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周醫生有些不放心。“宋寧背上的傷必須換藥，這事還是讓我的助理做好了。”
顧承洲瞪他一眼。“沒什麼可是。”
整個老宅，怕是沒人比周醫生更瞭解他和宋寧關係，因此識趣的帶着助手退了出去。
還算聰明……顧承洲送走他們二人，順道把客廳的門關了，再次返回宋寧的房間。
推門進去，宋寧已經趴在牀上睡了過去。
牀頭燈暖黃的光線，淡淡映照着她白皙如瓷的肌膚，一頭如瀑的青絲，如今半長不短的垂下來，遮去了她大半張臉。
疲憊又脆弱的模樣，看的顧承洲一陣心疼，小心控制輪椅滑過去。
她睡的不太安穩，一雙黛眉微微蹙着，精緻完美的五官皺成一團，看起來傷的不輕。
“寧寧，該換藥了。”顧承洲輕輕喚了一聲，不見她醒來，索性輕手輕腳的把她的衣服掀起來。
白色的襯衫上還帶着乾涸的血跡，混合着祛瘀膏的氣味，略略有些難聞。
衣服掀開，她背上被砸得淤青的地方，和被劃破的傷口，赫然呈現眼前。
顧承洲顫抖低下頭，薄脣貼着她光滑的後背吻了下，動手解開她胸衣的扣子，小心的給她換藥。
大概是力道沒控制好，熟睡中的宋寧嚶嚀一聲，眉頭瞬間皺成深深的川字。
“忍着點，一會就好了。”顧承洲溫柔又寵溺的哄着，儘量放輕力道，把藥膏細細塗抹上去。
抹好後，他着迷的端詳一陣，輕輕把衣服拉回原來的樣子，並拿來薄毯幫她蓋好。
“你好好睡一覺，我就在外面。”顧承洲不管她聽不聽得見，說完悄無聲息的控制輪椅退了出去。
房門關閉的餘音停止，宋寧微微睜開一條眼縫，失神的望着自己指間的戒指，發呆好長時間纔再次沉入夢鄉。
——
夜裡9點半，御園別墅區，顧文林的家裡燈火通明。
顧老爺子大馬金刀的坐在首位的太師椅上，目光犀利的望着客廳的其他人。
顧文林低着頭，手裡端着自己的茶杯，呼吸有些不順。
宋寧受傷這事實在難忍，難怪老爺子爲此雷霆震怒，直接從九湖山殺過來，箇中用意已經不言而喻。
若說之前，老爺子對宋寧只是普通的疼愛，經過這三年，他算是徹底的看清了。
顧家下一任當家主母，非宋寧莫屬。
薛明珠心裡的想法和顧文林差不多，但又略有不同。
在她看來，宋寧三年前就已經應該是顧家的下一任當家主母。就算出身寒微，也掩蓋不了她身上的光芒。
以她目前所做的事情，所走的路子，當真是比蘇雲清的格局高了太多太多。
與他們夫妻支持的態度不同，顧文瀾和方博遠夫妻倆，對着宋寧卻是無論如何都喜歡不起來。
當年她撂挑子一走了之，他們夫妻倆被逐出B市。而顧承洲更是突然發狠，給他們的寶貝兒子下套，害得方睿哲如今還在班房裡呆着，這口氣焉能忍下……
靜默良久，顧老爺子微微眯起虎目，曲起右手食指敲了敲茶几，開口道：“承洲和蘇家姑娘的事，你們怎麼看。”
“爸，真對外說離了，會不會不好。”顧文林試探着回道：“畢竟蘇家老爺子還活着呢。”
顧文瀾聞言，冷笑接話。“合着蘇老爺子沒了，這事就名正言順了，那別人怎麼看顧家。”
方博遠自從從司令的位置退下來，在顧家基本沒什麼發言權，不過他也沒攔着顧文瀾。
氣氛再度變得僵滯，顧老爺子敲擊茶几的力道，明顯大了一些。
須臾，老爺子倏然收回手，徐徐將目光移到顧文瀾臉上，漫不經心的問：“我顧家何時需要看人眼色過活。”
顧文瀾心裡陡然一驚，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爸，我不是這個意思。”
“哦……那你是什麼意思。”顧老爺子的眼神變了變。“顧家的地位，是我從屍山血海中摸爬打滾拼來的，這裡面還有你二哥的一條命！我讓你思過三年，看來還是沒想明白！”
顧文瀾嘴巴翕動了下，膽顫心驚的垂下頭。
顧文林有些同情的看了看顧文瀾，開口幫腔。“爸，睿哲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了，這事就算了吧。”
“算？”老爺子咬了咬後牙槽，蒼勁有力的大手，猛的拍到茶几上。“我這一輩子最討厭兄弟鬩牆，爲了追名逐利不擇手段！”
茶几震動的聲音嗡嗡的，老爺子的吼聲更是如雷貫耳，整個客廳靜的都能聽到各自呼吸的氣流聲。
在座的顧家成員，都被老爺子的強烈的火氣，燒得暈頭轉向，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再去捋虎鬚。
老爺子發了一通火，心裡稍稍好受了一下，端起手邊的茶杯抿了口茶，接着說：“過幾天等寧丫頭身體康復，我會在老宅擺酒，正式認下她做顧家的孫女。至於蘇家，他們若是識相，就應該自己把這事處理妥當。”
說完，茶杯重重往茶几上一磕，起身招呼穆文哲。“文哲，備車回九湖山。”
“是！”穆文哲面無表情的應了聲，大步往外走。
老爺子一走，客廳的壓抑氣氛也跟着消散開來。
顧文林作爲長子，如今又是顧家的當家家主，自然免不了對顧文瀾說教一番。
可惜顧文瀾根本不領這個情，同樣是一個爹媽生的，老爺子卻壓根沒把她當顧家人看。
不管是方博遠的親戚子弟，還是自己的親兒子，老爺子說抓就抓，說關就關了，反倒對宋寧那個外人，另眼相看。
話說不到一處，很快不歡而散。
顧文林略感憂心，遲疑端起已經變涼的茶水，情緒平平的開口：“老爺子這是在曲線打臉呢。”
薛明珠明白他的意思，保養得宜的精緻臉龐上，依稀浮起輕鬆的笑意。“老爺子在戰場上廝殺都沒被人陰過，結果反而讓個小姑娘擺了一道，這口氣呀，遲早得出。”
“算了，說起來，宋寧那孩子還真是不錯。”顧文林喝茶的動作頓了下，也笑。“外邊現在討論的全是蘇家，眼看着一灘渾水，愣是沒法髒到她。”
“這孩子自律，眼界寬廣，又難得本性良善。”薛明珠臉上的笑意漸深。“老爺子的眼光何時差過。”
顧文林點頭附和，索性放了茶杯，起身上樓。“該睡了，老爺子決定的事，咱操心也沒用。”
薛明珠隨他優雅起身，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輕鬆神色。
比起顧家不太融洽的氣氛，不遠處的蘇家，此刻客廳裡除了火藥味，空氣都顯得稀薄。
蘇家人丁旺，家庭成員自然比顧家多了許多。
然而每個人的臉色，看起來都不那麼的好，尤其是蘇老爺子。
蘇雲清跪在客廳正中央，垂着腦袋，一張俏臉因爲憤怒而憋的通紅，原本清亮的眸子陰鷙之極，死死盯着自己的膝蓋。
不知過了多久，蘇老爺子一言不發的站起身，徑自上樓。
客廳裡的衆人紛紛籲出一口氣，只是誰也不敢開腔，招呼蘇雲清起來。
蘇振培是最生氣的，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會歹毒如斯。
幸好宋寧兩次都只是受傷，並未危及生命，否則只怕這會老爺子不單單是生氣這麼簡單。
跟顧家聯姻之事，他們蘇家原本就不佔理，女兒再這麼一折騰，幾乎可以預見分道揚鑣的結局。
死寂一般的靜默中，蘇雲清咬得發白的脣，依稀滲出一線殷紅。
秦文玉見狀，乾脆眼不見心不煩，起身回房。
她一走，其他人也跟着陸續走了，客廳瞬間變得空曠。
蘇雲清鬆開牙，伸出舌頭舔了舔生疼的脣，吞下充滿腥甜的唾液，惡毒勾起脣角。
她說過，她一定會讓宋寧去死，連續兩次出手，不過是遊戲剛剛開始……
8月的天氣雖然炎熱，早晨卻已經能感受到秋的涼意。
宋寧迷迷糊糊睡醒過來，一睜眼就看到擺在牀頭的粉色滿天星，還有停在窗棱上歡快啄食小麥的麻雀。
試着動了下胳膊，她揉着眼慢慢爬起來，隨手拿起放在獨椅上的睡衣，蹣跚走進浴室。
擦洗乾淨身體，她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的樣子，深吸一口氣拉開門出去。
拿回手機給楚修謹打過去，得知他安好，盤亙心底的怨氣稍有鬆散。
開門出去，冷不丁聽顧承洲帶着笑意的嗓音響起。“早。”
宋寧循着聲音發出的方向望過去，不置可否的抿了抿脣。
顧承洲對她的冷淡不以爲意。“我讓廚房給你做了腸粉，還有芒果酥。”
他倒是有心……宋寧腹誹一句，慢吞吞的走過去坐下。
“吃完還要上藥，周醫生說你的傷，瘀青的地方必須一天塗三次藥膏。”顧承洲體貼的給她佈菜。“順便，一會你要監督我泡藥澡。”
“顧承洲。”宋寧平靜的打斷他。“泡藥澡的事周醫生會全程監督，施針也會由他來完成。”
“呃……”顧承洲拿着筷子的手頓了下，微微垂下眼簾，藉以掩飾自己的失落。“周醫生手法不熟。”
宋寧瞪着他，連續做了三次深呼吸，情緒才平復下來。“我也不熟。”
“死在你手裡我心甘情願。”顧承洲想都不想的脫口而出。“這一次，即便我死，也不會放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