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主知道消息後也微微一愣,手裡不注意就將正在擺弄的一株草藥掐斷了。況晶藝就站在她後面,見狀輕聲問:“是否即刻讓纖靈和浣浣回來,再耽擱下去怕是爲難。”
將斷成兩截的草藥隨手放在一邊,門主回身撫了撫自己的手腕,搖頭,“這時候已經是遲了,她們既然已經人在晶城,就不會輕易離開。纖靈雖如今看着漠然,但心裡卻是沒有變,浣浣更不必多說,且讓她們自己決定吧。”
“只是,若是外人封城……”況晶藝依然擔心,深皺眉頭,“這幾日這樣的風浪並非沒有,連兩位長老也有此意。”
“你去和她們說,再堅持封城我就將音簾也派去協助。”門主毫不遲疑,她愛重的弟子自然會護着,但如音簾這般寡幸薄恩的弟子她也絕不會姑息。
況晶藝微微一愣,也沒有多說什麼就退了下去。她跟隨門主多年,這些事情看得比其他人都透徹得多,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身爲回春軒的弟子卻處處與門主和同門爲難,本來就是大錯。
晶城封城的事情,幾乎同時傳到了各大宗門,但比宗門更早知道此事的,卻是蒼穹之巔的人。手握沙鷹傳來的短書,風暗胤幾乎看不見的皺住眉,結了冰的眼底露出一縷不一樣的情緒,旋即轉身從雲端而下。
仙遙島,自然也是知道了這件事情的。不過還未等人去告訴青夙,卻讓清流直接攔下。如今她雖然已經將所有事情悉數交於青夙做主,但某些事情還是攥在了自己手上。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清流端坐椅上,聲音清冽,眼波猶如形成實質一般殺伐果斷,即使不再是手握重權的仙遙島掌權人,她一身威赫依然讓人不能違逆。
送來消息的小弟子單膝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看着地面,也不敢多時候一句話。
“這件事情……”很快就在心中有了定論,清流緩緩看向外面,庭院了種的梨花紛紛,彷彿下了一場香雪,她沒有再猶豫,只是微微壓低了聲音,“絕不能讓島主知曉。”
小弟子跪在地上微微抖了抖身子,但仍然毫不含糊的回答了一聲“是”。
於她清流而言,所有人事都不及自己唯一的胞弟重要,哪怕事後會被怨恨,她也在所不惜。多少年來她如履薄冰,這一點兒氣魄卻是一點兒也不缺乏的。
在心中隱隱爲晶城嘆息了一聲,清流便起身前去青夙的院落。如今她身爲島主,若是想知道一些事情還是很容易的,所以這段時間她必須要親自看好一切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依然是昨日的普通人家,白日裡卻安靜許多。嶽纖靈依然直接走進去,就看見小女孩兒很安穩的躺在牀上睡着,
她的母親卻還穿着昨夜的衣衫坐在牀前,十分溫柔慈愛的輕撫着女孩兒的臉。
聽見腳步聲,少婦擡起頭看見嶽纖靈,急忙站起來行了一個禮,然後柔順的站到旁邊。
“還好嗎?”嶽纖靈走到少婦面前輕輕對她點了一點頭,目光緩緩移到女孩兒的臉上。女孩兒睡得很安靜,紅潤的臉上還泛着淺淺的微笑。
年輕的母親有些靦腆的垂下頭挽了挽鬢邊的碎髮,再擡起頭看着嶽纖靈的目光充滿感激,“多謝你,昨天晚上之後孩子就好多了,也能睡着了,多謝。”
嶽纖靈不想說她昨日捏的法訣只能保住孩子一時安穩卻不能徹底讓她康復,只是回給少婦一個微笑,然後走到小女孩兒的窗前,俯下身再次握住她纖細的手腕。
不管怎麼說,她身上的熱度已經暫時消退下去了,雖然只是被壓制,但也至少讓孩子不會再那麼難過。嶽纖靈心裡有些安慰,又進一步試探女孩兒的脈搏。然而一探之下,卻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心。
女孩兒的脈搏比昨日更加紊亂,還帶着一股兇險之氣,顯然熱疫已經在更深的破壞女孩兒的身體,耽誤得越久越不容易恢復,甚至無法恢復。
此刻她的位置背對着年輕的母親,所以臉上的表情並不能被看見,握着小女孩兒的手想了又想,嶽纖靈逐漸收斂起臉上的凝重,又在女孩兒身上捏了一個法訣,起身離開。
浣浣一直在外面等着,看見嶽纖靈走出來忙不迭走上來期冀的問:“師姐,怎麼樣?”她的眼睛裡滿滿都是期待奇蹟發生的迫切。
嶽纖靈卻不能騙她,只是搖頭,“事情很棘手,耽擱得越久越危急,到最後恐怕會和雙城一個下場。”
“那……”浣浣臉色陡然蒼白,嘴脣也微微顫抖,“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
面前忽然吹來一陣劇烈的風,詭異的將嶽纖靈的長髮逆向吹起,顯得格外凌亂。擡頭看了一眼近來十分晴好的天空,嶽纖靈半晌才垂下眼,也不知在看地上還是別的什麼,只是低聲的說:“我會盡力而爲的。”不是爲自己積福,只是沒有辦法眼睜睜看着晶城如此多的生命隕落,畢竟之前已經看過了雙城的悲劇。
面對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熱疫,人們往往無計可施。嶽纖靈沒有時間能再浪費下去,回到客棧就開始不斷的煉藥,卻沒有成功過哪怕一次。
又經歷了一天一夜,晶城已經被所有人放棄,就要面臨封城的絕境。這些事情嶽纖靈沒有去打聽,浣浣卻一直在留意着周圍的消息,回來再告訴給她。
“浣浣,你先出城。”嶽纖靈聽到封城的消息終於擡起頭分神看了浣浣一眼,臉上依然平靜如水。
浣浣卻並不像之前那樣那樣惶急,反而微微笑着,目光卻堅定,“師姐,我和你在一起。”
嶽纖靈眯起眼睛打量她,知道勸不過,乾脆不再多說。這幾日她也並非全無進展,藥丹煉製已經完成大半
,只是終究還差了一味藥,她怎麼也想不到到底是什麼。如果這時候放棄,就會功虧一簣,便是以後再有熱疫也無計可施,她不能放棄,哪怕被困在這裡也不能。之前自私的事情她做得太多了,這時候卻不能再考慮自己,也算是因果循環了。
“我聽聞最遲明日午時,晶城就被會封,師姐。”浣浣雖然決定留下,但也不是全無希望,只是信賴的看着嶽纖靈,冥冥中就相信她一定會有辦法。
嶽纖靈手上的動作稍稍頓了頓,轉頭就對浣浣點一點頭,然後繼續專注的煉藥。浣浣也不去打擾她,就安靜的坐在後面託着臉頰發呆。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嶽纖靈一直沒有停下,卻也一直都沒有任何進展。這樣一直煎熬到午夜,浣浣已經有些睏倦得躺在後面睡着。
夜裡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即使如今晶城尚未被封城,也已經寂靜得猶如死城,稍微知道一些外事的人對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也大抵都有了揣測。如今還沒有放棄希望的,恐怕也只剩下浣浣和嶽纖靈。
右手控制着藥鼎不停的旋轉,左手又將一株碧綠的草藥投入其中,嶽纖靈的鼻尖已經滲出了不少細密的汗珠,在月光照射下顯得格外晶瑩。
她面對着敞開的船,擡眼就能看見天上的圓月。
不知是太過投入還是到底修爲差距太大,嶽纖靈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有人悄然而至,一直到對方已經站到自己面前,隔着窗懸在空中與自己遙遙相望。
控制藥鼎的手微微一頓,旋即重新掌握住節奏,嶽纖靈擡眼愕然的看着面前的人兒,月色下銀髮越加皎潔,覆在身上的月光好像一層清冷的霜雪,孤傲遺世。
“跟我走。”風暗胤向她靠近了一些,直接伸出右手。
嶽纖靈不受控制的低頭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近在咫尺,只要自己稍稍擡起手就能碰到,明明等這一刻等了太久,卻無論如何都擡不起力氣去抓住。
兩人這樣僵持着。
一人執着的伸着手,一人垂着眼沉默不語。
“明日午時封城,跟我走。”風暗胤終於再次開口重複了一次已經說過一次的話。
嶽纖靈感覺恍惚的擡起頭,一眼看進他漆黑的眼底,不知不覺想起七十年前直面水火獸那一次事情,心底忽然就覺得溫暖,有些事情其實並沒有變化。
心頭忽然雪亮,嶽纖靈昂起頭對風暗胤露出一個梨花盛開一般的笑,聲音溫柔而堅定,“我不能走。”
泰山崩於面前而不改色的風暗胤聽見她的話卻皺起眉,還欲再說,在嶽纖靈身後的浣浣卻忽然醒了過來。風暗胤不知出於什麼心思,倏地消失在空中,只餘下一句話縈繞在嶽纖靈心間,“明日午時之前,我帶你離開。”
“師姐,怎麼了?”身後傳來浣浣睡眼惺忪的聲音。
嶽纖靈穩了穩心神,轉過身嫣然的笑,“我已經有辦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