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細數十年的離恨兩茫,卻只餘一聲無言嗟嘆。
深處後宮,猶如被金屋藏嬌般的她,享有特赦不受後宮管制,倒也落得耳根清淨,無憂無慮,只是偌大的後宮她可以相信的至始至終只有冰冰一人,而曾經知己的姐妹卻成了她最害怕相見的。這些年,她親眼見證了茯黛的變化,她好似變了一個人,面上依稀是那個身體羸弱、呵氣如蘭的病美人,卻看得不那麼真實。後宮之爭,她本無意插足,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漸漸的,連性子也被磨得平,越來越冷漠了。
漫漫歲月,她很想念一些老朋友,聽說,蔏弦玥暫代冰焰之域焰主之位不到三年便輔佐選出新任焰主繼位,撒手逃跑了,迴歸江湖,做回浪子一枚,而邢旖姝嫁與新任焰主爲妻,成爲冰焰之域的焰主夫人。據說這位新焰主的容貌倒是與離朔有幾分相似,沉默寡言,實乃不折不扣的悶葫蘆。
又是一年鶯飛草長,春日的陽光普灑在綠瓦紅牆之間,錯落飛檐之下,商鋪招牌旗號高高飄蕩,茶樓,酒館,當鋪,作坊鱗次櫛比,熱鬧的街道,車水馬龍,人羣川流不息,街道兩旁的曠地上還有不少撐着大傘的小商販。街道向貨色兩邊延伸,始終延長到城外較安靜的郊區。
翠煙湖,楊柳依依,湖水波光粼粼,風景如昔,嫵媚嬌豔。一藍一白兩道身影,迎着春風,佇立於楊柳堤岸,自成一道靚麗的風景。
“十年了,有一個問題,一直憋在我心底。”
“……”
“若非我在竹籬苑守株待兔整整一個月,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讓我們知道你還活着?還有,爲什麼非要等十年才能相見?”
“你這是兩個問題。”
“……你甭管我幾個問題,你倒是說說看看,我都快急死了。”
夜瀟凌淡漠的冰藍色妖眸一顫,半響淡淡開口,“第一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我的確沒打算讓你們知道,第二個問題,我回答不了你,你去問她吧。”這麼多年,他也一直想問,爲什麼,爲什麼!可是他終還是等了,等了整整十年,等她親自回來告訴他原因。
“好吧,不提這個,換個話題,你知道近幾年江湖上有一個叫做“黑鷹”的幫派,很是囂張,居然沒把冰焰之域放在眼底,頻頻與冰焰之域作對,不是我說你,你這前任焰主都不出手滅滅那黑鷹幫的威風,居然好意思瞥下整個冰焰之域獨自逍遙快活去!”
是啊,獨自逍遙快活,這十年他一直在尋找剋制體內的魔性復發的辦法,十年前,攝魂簫爲保住他的性命吸收蝙蝠血魔的修爲,卻讓魔性與雪魄大仙的仙靈相沖,正邪兩股靈力在體內交替,他整整用了十年的時間才得以將兩股靈力融合歸爲己用。
“冰焰之域已有新焰主。”
“也對……某人還真是用心良苦,夜夜授人武功卻偷偷摸摸不以真面目示人。”
“還真是瞞不過你,我不過是將冰焰之域的武功傳授予他,至於之後的事,便再與我無關了。”此話一出,楊柳岸,柳樹下某個匿藏已久的身影不禁一顫。
“出來吧,跟了這麼久,不累?”夜瀟凌脣角微微一勾,淡淡開口。
暗處那抹躲躲藏藏跟了一路的身影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屈膝半跪間畢恭畢敬應聲道,“主上——”
“我早已不是你的主上,十年前,夜瀟凌已墜崖身亡,如今你看到不過是個閒散樂師罷了。”夜瀟凌丰神俊朗的容顏亦如十年前沒有絲毫變化,淡漠的語氣不帶一絲情緒。
“可是……”綠衣女子剛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夜瀟凌打斷,夜瀟凌淡然一笑,岔了話題,“玥,上次你從上官鈺那兒拿的藥不管用。”
“是哦,頭髮沒有變白。”蔏弦玥一聽,一個勁兒地盯着夜瀟凌那一襲瀟灑如風的墨發打量,“不過……你都不是人了,一般的藥自然不管用,不如讓上官鈺加大藥量,你再多喝幾罐毒藥試試。”
“呃……”夜瀟凌滿頭黑線,無言以對,虧他想得出來。
只是,現實總是和夢境有些出入,夢裡的共白頭,現實中卻是這般的難。
這樣想着,夜瀟凌冰藍色的眸子閃過一絲溢彩,冰涼的薄脣扯過一絲淡淡的笑意,她與他約定的時間終於快到了。
“我該回去了。”這一刻,歸心似箭。
“不送。”蔏弦玥望向夜瀟凌會意一笑。
“主上——”綠衣女子正是尋找了夜瀟凌多年的綠凝,自從她發現主上可能沒死之後,便沒有一刻放棄尋找夜瀟凌的蹤跡,只可惜夜瀟凌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多少次都擦身而過。
“別再跟來。”夜瀟凌手中的玉簫輕輕握緊,甩下一句話便拂袖而去,頎長而瀟灑如風的矯健身影如鬼魅般竄入人海,片刻便消失無蹤,看得綠凝失神。
“別看了,已經走遠了。”蔏弦玥抱拳輕笑道。
“……”綠凝失落的收回視線,落寞的低下頭,若有所思。
半響,蔏弦玥突然開口:“綠凝,你該有三十了吧。”
“嗯?”綠凝微微一愣,不明白爲何他會突然這樣問,卻聽到蔏弦玥一雙妖嬈的桃花眼正意味深長地打量着她,“都要熬成老姑娘了,再熬,怕是嫁不出去咯。”
被蔏弦玥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發慌,綠凝心頭一顫,面色不禁染上一陣紅暈,咬了咬脣,肅然道:“綠凝一生誓死效忠冰焰之域,終生不嫁。”
“哦,這樣啊……”蔏弦玥眼角的笑意卻更深了,許久,嘴邊有意無意地動了動,“綠凝,你是喜歡瀟的吧。”
綠凝遂即面色一變,冷聲嗔怒道,“蔏弦玥,你少胡說!”平常喜怒不露於形的綠凝隱約間真的怒了,緋紅的臉色,義正言辭地堅決反駁道,“我敬重主上,敬重夫人,以後不許那這種話來開玩笑!只有夫人那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主上,只有夫人陪在主上身旁,主上纔會真的快樂。”而她從來都只希望主上可以與夫人白頭偕老,有情人終成眷屬,除此之外,再無奢望。
望向夜瀟凌身影消失無蹤的盡頭,綠凝心心暗自祈盼着,願夫人早日回到主上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