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時分,天空格外的晴朗。
御花園內的一輪星月湖,楊柳依依,湖水澄明,一道道彩霞熠熠生輝,數千層波光粼粼相映。
雨後的天氣,一切都是那麼的潔淨,湛藍的天空飄着幾朵白雲,溫和的日光下被浸溼的鵝卵石還未完全乾透,草坪上的露珠嬌嫩欲滴。
安笙坐在亭子裡看着君堇夕在草坪上放着紙鳶,那樣無憂無慮純淨的笑容似能徹底融入人的心裡。
生了這麼好的一個女兒,這公孫淑媛咱就那麼不待見呢?再怎麼說也是她自個兒的親骨肉。
安笙不由得搖了搖頭。
半斤見也玩了有半個時辰了,上前提示了句:“娘娘什麼時候過去?”
安笙看她玩的正興起,不忍打擾,磕着瓜子,懶散的說道:“再讓她玩會吧!”
誰料這纔沒一會,君雯便跑到了君堇夕那裡湊熱鬧,似乎她也挺喜歡紙鳶。
安笙撐着腦袋看着她們瘋在一起,低語了句:“真是孩子心性。”
不過君雯的這個年齡放在現代的確不過是個孩子,畢竟如今她才十五歲的樣子。
安笙望着天空上飛翔的紙鳶忽然被一陣風颳起,像是折斷了線,放飛在了空中。
君堇夕與君雯一路向紙鳶飛去的地方追了去。
半斤焦急的說道:“娘娘,這人都走了,還怎麼做戲?”
安笙也沒想到君雯會來,她只好起身,一同朝着她們的方向而去。
當她一路過去看見兩人時,幾個奴才正拿着杆子圍在一顆大槐樹下團團轉,取着掛在樹枝上的紙鳶。
君堇夕見母后過來,轉身便朝她走了過去,怯怯的說道:“母后,對不起,夕兒不小心將紙鳶掛樹枝上了。”
幾個奴才也都紛紛向她行禮,安笙淡然的點了點頭,揉了揉她腦袋:“沒事。”
唯獨君雯不屑的掃了她一眼,開口道:“你們都愣着做什麼?還不快給本公主把紙鳶取下來。”
“是。”幾個奴才異口同聲的應道,而後又舉起手中的杆子。
安笙剛想撩起裙襬,使用輕功飛上去,卻被半斤拉了住:“娘娘,不可。”
她這才似乎想起公孫淑媛嬌生慣養。根本就不會習武,便只好對身邊的婢女吩咐道:“去取把梯子過來。”
沒過一會,半斤命人取來了梯子,搭在樹幹上,眼見安笙欲要親自上去,又睨了眼被掛在最上面的紙鳶,不放心的道:“娘娘,要不還是奴婢來吧!”
安笙只是想着既然不能跌進湖裡裝失憶,那摔在地上撞了腦袋應該也能失憶吧?
如此想着的她,果斷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們家夕兒親手做的紙鳶,本宮怕你們這羣毛手毛腳的奴才給弄壞了。”
說着,她便提起了裙襬。朝着梯子上一階一階的爬了上去。
君雯對她的話納悶,公孫淑媛這個女人幾時關心過君堇夕?心裡只以爲是她又要耍什麼花招?
當安笙藉着梯子爬到最上面時,瞅了眼離地面的距離,大概丈餘高,這摔下去怎麼也得摔斷了胳膊。
這代價似乎有點大了,好像沒有跌在水裡划得來。
君雯見她站在上面遲遲沒有動作,不耐煩的催促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而剛在養心殿忙完的君修冥正準備回乾祥宮休息片刻時,無意之中卻看見乾祥宮外的一顆大槐樹上掛着一個穿的黃燦燦的人。
常德略顯驚訝的開口道:“那不是皇后娘娘嗎?怎麼爬那麼高呢!”
君修冥沉了沉臉色,本以爲她安靜了月餘,知道什麼叫做收斂,這沒過多久,又開始鬧騰起來。
此時,樹上的安笙深呼了口氣,一點一點的伸出手將紙鳶拽了下來。
她剛將紙鳶拿到手上,準備向君雯炫耀時,卻聽到地上的人忽然喚道:“皇上!”
安笙心裡一顫,低下頭正看見一張陰霾的臉望着她。
雖然這種俯視人的感覺很好,但看到的是君修冥這個人,她的內心就覺得莫名的有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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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笙身子不由自主一抖,心虛的收回了眼神,欲要準備下去時,腳下卻踩了空。
“啊!”她本能的發出一聲尖叫,耳邊有狂風灌進,而後便落入一個沒有溫度的懷抱。
僅在下一秒君修冥便鬆了手,“砰”沉悶的聲音響起,她摔在了地上。
“啊!”安笙又是一聲痛呼。伸手揉了揉似要斷掉的脊背骨,哀怨的看着他,眼底盡是抑制的憤怒。
君修冥彎如皓月的眼眸透出一絲冷意,看了眼她,拂了拂袍子,便轉身離開了。
那高風亮節的感覺簡直不像是欺負了一個女人,反而又是那副救世主的模樣。
安笙真想朝他吐口唾沫,弄得她還應該感恩戴德的謝謝他出手相助似的。
君雯走到她的身前,戲謔的笑了笑:“看來皇兄根本就不稀罕皇后呢,本公主還是勸你一句,省省那些卑鄙可恥的手段吧!別做着白日夢以爲皇兄還會對你心生憐憫。”
安笙對於她的嘲諷沒有開口,任半斤將自己攙扶起來,心裡那叫一個憋屈。她想裝個失憶怎麼就那麼難?
君雯看着她一瘸一拐離去的背影,覺得十分的滑稽,忍不住笑了笑。
一旁的阿湘喃喃說道:“今兒的皇后娘娘可真是奇怪,若是往日,只怕早就和公主吵起來了。”
君雯倒也沒在意:“可能是因爲她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了吧!畢竟我母后現在也不幫她了。”
阿湘想想,覺得也是,便與君雯離開了此處。
回到坤寧宮的安笙吃過晚膳後抑鬱的端坐在銅鏡前,看着鏡子裡嬌俏的臉。
半斤原本是要去請個太醫給她瞧瞧摔傷的,但她覺得沒那麼嬌氣,便推卻了。
半晌後,安笙心浮氣躁的撓了撓頭髮:“我爲什麼不直接殺了公孫淑……”
她話到一半,便被半斤捂了嘴:“如果主子真狠得下心殺了她,那就不是主子了。”
安笙的確有些鬱悶,她在現代是個守法公民,從來沒想過要殺人。
所以她也只能將公孫淑媛抓起來一點一點的羞辱折磨,對於這個養尊處優的皇后應該比死還難受吧?
正當她入神的思考時,半斤低聲說道:“主子,長鳶還跪在外頭。”
安笙這纔想起,她剛進宮沒一會便找了個理由罰了長鳶,如此她才能將半斤放到自己的身邊。
現在她和半斤都是頂着別人的臉在宮裡渾水摸魚,不得不謹慎些,所以她便將和公孫淑媛平時接觸最多的人都遣走了,這樣才能更少的漏出破綻。
安笙打了個呵欠,懶散的說道:“讓她跪着吧,這個丫頭年齡不大,心眼卻多得很,只怕是跟着公孫淑媛都學壞了,讓她吃點苦頭也好。”
半斤點了點頭:“我覺着也是,長鳶以前仗着皇后,都狐假虎威慣了。”
“嗯。”安笙魂不守舍的應了一聲,一心想着公孫淑媛身邊始終有太多熟悉她習性的人,如果不找個失憶的理由,那麼早晚都會漏出破綻。
眼見外面的天色逐漸暗下來,她心裡仍還猶豫着要不要再去找個地方試一次?
而後果斷的起了身,結果起的太猛,脊背骨襲來一陣疼意。
安笙倒吸了口冷氣,放慢了動作,緩緩地向殿外挪去,心裡將君修冥的祖宗八代問候了個遍。
這個男人果然有摔人的毛病!
半斤見她向外走去,連忙上前:“娘娘,這麼晚了您上哪去啊?”
安笙悶悶的說道:“消食!”
半斤不放心的跟隨在她身後:“奴婢陪您一塊去吧!”
安笙本要一口拒絕,但又想着,等會她跌入湖裡,沒人喊救命怎麼辦?
於是點了點頭,兩人便朝着星月湖的方向去了。
跟在身後的半斤像是猜出了她要做什麼,問道:“娘娘,這等會你跌入湖裡都沒有目擊者,誰相信啊?”
安笙望了眼在月光下碧波粼粼的湖水,蹲下了身,伸手試了試水溫:“還行,我說你這腦袋瓜裡裝的都是些什麼?我跳下去後,你就大聲的喊救命。目擊者自然也就來了!”
半斤剛想說可行嗎?她在御花園都沒見着一個人,結果就聽得“撲通”一聲的水聲,而後便被濺了一身的水。
安笙只是在想,如果今天晌午的時候她這麼幹脆,也就不用出來第二次了,所以她很果斷的跳下了水。
但她完全忽略了一點,她是真的不會游泳!所以跳下去後,什麼都晚了。
可偏偏就是這一幕,恰好落入了獨自一人出來散心的君修冥眼底,他就這樣站在岸邊,看着在水裡不停拍打水面的女人。
半斤扯着嗓子的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皇后娘娘落水了!”
水裡的安笙“咕嚕咕嚕”從口鼻裡灌了不少水進去,如果讓她再選擇一次。她一定會珍愛生命,遠離這樣的死法。
半斤在岸上是真的急了,眼見她的身子一點一點淹沒水底:“娘娘,你不會水嗎?”
安笙在水裡掙扎着,迫切的開口:“不…不會…快救……”
半斤四處張望着有沒有竹竿,嘴裡喊聲也越發真切:“來人啊,快來人啊!救命啊,快來人啊!”
半晌過去,卻無一人來,只因爲君修冥來此處時,吩咐了常德,不許任何人靠近御花園。
至到他看見鬼鬼祟祟的公孫淑媛,以爲她又要耍什麼花招,這纔將她放了進來。
其實就連他也沒看懂,她究竟想做什麼?她是個想不開的女人嗎?
當半斤看見不遠處的柳樹下站着的皇上時,踉蹌的直接撲了過去,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皇上,奴婢求你,求求你救救皇后娘娘,皇上,奴婢求你救救皇后娘娘吧。”
漸漸地,漸漸地,安笙的身子向水底沉了下去,她甚至聽不清岸上的聲音,只以爲自己肺快要炸掉。
當她以爲自己要死了的時候,有人攬起了她的腰。慢慢地浮出了水面。
常德趕來時,正看見陸地上溼漉漉的兩人。
半斤抱着安笙抽泣着:“娘娘…娘娘你可不能死啊…”
可能是耳邊的聲音太過恬噪,以至於吵得她根本昏不過去,呆呆的睜開了眼睛。
安笙猛地咳嗽起來,將腹中的水都因此咳了些出來:“咳咳…咳咳咳…”
半斤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哽咽的開口道:“娘娘,您爲什麼要這麼想不開啊?皇上只是政務繁忙,這才忘了來看您。可娘娘您爲什麼就要這麼想不開?”
安笙愣了愣,這丫頭什麼時候學會搶戲了?關鍵是把重點還說了兩遍。
君修冥至始至終卻都不曾看她一眼,對身邊人冷冷的吩咐道:“去請個太醫過來。”
常德使了身邊的小太監去,而後便跟着他的身後離開。
安笙見時機也到了,刻意放大了音量:“不要碰我!你是誰?”
話落,她又捧着頭痛苦的補充了句:“我怎麼會在這裡?這到底是哪裡?”
安笙想,失憶大概都是這個梗!你是誰?我是誰?他是誰?好吧,鑑定已失憶。
聽聞這句話,君修冥頓下了腳步,回頭睨了眼正一臉恐慌的公孫淑媛。
半斤故作一臉的憋屈:“娘娘,您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寶兒啊!若不是因爲娘娘的大恩大德,寶兒早就被司藥房的姑姑打死了。”
安笙心裡感嘆,司藥房的姑姑就這樣白白背了黑鍋,眼見她向自己靠近,咋咋呼呼的又是一聲:“你別過來,不要靠近我。”
半斤也沒再向前挪動,任由她靠在樹旁,怯怯的看着自己:“娘娘,您這到底是怎麼了?”
君修冥眯了眯眼,眸光流轉掠過她所在之處,眼底幽深似淵,溫聲道:“天色晚了,皇后與其在這裡演戲,不如回坤寧宮換件乾淨的衣裳。”
安笙翻了個白眼,好在他終於吭聲了,不然自導自演,她還真有點演不下去。
而後她擡起了一張慘白的小臉,望着他:“皇后,什麼皇后?我不是皇后。”
君修冥狹長的瞳仁裡帶着一抹轉瞬即逝的異光,愈發高深莫測:“那你是誰?”
安笙伸手用袖子擦了擦臉,不料袖上本就有着泥土,此時往臉上一擦,小臉也就更髒了:“我爲什麼要告訴你?不過你又是誰?”
君修冥眉頭深鎖,全身透出寒意:“皇后最好別再給朕耍花招,朕給過你很多次機會,皇后卻沒一次珍惜過,如今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話落,他便一甩袖子憤然離開。
晚風吹過,梨花如雪紛紛飄落,映得明黃的背影愈發修長挺拔,俊逸無雙,像是夾雜在雪雨裡裡的一抹光亮,高貴又獨特。
安笙怔怔的看着他,這個男人真好看,即便是落水也帶着說不出的魅惑,只是這個背影好熟悉,熟悉的就好像她在某個地方見過。
半斤見皇上就這樣走了,而自家主子還癡癡看着他的背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安笙這纔回過神色:“回宮吧!”
半斤瞅了瞅四周,這才小聲的低語道:“娘娘,皇上好像沒上當啊!”
安笙一臉的無謂,擰着衣袍上面的水:“放心吧,只要我裝作不認識你們,太醫院的那羣老頭就不會蠢到說自己的醫術不精,診斷不出來一類的話。
所以他們段然會說本宮受了驚嚇失憶什麼的,總之他們一定會編出個理由來證明他們醫術超羣。
到時皇上是不信也得信。不過還是要慢慢來,畢竟公孫淑媛在衆人心裡就是個心機叵測的女人。”
回到坤寧宮後。太醫替安笙把了脈,問過一系列的問題後,安笙自然都是搖頭不知道。
於是,次日,皇后失憶一事在後宮傳的沸沸揚揚。
時不時便有各宮的宮女過來問候,只是還和往常一樣,這些人都是帶着目的來的。
安笙一直都沒有什麼主子的架子,所以很和藹,依一的謝過,便回到了自己的搖椅上曬太陽。
這些宮女看着都覺得奇怪,皇后居然沒了皇后的架子,於是將情況如實彙報了自家宮裡的主子,因此安笙失憶一事就這樣落實了。
永壽宮太后王氏那邊也親自過來探望了一番。
安笙給出的反應除了她只知道自己是公孫淑媛之外,其餘的皆忘得一乾二淨。
王氏心裡存有疑慮,便親自傳了張太醫過來:“給皇后好好的瞧瞧,怎麼昨晚落水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安笙倒也坦然,將手腕伸到他的面前,實則大腦在受了沉重打擊或者刺激時,完全有可能面臨失憶。
只是不知道古代到底懂不懂這些?
宮外的公孫止聽聞消息後,匆匆的趕進了宮裡,而此時張太醫正在向太后闡述公孫淑媛的病情。
所以安笙這次落水失憶情節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公孫止向太后行了一禮,王氏念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沒過多在於禮節:“起來吧!你來了也正好,可以和媛兒好好的聊聊,說不定就能記起來了。”
說着,鴛鴦攙扶着王氏起了身:“哀家也就不擾你們姐弟倆了。”
公孫止躬身道:“恭送太后。”
而唯有安笙橡根木頭似的站在原地看着他跪來拜去。
直到太后走了,公孫止才緊張的開口道:“姐姐,聽說你昨天晚上落水了?”
安笙點了點頭,一臉陌生的看着他。
公孫止有些想抓狂:“所以姐姐不記得我了?”
安笙很執着的又說了遍這兩日的口頭禪:“你是誰?”
公孫止扶額,鬱悶的開口道:“天啦,姐姐你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忘記了?”
安笙似乎逮到了一個套話的好時機,反問道:“我應該記得什麼嗎?”
公孫止將那日在麗香院裡商量好的,一着急便說了出來:“我們不是說好的一起投靠寧王嗎?
姐姐,你看看太后,早就將我們公孫家遺忘了。而寧王愛慕姐姐多年,姐姐何不找個對你好的人過一輩子。”
安笙就知道,公孫淑媛肯定和寧王有一腿,原來果真是早就商量好了:“哦。”
公孫止坦然的說道:“姐姐你就對他死心吧!你爲他付出這麼多,他除了給了你一個皇后的位置,還給過你什麼?”
安笙卻很平淡的回了一句:“可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付出了多少,得到多少回報,你覺得現在對我而言,還重要嗎?”
公孫止剛想再開口,卻聽到殿外一聲太監的喊聲:“皇上駕到!”
公孫止這纔不甘的閉嘴,這兩日她這個坤寧宮熱鬧的很,時不時就有人混進來。
安笙看着步入殿內的君修冥,妾了妾身:“參見皇上。”
公孫止跟着行禮。
君修冥的面色波瀾不興,淡淡地撇了一眼公孫止:“小侯爺也在,看來朕來的不是時候,擾了你們姐弟倆閒聊。”
安笙低着頭,有意的嘀咕了句:“他是我弟弟嗎?我怎麼不記得我有個弟弟?”
公孫止自然也聽到了,但忽略了她的話,惶恐的回道:“是微臣貿然前來,打擾了皇上和皇后娘娘。”
君修冥淡漠的說道:“都是自家人,說什麼客套話,別拘着了,起來吧!朕聽聞皇后在御花園內不慎失足落水,忘了些事,往後小侯爺可要常入宮看看皇后。”
此番他過來不過是做做樣子,畢竟公孫家的勢力也是王氏一手提拔起來的,雖然這兩年公孫一族在朝廷裡逐漸的被打壓,但這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
公孫止這才起身:“是,微臣謹遵皇上之命。”
君修冥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微一頓,鳳眸中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朕給皇后帶來了些補品,這些日子皇后好好的調養調養。”
安笙只是敷衍的點了點頭:“嗯。”
她已經應付這些人一天了,早就乏了,在這宮裡,這些人真是一刻都不能消停。
君修冥與公孫止兩人在她的殿內又客套的聊了一會。
安笙在旁聽得昏昏欲睡,靠在寬大的長椅上,張大嘴打了個哈欠,眼下還有着淡青色的疲痕。
君修冥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只覺得她的行爲舉止似乎忽然間變得很熟悉。
安笙很明顯感受到一處目光正直視着她,將張開的雙腿立馬合了上,尷尬的扯了扯脣角。
君修冥看了她一會,施施然的起了身:“端午快要到了,小侯爺記得替朕向岳丈大人問個安,到時一起進宮過個端午。”
公孫止站起了身,拱手道:“是,微臣定當將話帶到。”
君修冥邁步至她身前,墨染的瞳仁清淺看着她:“皇后想是受了驚嚇,昨夜也沒睡好,這會就讓她好好的歇息吧!”
“是。”公孫止看了眼正擦着眼角困出淚的公孫淑媛,嘆了口氣:“臣弟改日再進宮探望姐姐。”
“恩。”安笙淡漠的應了聲,擡眼時正好撞進一雙晶瑩如霞的鳳目,他正帶着質疑的神色看着她。
安笙莫名的心虛,低下了頭,不再擡眼。
君修冥將她的神色收於眼底,墨眸深幽,也便與公孫止離開了坤寧宮。
回到養心殿時,他一直回想着公孫淑媛今日的舉動,眸中帶了一抹沉思,少頃向常德問起:“一個人失憶了,連性情也會變嗎?”
常德哪裡知道,不過如今宮裡討論的都是皇后失憶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事情,他也說不準,搖頭道:“老奴也不清楚。”
君修冥寬大的袖袍如流雲垂落,墨眸裡似有一層雲霧瀰漫,若隱若現,片刻,才恢復平靜,提步走向了掛着的一副畫像前。
他緩緩擡手撫向了畫像上女子的臉龐。喃喃念道:“你知道嗎?朕總覺得你就在我身邊。”
……
幾日後,轉眼就是端午,楊沁月腹中胎兒已經四個月了,胎象十分穩定。
這是帝王的第一個子嗣,君修冥也做足了表面功夫,賞賜恩寵不斷,楊沁月頓時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而她也以爲母憑子貴,越發驕縱起來,在後宮,可謂集怨於一身。
自從惠貴妃有孕,巴結的人幾乎踩破了宮門,大大小小的賀禮幾乎堆滿了整間屋子,楊沁月也越發得意。
她爲人奢華,更是愛美之極,即便是身懷四個月的身孕,仍然濃妝豔抹,一身的脂粉味兒。
張太醫每每搖頭嘆息,那些東西,多少會對腹中胎兒不利。
但這一次,他選擇了閉嘴,這個孩子左右是保不住的,他多說也無意。
“娘娘,這支鳳簪華美異常,與娘娘極是相配,今日端午夜宴,娘娘必定冠壓羣芳。”宮女荷子奉承道。
楊沁月更是洋洋得意,對鏡貼花,但片刻又皺了眉頭。因爲懷孕的緣故,膚色難免黯淡無光,一層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瑕疵。
荷子正拿着珠花斜系在她髮髻,卻不小心弄疼了她,楊沁月突然來了脾氣,厲吼道,“你這奴才,是要疼死本宮嗎!”
荷子嚇得跪地求饒:“奴婢不敢,請娘娘恕罪。”
“行了行了,準備好轎輦,今兒是端午夜宴,別讓皇上等久了纔是。”楊沁月皺着眉頭丟下一句,畢竟是心腹奴才,倒也沒有太過責備。
端午的夜宴極爲熱鬧隆重,帝王宴請皇親國戚極文武百官,後宮嬪妃更是無一缺席,一個個精心裝扮,只爲能博得帝王青睞。
主位之上,太后王氏與帝王比肩而坐,皇后與楊沁月分別坐在帝王左右,而後是各宮嬪妃以位份高低落座。
再之後,纔是皇親國戚的位置,安笙不經意間擡眼,君寧與她視線相撞,他向她舉了舉酒杯,脣角依舊是戲謔的笑。
但安笙卻是冷不丁的一抖,她對他可沒興趣。
一道道精美的菜餚被宮娥奉上,銀質器具,精美絕倫,無不顯示着聖朝的富庶奢華。
此時,鄰座響起了侍女紅兒清脆的聲音:“王妃,您看這道青蓮梅子湯的色澤豔麗,味道一定是極佳的,娘娘嚐嚐如何?”
“你是第一次服侍王妃嗎?難道不知她不喜酸食?”君寧低斥了句。
“紅兒該死,一時疏忽了。”侍女慌忙跪地。
“呦,寧王對王妃果真是疼寵呢,這點小事也要責備侍女一番。”主位上,柳妃柔聲一笑,又對清妍道:
“本宮看着那青蓮梅子湯倒是可口,不知寧王妃可否介意讓給本宮一盅?”
“娘娘說的是哪裡話。”清妍不失禮數的起身,接過侍女紅兒遞來的湯勺,饒了一盅給柳妃。
柳妃嚐了口,連連稱好:“這味道酸中有甜,貴妃妹妹身懷有孕,一定更喜歡纔是。”
清妍自然不敢怠慢,又親自盛了一盅,命侍女端給楊沁月。
那青蓮梅子的酸甜味兒還真是對了楊沁月的胃口,三兩口下去,一盅羹湯便已見了底。
此時殿中,歌舞昇平,身披薄紗的妖嬈女子踏歌而來。舞動着柔軟的腰肢,贏得一片喝彩。
而禮樂聲聲中,突然傳來一道女子尖利的哭嚎:“啊!本宮肚子好痛。”
楊沁月雲袖一拂,桌案上的杯盞佳餚統統掃落在地。看得出她痛得不輕,豆大的汗珠順着額角不停滾落。
緊接着發作的是柳妃,她倒不如楊沁月來的強烈,只是捂住腹部,不停的呼痛。
君修冥率先來到楊沁月身邊,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向內殿而去,同時大聲道:“快傳太醫!”
殿內一時炸開了鍋,百官交頭接耳,亂作一團。
主位上的太后王氏沉聲吩咐道:“將御膳房及所有相關的宮人都監禁起來。等候宗人府調查。”
而此時,張太醫站在楊沁月的位置上,一一檢查着她食用過的食物,半響後,突然道:“這青蓮梅子湯中有芨芨草!”
此話一出,柳妃身旁的侍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回稟太后,這青蓮梅子是寧王妃端給我家娘娘的,還望太后給我家娘娘與惠貴妃娘娘做主啊。”
柳妃臉色也極難看,有氣無力的道:“本宮與寧王妃一向無冤無仇,王妃沒有理由害我,難道是要害貴妃妹妹腹中的皇嗣嗎?”
此話一出,清妍嚇得不輕,慌忙跪倒在地:“太后明鑑,臣妾冤枉啊。”
君寧一挑衣襬跪在清妍身側,臉色瞬時陰霾:“母后明鑑,清妍絕不會害貴妃與皇嗣。”
站在安笙身側的半斤突然嘀咕了一句:“芨芨草?好奇怪。”
安笙問道,眉心微鎖:“你想說什麼?”
半斤在她身側耳邊低語了幾句:“芨芨草藥性猛烈,但只針對孕婦而言,一旦誤食,胎兒必然不保,對於普通人,充其量是讓女子月事紊亂,柳妃娘娘怎麼可能出現腹痛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