎麼可能,他是醫生,他是無神論者,搖了搖頭把這個荒誕的思緒甩掉。
合上疲憊的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迷糊中聽見房間內悉卒響聲,他睜開眼摘掉氧氣罩,“老二,你在幹嗎?”
“拉窗簾,怕曬着你。”百葉窗前的人一襲醫生袍,慢悠悠地轉過身來,“老大,醒了。”
他眯起眼,神情陰戾:“我那份,你別想着獨吞。”
“怎麼會呢?”年青的男子走到他牀邊,嘴角掛着讓人不寒而顫的笑意,“院長,你會好起來的。”
“我當然會好起來。”他咳嗽了兩聲,氣有點喘不上,“別想着搞小動作。”
血壓的波動令儀器發出警報,年輕的男子瞄了一眼那閃亮的紅燈,“老頭子,好生休養,我先回崗位。”
年輕男子與收到儀器警報進來的肖醫生錯身而過,相互點頭打了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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