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早上,陽光透過窗櫺投射進來,溫暖一室。
我轉了轉腦袋,發現並無異樣,想起昨夜之事,看來是有人救了我,只是,那人會是誰呢?
“姑娘醒了?”才起身,便見一乖巧的丫鬟自外間進來,面帶微笑,手中捧着水盆,在我跟前站定。
接過她遞來的帕子,我胡亂的抹了一把臉,爾後問道:“對了,昨夜的刺客如何了?抓住了嗎?”
丫鬟回道:“這些事情奴婢可不清楚,姑娘若是有疑問等會問了老爺便知。”
我忙的掀開被子下了牀,“那如今莊主在何處啊?”我自醒來後就開始心慌,我怕昨夜那些人當真是太后和安景逸安排的,安景涼早就有了戒心,如此一來,若是他得了把柄,待得入宮後定會採取行動,既然我一起跟着來了,自然不會看着那樣的事情發生。
丫鬟盈盈一笑,伸手取過掛在屏風上的外衫,“姑娘不必心急,老爺說了,待得姑娘醒了就讓奴婢帶姑娘去前廳,大概就是爲了昨夜之事……”
一聽這話,我忙打斷道:“那你趕緊替我更衣,立刻帶我去。”
丫鬟應了聲便是麻利的替我穿戴好了衣服。
剛出院門卻是遠遠聽到幾聲婉轉低沉的笛聲,微微停了步子,側了側頭,朝了丫鬟問道:“可聽到笛聲了?是誰在吹?”
丫鬟抿嘴朝了對面望了望,“大概是三爺吧,這山莊內也只有三爺吹奏的笛聲最打動人心了。”
“三爺……”我低吟了一聲,擡頭朝那座看似寂靜無聲的槿園望去,突然憶起昨夜救我之人身上淡淡的藥香,聽寧清舞說過,她的三哥寧玄曦自小體弱,常年需要浸泡藥湯,難道……昨夜是他救的我?
爾後卻是甩了甩頭,昨夜救我之人能在如此慌亂的局面下接住被甩至高空的我,若不是武功高強,起碼輕功該是了得,寧玄曦那樣柔柔弱弱的身子,如何會有這本事,定然不會是他的。
“姑娘,走吧,老爺還在等着呢。”丫鬟催了催我,我只得收了思緒,隨了她往前廳去。
丫鬟將我帶至一間類似書房的屋門前,同守在門口的家僕說了聲後便是悄然離去,我隨着其中一名家僕進了屋子,屋內的昏沉讓我有些無法適應,微微擡了手擋了擋眼前充斥而來的黑暗,耳中卻是傳來一聲細微的‘咔擦’聲,隨後只聽到巨大的一聲響動,面前掛着一副書畫的牆壁竟是被打開了,我眯眼瞧去,原來是個暗室。
略有些膽戰心驚的隨了家僕進去,裡頭是一條狹長的隧道,兩旁均是燃燒的火燈,照的周遭亮亮堂堂,大約走了十來分鐘左右,終於到了暗室的中央,此時空間才稍稍大了些。
我見那家僕面無表情的又要往前走,便是上前兩步小聲問道:“請問,還要走多久?莊主,是在裡面嗎?”
纔剛問出口,那家僕便是停了步子,我一個始料未及,差點就撞上了他的身子。
“姑娘請吧。”他指了指前方的石門,對着我恭謹說道。
到了這個地步,什麼恐懼也都顧不上了,只能點了點頭,小步往那石門走去。
石門自動開啓,我的耳邊霎時傳來不同的人聲,嘈雜的很,似是有人在怒罵。
再往前幾步,方纔看清了面前之人,除了莊主寧凌天以外,安景涼和安景塵居然也在,再看另一側,儼然是昨夜入莊行刺的黑衣蒙面人,只是,卻只有兩個。
“蘇姑娘來了。”寧凌天先發現了我,朝我道了一聲。
我慢悠悠走至他們跟前,望了望安景涼,他
一臉漠然,又看了看安景塵,他的面上卻是帶了些許吃驚,我有些疑惑,便是將目光轉向寧凌天,故作不解的問道:“寧莊主請我過來是何意啊?”
寧凌天還未來得及回話,另一側的黑衣人卻是突然大叫道:“蘇姑娘?你是蘇羽歌?”
被喚名字自然是有些吃驚,何況出聲之人還是刺客!
我緩緩轉頭去瞧,與那人四目相對後,我猛地睜大了眼睛,上前兩步,“你是……”這人,好生熟悉。
“蘇姑娘不記得我們了,我是甘嵐生,他是李瀟啊!姑娘曾經救過我們一命,甘嵐生從未忘記過。”他眼光一轉,望向我身後的安景塵,“桃花公子難道也不記得了嗎?當年水雲鎮,我們還曾一同擒拿過吸食元氣的怪物,難道你們當真忘了?”
“哼……”他身旁被五花大綁綁着,跪拜在地上低垂着頭的人突地冷哼一聲,爾後擡起帶着寒光的雙眸,直直的逼向我,“只是想不到,兩位如今居然和狗皇帝狼狽爲伍,便是你們救過我們一命又如何?今日我們師兄弟二人落於你們手中,自不敢求存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他是李瀟!我吃了一驚,在這樣的場合再次相遇,顯然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李瀟頭一轉,不再多言,看來是寧死不屈啊。
他的話讓我一驚,再瞧寧凌天的神情,原來他早就知道安景涼的真實身份。
未多注意安景涼和安景塵的表情,此時我腦子裡只有兩個疑問,他們爲何要刺殺安景涼?他們又是誰的人?
我轉頭朝了寧凌天求救,“莊主,這是怎麼回事?”
寧凌天望了望安景涼和安景塵,許是看他們沒有想要說話的樣子,便是捋了捋鬍鬚回道:“到底怎麼回事,蘇姑娘還是問他們吧。昨夜他入梨園傷了姑娘,老夫才讓下人請了姑娘來,該如何處置,全憑姑娘和兩位公子做主。”
我想起昨夜的驚悚,緩緩退了兩步,甘嵐生卻在此時發話了,“蘇姑娘對不住,當時天黑人多,我並不知道所擒住的是姑娘你,若早知如此,定不會驚了姑娘。”
“要你倒什麼歉,你沒看到嗎?桃花公子和她都是皇帝的人,如今我們已經沒了退路,生死不可怕,我只遺憾還未替主子報仇。”李瀟恨恨的咬牙罵道。
甘嵐生欲言又止,顯然是認同了李瀟的話,略有些無奈的低了頭。
我看着他們二人在我面前挫敗的模樣,李瀟的不甘心,甘嵐生的沮喪,似乎都在說明他們並不是無緣無故的冒險行刺,難道,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嗎?李瀟口中的主子,又是誰呢?我一向知道,身爲皇帝,總會無意之間錯殺過一些人,而這些人的後輩便是一生都在爲刺殺皇帝爲親人報仇這樣的目標努力存活,如果就那樣不聞不問的判了他們死刑,那麼冤冤相報,何時了?
我擡頭望向安景涼,他的臉色極其難看,望向我的眼神也如同利劍一般,嚇的我差點跌倒在地上。
我慌忙移了目光,不知又是何時得罪了他,他爲何要那樣看我?真是一個冷酷無情之人,難不成又將心中的怨氣都撒在我頭上了?
不成,此事我必要好好查清楚。
“對了莊主,其他黑衣人呢?難道就只抓了他們兩個?”話語之間不免有些不相信,想來作爲同夥,總不能拋下他們兩個自己逃走了吧?況且李瀟和甘嵐生也不是隻會拳腳功夫的人,怎麼會那麼容易就被逮住呢?
寧凌天沉默了片刻,方道:“其實昨夜還有一批黑衣人,只是那些人要麼在打鬥過程中死了,要麼被抓後服毒死了,所以,
一個活口都未留下。”
“不是還有他們二人嗎?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借了他們這個膽,敢來行刺朕。”始終沉默寡言的安景涼卻在此時發話了,我努了努嘴,想要替李瀟和甘嵐生說話,只是一撞上安景涼冷冽的目光,已經到嘴邊的話還是嚥了下去。
“我和師兄是要來殺你沒錯,但是,和那些黑衣人沒有半點關係。狗皇帝,你手上沾過多少無辜之人的血,你應該很清楚,多的是人想要你的命,可我們兩人做事兩人當,我們和他們全然沒有半點關係。”甘嵐生猛然擡頭,衝着我們喊道。
“這是……”我也顧不得安景涼的情緒,只上前兩步,蹲下身子朝了甘嵐生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兩個爲什麼要刺殺皇帝?你們倒是說啊,若是有什麼冤屈也不要藏着,如今就在皇帝面前,你們大可一說,皇帝是個明君,不會錯殺好人的。”
甘嵐生面色微愣,一旁的李瀟卻是忍不住邊笑邊罵:“明君?好一個弒兄奪位的明君!哼……”他擡起憤怒的雙目瞧向安景涼,“你倒是問問看,你所謂的明君當年到底做過哪些齷蹉之事……他……啊……”
李瀟話說到一半,卻是痛苦的呻吟了一聲,爾後整個身子往一側倒去,火把照耀之下,他的喉嚨口一道細長的血痕,一劍封喉!
我轉頭瞧向安景塵,難以相信他居然會下此狠手,當着我的面要了李瀟的命,耳旁傳來甘嵐生聲嘶力竭的叫喚聲,我已顧不得去考慮其它,只對着安景塵搖頭道:“爲什麼要殺死他?爲什麼不給他半分解釋的機會?爲什麼……”
“因爲他該死。”安景塵冷冷的道出這句話,我全身像被一盆冰水澆灌了一樣,我從來不知道,我愛的這個人會這樣鐵石心腸,會這樣殺人不眨眼,不,或許我早就知道,只是我一直在逃避相信他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在我面前殺的人還不多嗎?我一直以爲他是爲了保護我,所以才忍心下手,可是就在剛剛,他當着我的面,以如此狠毒的手法要了李瀟的命,這次又是爲了什麼呢?難道,是因爲李瀟口出狂言,說安景涼弒兄奪位嗎?
呵……真是個一心一意保護兄長的好弟弟!
“狗皇帝,你不得好死,你當年使計害死太子殿下,殘害手足,如今登上皇位,你以爲你就高枕無憂了嗎?我告訴你,殿下不會放過你,先帝不會放過你,洛妃娘娘若泉下有知,定也不會放過你……”甘嵐生已經口不擇言,什麼話都說了出來,宛如一同發狂的獅子,或許,他們便是靠着這股復仇的力量才存活至此,如今,只剩他了,所以什麼都不怕了。
“陛下……”寧凌天命着邊上的壯士將發狂的甘嵐生一把權住,轉而朝了一臉冰冷到極致的安景涼開口道。
沉默之後的安景涼只冷冷的道出一個字:“殺。”
我愣愣的聽在耳裡,全身顫抖不止,我看着甘嵐生猩紅的雙目,對上他望向我的仇視眼神,有些無措,有些心慌,多的是難過,因爲,我到最後還是救不了他。
轉身看向安景涼已經離去的背影,我真想衝上去質問他,可是我卻沒有這個勇氣,我害怕,我怕我今日聽到了這些不該聽到的,安景涼也會要了我的命,是啊,我從來都是個怕死的人,從來都是。
身後傳來甘嵐生的大喊,爾後逐漸歸於平靜,我不敢回頭看,我也不能看,擡眼望向尚未離去,留下來善後的安景塵,我的眼中只有憤怒,我恨他的無情,更恨他對安景涼的忠誠,我敢肯定,若是安景涼要他殺我,他一定也會不假思索朝我下手,對他來說,或許,我真的什麼都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