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他並不想讓我們知道他是那一派那一路的?
還是說,他認識上官安奇、但卻並不想讓上官安奇認出他來?
雖然中年人只是神態輕鬆,控制精準,但看得出來,他的內心,也是有些忐忑的。畢竟,上官安奇真的是個讓人不歡喜的對手,他雖然手負重傷,但是內功依舊深厚,劍法也依舊咄咄逼人,讓對手應接不暇,也讓對手無法放鬆警惕,因爲,稍有差池,便會被戳中命門,而潰敗,且再無回寰之機。
很顯然,中年人是驚歎於對手的悍勇的,受了傷對對面的這人來說,絕不是削弱,而是更進一層的激發,激發了他的血氣,激發了他的精神,甚至讓他的衝擊力與爆發力在暴怒之後,到了巔峰。而且他的這種激發,也不像一些有勇無謀的莽夫,沒有一絲絲的章法和分寸,亂來一氣,很快就會被人找到破綻,可對方,卻是那種越打、越逼卻越有靈感,還能夠將他一身精湛的武功都發揮得淋漓盡致的人,實在難得。
當然,無論如何,受傷終究要損傷體力,他用不着和他多費力氣,而且他並沒有心思跟他纏鬥,他又不是自己的目標。中年人這樣想着,開始有意識的避着上官安奇的劍招了。
只是,剛纔明明屋檐下是兩個人的呼吸聲,另外一個人呢?
他們不是一起的嗎?
另一個去哪裡了?
莫不是這般不講義氣,扔下兄弟就跑了?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收回他的思緒,一個人影就躥上了屋頂,緊接着是一聲大喝:“這是百年罕見的化屍粉,你喜歡是不喜歡?”
中年人一愣,見一個青衣瘦小的影子突地一下就出現在自己的跟前,話音剛落,就撒手便是一大堆白粉扔擲過來,嘩啦啦,白茫茫,就那麼鋪天蓋地灑下來,隱約還夾雜着什麼灰色的雜質。
中年人幾乎是毫不考慮的,流水一瀉千里般,乍退數丈,隨後,目光緩緩落於那簌簌落下的白粉上,還有,瓶子砸碎的碎片。
趁着中年人後退的這個間歇,秦心顏拉着上官安奇便跑,很快,就沒了蹤影。
中年男人的目光,突然一掠屋瓦上的石灰粉末,突然一笑。
“有趣,你若一上來就說要以化屍粉攻擊我,我未必會如何,可你上來就問我喜不喜歡,那倒還真是讓我下意識就做出了反應,神他媽會喜歡那種一沾就皮膚潰爛的東西啊……秦心顏這樣說……夠狡猾……萬曆的和惠郡主,果真是個妙人……”
中年男人他將頭上的黑帽子取了下來,擡起眼,看着已變成小點的兩個人,又是輕輕一笑,隨即,擡起手,夜空中隱約見冷光一閃,立時,遠處便有十幾道黑影,出現。
“主人,有何吩咐?”黑影之中出來一個人,道。
“沒吩咐,回去。”中年男人笑:“經過今晚上的敲打,任天佑那老匹夫,應當是不會再動不該動的心思了。”
“那是,主人英明神武,讓世人皆臣服。”隨從道。
“哈哈哈,世人,我喜歡
這句話,總有一天,我會讓別人都記住我的名字!”他那桀驁的容顏,仰望夜空星辰,滿是不甘的傲意。
………………
“唔……嘶……心顏,你剛纔爲什麼摳我的傷口處?我本來就在流血,現在就更是痛死了……”上官安奇嘟囔着嘴,孩子氣的開口道。
“我不摳痛你、摳軟你,你能被我拽走?”萬分瞭解上官安奇的秦心顏沒好氣的應道。
這個傢伙,是出了名的絕對不臨陣脫逃,一旦對上,不將對方給剿滅,絕不離開級別的。你想要將他從戰中拉走,你還不如直接揍昏他先。
所以秦心顏毫不憐香惜玉的在扔瓶子的時候,就立即惡狠狠摳上他傷口,趁上官安奇痛得發麻的時候,利索的拖走他,省得還要費口舌去勸。
上官安奇擡起頭,看了看天色,不知道什麼時候,月色隱去,蒼穹陰森,層層疊疊的烏雲,覆蓋了半個天空,看來快要下雨。
沒等他想什麼,天公已然表達出了現況。
轟隆轟隆!
雷聲炸響!
電閃而過!
秦心顏的擔憂的言語還沒出口,便湮沒在說來就來的雷雨中。
幾乎沒給人反應的時間,豆大的雨點,這便劈頭蓋臉、也絲毫不留情的砸了下來,先是點,然後是線,最後就變成了一幕幕從蒼穹直插而下的雨牆,狠狠地橫在前方的道路上。
居然真的下雨了!
白天明明天氣很好!
剛纔明明月色很好!
秦心顏嘆氣,同時也慶幸了一下剛纔扔化屍水的瓶子的時候沒下雨,否則,哪裡逃得出對方的視線。
不過,大雨有大雨的好處,最起碼可以沖洗掉他們逃跑的蹤跡。
“刺啦”一聲,撕破了一截衣襟,三下兩下將上官安奇掌心的傷口裹好,通透傷極易感染,出了問題不是玩的。
上官安奇毫不在意的抹一把雨水,環顧空寂的村莊,苦笑道:“人都殺完了吧?這村子四面不靠,最適合滅門了。”
“村西,村東……村西剛纔閃了一下燭光又迅速的黯了下去,一定還有人活着……”秦心顏一面奔逃,一面聽着身後追擊過來的黑影的腳步聲,一邊拉上官安奇道:“躲到村西頭的那一家去!”
“好!”一向無所畏懼的上官安奇也立刻贊同,“看起來最危險的地方,說不定纔是最安全的地方,咱們走!”
“等等,”秦心顏拉住他,“剛纔那中年男人沒來追我們,大約就是去找他的對頭去了,鑽空子鑽得不好,也等於自尋死路,先得把眼下這些人解決掉才能脫身……現在追來的那些人,也不曉得是哪裡的人,一直死追着我們不放,這種感覺真的挺糟的人,咱們一起上,你看,你能對付幾個?”
“看着裡面像是有幾個好手,如果我沒受傷,大約能全部解決,現在我雖無全剿把握,但,不是還有你嗎。”上官安奇道。
“嗯……只不過,萬一你我合力剿滅了他們,剛纔那灰衣人再出現
,那咱們可就只能吃暗虧了,這樣吧,前方有河,我有個辦法,但是要下河去……不行,你傷口不能泡水。”秦心顏皺起了眉。
“走吧!”上官安奇伸手,攬住了秦心顏的肩膀。
……
“咦,他們人去了哪裡?”
暴雨中,一個灰衣人狠狠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雨水,水珠飛濺,他厲聲道:“剛纔還看見這附近好像有人影子,現在怎麼就沒了?人呢?難道在眼皮子底下就消失了嗎?”
“莫不是過河了?”
如傾雨聲裡,所有人講話,都似乎是在扯着嗓子罵街一般,聲嘶力竭。
“這河不寬,誰都跨得過!”
“那就追!”
天色暗的嚇人,還是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雨勢依舊那般急密,鋪天蓋地的砸下來,打得人疼痛不已,也幾乎睜不了眼,狂風捲着密雨,一陣又一陣的往人的身上撞,恨不得將人一撞一個跟頭,掀翻在地才甘心。
雨牆打得河水不斷濺起水泡,看上去,真的好像很多人在裡面游泳一般。
“這鬼天氣!”
“都說我們那裡雨水多氣候不好,我看比這裡還好得多!”
“都看不清路了,一定要去追嗎?”
“閉嘴!”灰衣人霍然回首,怒瞪開口的傢伙道:“質疑少主的命令,你是想死嗎?”
……
一片安靜,只餘下那隆隆不絕的雷聲與雨聲,似那天公之鼓,捶個不休。
“一半人,過河去搜,剩下的人,繞河尋找!各人負責一塊地域,有發現,先發暗號告訴我!”灰衣人下了命令,大手一揮。
“少主說了,務必要尋到他二人,將他二人給帶回去,不可吃一絲差池!”
“是!”
十幾人如飛鳥般四散而開,繼續冒雨搜尋。
半晌過去,有人搜尋搜尋着,似乎有了意外發現。
“誒?這地上怎麼有個帽子?”
灰衣人他去河東一塊地域的搜索,大雨天裡幹找人的活計,是很費眼力的,他幾乎將每塊石頭每根水草一一檢查過了,連巴掌大的鵝卵石,也不忘記翻上一翻,那架勢,不像是找人,倒像是找泥鰍。
搜了許久,他也終於有收穫——
河邊一截斜倚的枝條上,掛着一小截破布,像是人倉皇逃竄之中,被掛到衣服扯下來的。
灰衣人甲興奮的撲過去。
“哧!”
腳下突然一滑,這樹枝下的河岸,也不知怎的,竟然是個斜坡,被雨水澆過了的黃泥,又粘又滑,他衝得又快,一時控制不住地向河中滑去。
感覺到靴子已經浸入冰冷的河水,就要摔倒,大驚之下,他伸出手去抓住樹枝,就待翻身而起。
腳踝卻在此刻突然一緊。
那感覺彷彿是被鐵鐐銬突然銬緊,冰冷,堅硬,動彈不得。此刻生髮出了一股力量,用力的將他往下拖,轉瞬之間,他的下半身已經徹底的浸透在了水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