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默第二天準備離開白石城，他去集市上買了一些口糧。千默牽着老馬，馬上馱着行李，他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腦子裡在計劃着未來。
“大哥哥！”
千默聽到聲音，擡頭向前望去，路中間站着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小女孩雙手叉腰，歪着頭笑嘻嘻地望着千默。
“希鳳！”千默驚喜地打量着小女孩，他沒想到會在這裡相遇。
希鳳開心地說：“大哥哥，還記得我。我還不知道大哥哥叫什麼名字呢？”
千默說：“我叫千默，千萬的千，沉默的默。”
希鳳點點頭說：“哦，千萬的千，沉默的默。我知道，我知道這兩個字，爺爺教過我。”
千默詫異地說：“你爺爺也讀過書？”
希鳳自豪地說：“當然了。”
千默說：“你爺爺是幹什麼的？”
希鳳說：“我是小乞丐，我爺爺當然是老乞丐。”
千默呵呵笑着說：“那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希鳳擡着頭，眼睛裡亮晶晶的，閃爍着真摯的光芒說：“我想謝謝大哥哥，你給了我那麼多錢。我可以請你吃東西嗎？”
“我……”
千默非常意外，希鳳竟然會這麼有心，他猶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去。
希鳳看出千默的猶豫，低下頭失望地說：“我知道大哥哥心裡嫌棄我，不想吃我的東西。”
希鳳傷心極了，她明白自己是個乞丐，別人都看不起自己。希鳳小小年紀出來討飯，經常會被人像蒼蠅一樣驅趕。在看遍世間人情冷暖後，希鳳的自卑像千鈞巨石壓在她的脊樑骨上，讓她擡不起頭。
希鳳用髒兮兮的小手抹着眼淚，千默蹲下身來，替希鳳抹去淚水。
“希鳳，我沒有嫌棄你，只是有些意外。我打算要離開這裡的，沒想到會遇到你。不哭了，乖。”
希鳳失落地說：“大哥哥要離開這裡，我們以後還會見面嗎？”
千默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當然會再見。”
說完之後，千默也有些奇怪，自己爲什麼會這麼肯定。
希鳳破涕爲笑說：“大哥哥跟我走。”
希鳳拉着千默的手，千默任由她牽着，兩人來到一處破廟。
破廟的院子已經坍塌，只留下大門口一段殘垣斷壁，上面長滿了不知名的野草，隨風搖擺不定。
院子裡滿地的碎石和木條，幾隻黑色的野貓察覺到有人來，嗖得一下鑽進草叢裡消失不見。
大殿的屋頂破了幾個大洞，殿內到處是密密的蜘蛛網。巨大的神像摔倒在地上，金色的頭部裂成幾塊，早已看不出以前的樣子。
千默站在大殿裡，腳下爬過幾只蟑螂，鼻子嗅到一股濃烈的黴味。地上有一堆稻草，稻草上是幾條髒舊的棉被，已經看不出是什麼顏色了。
千默一陣心酸，他流落異鄉，心中深有感觸。千默沒有官府的路引，客棧和當地人都不敢收留，他無奈之下住過破廟，甚至是陰森的墳地。
千默知道其中的艱苦，他有時候都要叫苦不迭，更何況一個柔弱的小姑娘，也不知在希鳳這裡住了多久。
“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希鳳點點頭，沒有說話。
千默說：“我也經常住破廟，有時連破廟都沒得住，只能在野外甚至墳地裡。相比之下，希鳳住得算不錯了。”
希鳳笑着說：“大哥哥是第一個誇我這裡好的人，謝謝你！”
“我說得是實話，在外面只能風餐露宿。”
“大哥哥爲什麼不回家？”
“我很想回，卻不能回。有太多的事等着我，太多人的期望壓在我心頭。我一刻也不能放鬆，好像一根繃緊的細繩，不知道哪天會突然斷開。”
“我明白了，大哥哥身負血海深仇，有家不能回。”
“你怎麼知道？”
“說書人都是這麼講的。”
千默苦澀一笑：“就你聰明！”
希鳳說：“大哥哥你閉上眼。”
千默不知道希鳳要搞什麼花樣，他微笑着閉上眼，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一陣輕響。
“大哥哥，睜開眼吧。”
千默睜開眼，看到希鳳變戲法一樣的，拿出一串晶瑩剔透的冰糖葫蘆。
千默說：“你要請我吃冰糖葫蘆。”
希鳳使勁點着頭說：“嗯，我最喜歡吃冰糖葫蘆了，大哥哥快點吃。”
千默說：“你經常吃冰糖葫蘆嗎？”
希鳳開心地說：“我吃過幾次，都是有錢家孩子扔掉不吃的。我第一次吃冰糖葫蘆時候，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酸酸甜甜的。後來爺爺告訴我，那個紅紅的、甜甜的東西叫做糖，我才知道原來那就是糖，糖味道就叫甜味。”
希鳳嘰嘰喳喳，像只小麻雀說了一大堆，感覺她好像撿了幾百兩銀子。希鳳越說越興奮，她揮舞着小手，臉也漲紅起來。
看着開心的希鳳，千默心裡有種酸楚的感覺，他有點想哭。
千默現在才知道，快樂可以如此的簡單，而吃一串冰糖葫蘆，對有些人來說是一件奢侈的事。
千默其實不愛吃冰糖葫蘆，他怕酸酸的山楂味。
千默說：“這個冰糖葫蘆哪裡來的？”
希鳳說：“爺爺幫我買的。”
千默看着希鳳充滿期待的眼眸，有些鄭重地接過希鳳手裡的冰糖葫蘆。千默忽然覺得這串冰糖葫蘆，應該是世界上最最美味的東西，它飽含着一個小女孩純真的感恩之心。
千默一口咬下去，先是甜甜的味道，然後強烈的山楂酸味，刺激着千默的口腔。
千默吃地很認真，只是表情有些扭曲，他眼睛紅紅的，還泛着淚花。
希鳳嚥着口水說：“大哥哥，好吃嗎？你怎麼眼睛紅紅的。”
千默說：“好吃好吃！”
希鳳盯着千默手裡的冰糖葫蘆說：“大哥哥多吃點。”
千默已經不行了，他感覺全身都泡在醋罈子了，連毛孔都冒着酸味。
千默看着偷偷咽口水的希鳳說：“希鳳，給你吃吧，我吃好了。”
希鳳不高興地說：“你要把它吃完。”
千默勉強又吃了一個，他遞給希鳳說：“行了，給你吃吧，我吃好了。”
希鳳接過冰糖葫蘆，迫不及待地就往小嘴裡塞，很快就吃完了。
千默說：“謝謝你，希鳳。”
希鳳抹了抹嘴巴說：“嘻嘻，大哥哥，冰糖葫蘆真的太好吃了。”
千默用手扶着希鳳肩膀，看着她說：“希鳳有什麼願望嗎？等我有錢了，一定會滿足你。”
希鳳低着頭小聲說：“我想吃一頓飽飯，可以嗎？”
“這算什麼願望，換一個更大的願望。”
希鳳認真想了想說：“那就兩頓飽飯。”
千默無奈地笑着說：“這麼沒出息，不過兩頓飯而已。再好好想想！”
希鳳說：“我不知道吃飽是什麼感覺。”
千默忽然沉默了，他總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不幸的那個人，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到，原來還有希鳳這樣的小孩子，從小到大連一頓飽飯都沒有吃過。
千默說：“你一天吃幾頓飯？”
希鳳說：“一頓吧，有時候沒有吃的。大哥哥一天吃幾頓。”
千默忽然覺得有些罪惡感，因爲他小時候可以每天吃兩三頓。
“我在家裡每天吃三頓。”
希鳳瞪着大眼睛，伸出三個手指說：“三頓？你家是天堂嗎？”
千默笑着說：“我家不是天堂，我答應你，讓你天天吃飽飯！”
希鳳跳着腳，拍着手說：“好耶！”
千默站起身來，他忽然感覺腳下一軟，腦袋裡昏昏沉沉的。眼前的神像開始扭曲變形，希鳳的身體也變得飄忽不定，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
千默使勁甩着頭，他扶着破舊不堪的牆壁，勉強支撐住身體。周圍大殿的柱子開始旋轉起來，大殿上方破洞裡的小小天空也開始旋轉起來。
千默感覺雙腿越來越軟，直到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他一頭栽倒在地上。
希鳳看到千默的異常，她慌忙去用小手去扶千默，嘴裡害怕地叫喊：“大哥哥，你怎麼了？大哥哥，你不要嚇我！大哥哥……”
希鳳話未說完，忽然眼睛一閉，軟軟地倒在了千默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