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到答話，他仍舊接着說：“每天的藥記得按時讓她服下，她身子一直沒養好，說起來都是我沒有照顧好她的緣故，否則她也不會遭人暗算中毒，所以你對她也別心懷芥蒂，我在乎的東西不多，唯有這一人，最是放不下，你和無影是我身邊最得力的人，無影主外，你主內，日後王府有什麼事你要多擔着些。”
凝霜聽着這些話，心緒一陣起伏，這樣瑣碎而深情的話語，任是如何都僞裝不來的，然而卻也有些奇怪——
“你若是這麼關心我，爲什麼不親眼去看我，要借青槐的口來得知我的消息。”
秦慕崢絮絮叨叨的話語驟然而止，背影凜了一下，驀地頓住，驚疑不定地問：“凝霜？是你？”
“是我。”凝霜向前走了幾步，見他還是沒有轉身，將一個僵硬的背影對着她。
“誰帶你來的？是青槐？”確認是凝霜，秦慕崢驚怒交加的聲音響起。
“你別怪她，是我逼她帶我來的，她沒辦法，要怪就怪我吧。”見他不轉身，凝霜邊說邊轉到他對面。
“我聽說你爲了救我把毒逼到自己身上了，所以命令她帶我到這裡來看你，你沒什麼事吧？”
多日未見，此時的他面色蒼白，一臉病容，從未有過的虛弱模樣。凝霜有些內疚，爲了救她才把自己弄成這樣的嗎？
秦慕崢卻把臉偏向一邊不看她：“你現在看到了，我什麼事也沒有，回去吧。”
凝霜不由感到更加奇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中毒之前他對她分明不是這種態度，現在卻是避之唯恐不及，究竟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那雙眸子閃了閃，墨色瞳仁浮現些許慌亂，仍舊沒有看向她。
凝霜心裡覺得不對勁，仔細看去他的眼睛，卻覺得那雙眼睛中毫無神彩：“你這是怎麼了？”
她走上前，然而沒走幾步就被喝止——
“別過來！青槐，送王妃回府！” 哐當一
聲，桌上的硯臺被拂到了地上。
“青槐被我支出去了，一時不會過來，不弄明白一些事我是不會走的。”凝霜愕然，不退反進，向他走去，“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秦慕崢覺察到她的動靜，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退向一邊，卻不防被剛剛掃落的硯臺絆了一下，正常人被絆了都會往旁邊挪，他卻沒看到一樣，依舊往上面踩去，毫無所覺——
這下凝霜總算明白剛纔的不對勁在哪裡了，她驚訝地張了張口，看着他狼狽不堪沒有方向地亂轉，她終於忍不住問：“你的眼睛……看不見了？”
彷彿一句咒語，這句話一出口，秦慕崢就冷定下來，停止慌亂地摸索。
兩人之間靜謐得唯有穿窗而過的風聲，輕微的沙沙響，婆娑在耳畔。
半晌，秦慕崢才苦笑一聲：“你看，我遭到報應了，逼出來的那一部分毒雖然沒有要我的命，卻讓我什麼都看不見了，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你是不是感到解氣了些。之前我那麼利用你，現在全都還回來了。”
凝霜看着他以平靜而淡漠的語氣說着這些話，彷彿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那般浮雲飄過不留痕跡。
有溫熱的液體涌上來，朦朧了視野。爲什麼偏偏是這個人，在做出那麼多讓她厭惡讓她心灰意冷的事情之後，卻還要連自己性命都不顧地去救她。她明明已經不想欠他什麼了，爲什麼還要這麼糾纏不清。如果說之前還有所猶疑，那麼這一刻她卻無法不相信，他確實是在關心着她的安危，甚至不惜以命相換。
“誰叫你還了，讓我一直討厭你不是很好嗎，爲什麼還要救我，我一點都不會感謝你的，一點都不會。”
“是啊，你還是一直討厭我吧，這樣多好，你就不會難過了。” 現在的他，連她的樣子都看不到了。
她本性善良，若不是討厭他，得知他爲了救她而失明，心裡一定會很難過。而現在，看到他如此狼狽，她或許會感到痛快吧。
如果可以凝霜也想做到那樣無動於衷，然而到底做不到，無法對他的付出不屑一顧，無法告訴自己這是他欠她的，怎麼樣都做不到，哪怕在心底唾棄自己太軟弱太沒出息，仍舊做不到那般冷血。
“秦慕崢，你是個混蛋！”
眼淚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無論如何都無法欺騙自己說不在乎。心底那處冷硬的一角卻有軟化的跡象，一點點消逝在難過的情情緒中。
青槐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凝霜淚流不止的情景，而秦慕崢則是摸索着走到她身側，安慰似地拍着她的肩膀，疼惜得無以復加。
“有什麼好傷心的，真是個傻丫頭。我又沒有死，不過是看不見而已，換你一條命已經很值了。”
他越是這麼說，凝霜越是止不住眼淚，秦慕崢聽見她不住抽泣的動靜，慌得手忙腳亂起來。
青槐爲這兩人僵持已久的關係總算有了轉機鬆口氣之餘，不由嘆息——往日聲名遠播的風流王孫也有這麼一天，居然對着個女人不知如何是好，全然沒了往日的從容睥睨，說出去都沒人相信，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是一物降一物了。
杜若薇回到府裡的時候，很不樂意看到自己心愛的榻上躺着的妖孽，揮手斥退身邊婢女，狠狠瞪過去。
“你來做什麼？”
紅衣人緩緩自杜若薇專屬的榻上坐起來，笑得猶如煙花綻放，又是絢爛又是飄渺：“當然是來看你怎麼狼狽出局的。”
杜若薇從別苑一路隱忍回來的怒氣被毫無疑問的點燃，面色可怖至極：“你別太過分！”
“我過分？”秋瑞陽眯起了眼睛，“當初你指使雪蓉偷偷對她下毒的時候就應該想象到如今的局面，你該慶幸我還沒有更過分——”
說着他再次笑了起來：“秦慕崢還不知道幕後指使下毒的人是你吧，你說如果他知道了會怎麼樣？他不知道的情況下你就已經淪爲棄婦，他要是知道了，你還能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