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音伸手攤開,拿出了一塊打了藍色絡子的玉佩道:“我不在,你將這枚玉佩隨身帶着,裡面刻了陣法,可以護你無憂。”
胤禛擡手接過,指尖觸碰到了眼前人溫暖的掌心,他的心忽然就安定下來了:“嗯。”這女子的能耐他又不是不清楚,到底還在擔心什麼呢?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相對,才道別分開,比起徽音,倒是胤禛更爲不捨,卻終究還是走了。
十一月,廢太子的風波似乎平息了,就連皇子們的爭鬥,在康熙之前的嚴厲打壓下,都暫時消停了。胤禛時刻關注着各方的動靜,卻感到有些意外,他記得不是這月中旬還要推舉太子的嗎?爲何快下旬了都沒這茬事?
甭管朝中怎樣,宮裡面卻是氣氛緩和,康熙日日去寧壽宮問安,徽音會在此時給他把脈,短短十幾日間,食譜已調整了三次,不過效果也是顯著的,他的身體慢慢好轉,及至十一月下旬時已經痊癒了。
臘月初二,一月之期到了,徽音再次帶着莫璃去了乾清宮,康熙也早早地等在了那裡。
照樣是三人相對,照樣是那個暖閣,龍椅上坐着五十多歲的帝王,殿中站着兩個二十多歲的女子,殿門緊閉着。
“告訴朕大清的命運,提出你的條件。”
開場一句話,指明瞭今天商談的關鍵之所在。徽音和莫璃相視一眼,默契地勾脣一笑,看來,康熙已經做出了選擇,一個月前的問題,他也有了答案。
徽音手腕翻轉,拿出了幾張紙,使巧勁一推,任其飛到了康熙面前的書案上:“我只能告訴你大體的走勢,至於具體的經過……,請恕我不能細說,特別是當時的皇帝是誰等等。”
閱讀紙中內容的中年男子並沒有多說,這個他是能夠想明白的,雖然除了大清的未來外,他還想知道儲君的事,但卻絕不能問個究竟,否則很多念頭恐怕連他自己也無法控制。
莫璃拿着卷好的一張圖,裡面畫的是“撒米計劃”鋪設於大清的所有店鋪,這幾年陸續又增添了很多,如今已然形成一種很可觀的規模,即使是她自己看了,也覺得很吃驚。這是她們今日拿出的第一張牌,也是威脅力最小的一張牌。
“二百年?”康熙深受打擊,彷彿一瞬間蒼老了很多。他這麼努力地治理國家,竟然只延續了二百年?大清……
“大清的天下,還是愛新覺羅家的天下?滿族的存亡,還是家族的傳承?”徽音開口,而後悠然一笑,“這根本無需選擇,你說是吧?”
沒錯!
康熙默然,這一個月他不停咀嚼這句話,才明白其中的深意。是人沒有不自私的,他是大清的皇帝,但更是愛新覺羅家的族長,一旦面臨選擇,根本不用任何的思考,態度就已明瞭。
這是愛新覺羅家的天下,而身爲一族之長,康熙始終要保持的是家族的統治地位,保證滿族的利益,說到底也是爲了這一點。
“無論從能力還是心智、手腕,你都是個出色的帝王。”徽音給予了讚賞的評價,“短短二百年的延續時間,你必然是不甘的,你想要改變,是不是?”
“對,朕要改變!”康熙說的肯定,他也想明白了,本身之前得知這女子的來歷,他雖震驚難安,卻也是有過這個心思的,既然殺不了她,那就利用吧!
康熙審讀的目光落在殿中之人的身上,思量着怎樣才能套出更多關於大清未來的事。
“你決定維持家族絕對的地位,如此的話……”徽音雙眸直視過來,“那就與我合作吧!”
合作?
康熙心神一震,有種發生大事的感覺,他皺眉沉聲:“合作?你意欲何爲?”
“你不是想利用我得知大清的未來嗎?那麼,我們就可以合作,儘管出發點不同,但結果都是一樣的。”徽音坦言上坐之人未宣之於口的意圖,平和地說出了合作的話。
康熙冷笑一聲:“就憑你知道的多一些,朕就要跟你合作?”
莫璃看到對面那雙幽深眼眸中的不屑和森冷,不由得暗地裡搖頭,話說看不清現狀的到底是誰啊,這康師傅也太自負了吧?
“沒有底氣,你以爲我會說這樣的話?”徽音氣定神閒地反問,伸手接過了莫璃拿着的圖紙,“這只是我手握的其中一張王牌,你可以先看看再說。”
一臂長的紙卷於空中擲出,下一刻恰好攤在康熙面前,是一幅大清的地圖,以線條繪出了各省的分界線,上面標滿了不同的小標誌,看了圖紙下方的註解,康熙背後發寒,握拳的雙手輕輕顫動。
“這上面所標出的都是些不大的商鋪,唔……大清百姓的衣食住行等各個方面,幾乎都包括了進去,賺得錢不多但也不少,主要是所得的一部分用來疏通當地的各種關係了,另外一部分我留作了他用。”徽音聊天一樣解釋,“當然了,每家店鋪的名號都是不一樣的,如果你想知道它們背後所牽扯的關係,可以派人去查一下。”
“司馬徽音!”康熙大喝,這是在威脅他嗎?用這些遍佈各地的店鋪來威脅他?
“哎,我在呢!”無視帝王一怒,徽音表情未變道,“這是我手中的第一張牌,若是你還是不打算與我合作,那麼,我會拿出第二張。”
悉聽尊便?
康熙從眼前人的態度上,看出了這四個字。但是有了面前這張圖,還能叫“悉聽尊便”嗎?他只覺得一切都脫離了掌控,不過是些店鋪罷了,他還滅不了不成?但……第一張牌,也就是說,這僅僅只是一部分嗎?
“你究竟想怎樣?”康熙心裡亂了,種種的未知堆到一起,讓他只想發怒發狂,這女子到底要做什麼?
“我要改變,就這麼簡單。”徽音答,“你是當朝天子,而且頭腦也不錯,選你來合作,能夠更好的達到這一點,僅此而已。”
康熙臉頰抽搐,呼吸有些重,幽深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這話的意思是說,如果不是他爲帝且頭腦出衆的話,還看不上他?
可是……“改變”?
康熙盡力保持冷靜道:“你不是不願改變嗎?說什麼預知、優勢的,現在倒是變得快!”
徽音不理這諷刺的口吻,笑着聳肩:“我改主意了,不行嗎?況且,這也是你期望的吧?一個自己肯說的人,和一個被逼着說的人,你覺得誰說出來的未來更可信?”
“理由!”康熙冷嗤道,“你當朕是三歲稚子?就憑一時轉念,你司馬徽音是做出這種決定的人?”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這女子是會做沒有理由的事的人。
“是,我不是意氣用事之人,也不會做沒有緣由的事。”徽音毫不避諱地承認,繼而眼神冰涼如雪地開口,“得知我來自後世,你在除不掉我的情況下,必然會進一步利用這一點,不過……你該知道,改變歷史就會連帶地改變命數,而這個代價卻不是由你來承擔,而是我這個外來者來承擔,你覺得處於被動之地的我,會甘心嗎?”
康熙情緒稍平,眼底劃過一抹複雜:“所以,你要主動來改變?”擅改天命,他怎麼忽視了這一點,只想着如何強盛大清,卻沒想到,這世上行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正是。”徽音傲氣地擡眼,“你爲你的家族、你的江山,我爲我的不甘心,所以,合作吧!”
康熙起身,拿起面前的圖紙,神情陰沉地慢慢撕了它:“就這些不入流的店鋪,憑此與朕合作?簡直是癡心妄想!”合作,就意味着處於同等的水平,這讓他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何能答應?況且,不過是最末等的商販罷了,他一個皇帝還能被這些嚇住?
徽音和莫璃面色冷了下來,這是在挑釁她們嗎?
“哼!”徽音周身氣息一變,淡漠尊貴的上位者威迫力忽地壓向四面八方,她浮着一抹從容的笑,泰然自若地踏前一步,淡淡地道,“你最好搞清楚,現在是康熙四十七年,而非康熙三十七年,十年的時間,你真以爲我還是那個孤身一人,不得不與你周旋妥協的司馬徽音嗎?”
這話何意?康熙將撕了的圖踩在腳下,眸光變幻莫測地俯視殿中之人,卻發現他們的氣勢幾乎不分勝負,根本達不到威懾的目的。
“我都說過了,這只是第一張牌,看來……你是看不在眼裡了?那好,明日我送你一份禮物,讓你見識一下,到底誰纔是該妥協的那個!”徽音嘲弄地蔑視一眼難以鎮靜思慮的康熙,轉身就向外走。
莫璃遞給上面站着的康熙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跟着好友離開。
獨留下的康熙氣急,這種態度言辭,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裡了,爲帝四十七載,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哪怕是當年的鰲拜,權傾朝野的時候也未敢如此,真是反了天了!
稀里嘩啦的聲音響起,御案上的東西全部被拂下了地,康熙一腳揣過去,卻沒能踢翻實木製成的御案。
從乾清宮出來的徽音和莫璃,一路往寧壽宮而去,兩人邊走邊用傳音入密之法交談。
“今天不歡而散,你生氣了?”莫璃問。
“沒有的事,康熙是被逼狠了,根本沒有深思其中的關節,我都說了,店鋪的利潤有一部分用來疏通關係了,他竟然沒意識到這裡面的意思,可見……即使談下去也不可能有結果,還不如讓他冷冷腦子。”徽音答。
“是啊,在大清,一家不算大、卻不容小看的店鋪,背後一定是有官員撐腰的,又哪裡只是一家小小的商販?康熙啊……皇帝當久了,都自信到爆了!”
突然,一聲海東青的長嘯傳來,只見一抹影子從空中凌厲地俯衝而至,正是向着她們二人的方向。
徽音伸臂,那隻衝勢洶涌的猛禽減緩速度,最後小心地停在了她的胳膊上,半點沒有抓傷人,這動作都堪稱溫柔了。
莫璃擡手逗弄這個小傢伙,笑得不懷好意。這些傳信的海東青全部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只喝含有靈氣的水,所以這些年從來沒有出現過被人利用的情況,而且一旦靠近徽音,總是親暱得很,看着都讓人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