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纖靈置身於無邊的黑暗中,感覺不到疼痛也感覺不到悲傷,只有一片安寧安靜。這樣的夢中看不見任何光亮,也許死了也不過如此吧……
明知道這樣下去可能一切就都結束了,嶽纖靈卻不願意掙脫出來,不想面對一個沒有他的世界。
七十年,等七十年以後會怎麼樣誰知道,她等不得,等不了。
她就這樣在黑暗中一直踽踽獨行,放任自己一再沉淪。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到一陣溫柔,以及絲絲入骨的溫暖,不自覺就跟隨着這道指引從夢中醒來,掙脫了黑暗的束縛。
她睡着太久了,睜開眼睛照到光之覺得不適應,伸手就擋在眼前,許久纔拿下來。
剛一放下手,她就看見青夙出現在面前,對她溫柔的微笑,“你終於醒了。”
“謝謝你救我。”嶽纖靈對他說,心裡平靜得讓她自己都覺得驚訝。果然經過溯月的事情之後,她的心就徹底凍住了,誰也暖不起來。
青夙不知道她想的是這些,只留意到她四處探看,又解釋說:“這裡是仙遙島,你足足昏睡了十日。”
才十日啊……嶽纖靈心裡默默的失望,試着動了動手腳,發現還可以控制,乾脆站起來,稍遲疑了一下道:“我想回蜃羅門。今日之恩,日後我自當回報。”
青夙某色微黯,右手下意識往後面收了收說:“你我相識就是機緣,不過現在你內傷未愈,要走也不急於一時,再調理三五日我再讓人送你回去。”
對嶽纖靈來說,現在待在哪兒也沒太大分別,不過她也不能不顧恩義到拋棄師友。她暗暗動了動體內靈力,果然發現五臟六腑就如針扎般痛楚,於是點頭,“那就容我再叨擾幾日。”
“你是仙遙島貴客,理應如此。”青夙面容明亮,啜笑望過來只讓人如沐春風。
但這所有一切,卻看不進嶽纖靈的眼睛。
她醒來之後,也不想再躺在榻上。青夙也勸她走出去看看,並明言自己同行。嶽纖靈就應下來,本想幫青夙推着輪椅,卻被他一口拒絕。
嶽纖靈現在心思淡到極致,也不勉強,就在他前面走了出去。青夙自己坐在輪椅上跟着後面。
仙遙島上到處種着尋常難得一見的奇花異草,許多之前只存在於手札上的草藥在這裡都能看見。嶽纖靈在路上慢慢走着,逐漸被花草稍稍轉移了注意力,心緒慢慢寧靜下來。
青夙在她後面看着,也能感覺到其中的變化,欣慰的露出了含蓄的微笑。
不知是不想面對現實還是單純被奇花異草吸引,嶽纖靈一直走到傍晚才停下,回頭說:“回去了。”
“我帶路。”青夙沒有露出一絲不耐,反而對她溫溫柔柔的笑。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他握着輪椅的手心裡多了幾個血泡,其中一個已經破掉,殷紅的血染上了輪椅的扶手。他卻好像無知無覺。
回去路上嶽纖靈也不再一徑的
走在前面,而是走在青夙旁邊,腳步緩慢,宛如散步,只是一句話也不肯輕易說出來。
兩人就這樣一路無言的走回來,路上偶爾遇見島上的弟子,對嶽纖靈都只露出和善的微笑,然後匆匆的走開。這樣的態度並不尋常,嶽纖靈卻根本沒有注意,當然也就不會追究。
走到了嶽纖靈待的客苑外,青夙卻不再往前走,只看着她說:“你多歇息,有時間就讓人去尋我。”
嶽纖靈手推門正要進去,聞言停下來回過頭淡淡的看着他,“多謝。”
已經習慣了嶽纖靈每次道謝,青夙也不再推辭,只看着她走進客苑,自己昂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他的神情太過溫柔動人,不小心就驚呆了飛過的鳥雀。
晚上掌燈時分,島上顯得十分安靜。仙遙島上的人都知道少島主喜靜,所以一到掌燈時候就儘量不再發出響動。
婀娜一手拿着雪白的棉帕,一根根掰開青夙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擦去他手上的血跡,然後沉默的把棉帕放進水盆裡。她一句話也不說,眼圈卻泛着紅,臉上的委屈絲毫不加掩飾。
青夙雖然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卻佯作沒有看見,只由着她拿起上好的藥膏擦在手上,絲絲涼涼的藥膏抹在手上很快就遮蓋了原本的疼痛。
“夠了。”青夙卻覺得這樣的涼並不讓人欣慰,阻止了婀娜繼續塗抹藥膏的舉動。
婀娜眼眶更加紅,擡起頭哽咽的望着他,“少島主,你手上的傷還要上藥,你別去那個客苑了。”
“你逾越了。”青夙的聲音偏冷,一雙眼睛如夜空寒星,“下去。”
婀娜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終於再也忍不住眼眶裡的淚,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
青夙坐在燈下,翻開手掌仔細看着手上猙獰的血泡,不自知的露出溫柔的笑容,在燈下越發讓人目眩神迷。
情不知因何而起,只一往情深……
到底是重傷未愈的身體,在外面逗留半日回到屋裡不久嶽纖靈就在榻上沉沉睡去,這一次卻沒有陷入昏沉黑暗的夢境,卻竟然好像神魂又重回了桃源秘境。
畢竟是夢中,她好像沒有實體,如亡靈一般飄在空中。秘境裡空無一人,只時而傳來鳥雀或野獸的啼鳴吼叫。嶽纖靈到處遊走,看見了許多靈獸,也看見了許多奇花異草,最後不知不覺飄到一個山洞前面。
山洞裡面似乎很深,在門口看不見面前半點光亮,深不見底。嶽纖靈無所畏懼,也不猶豫就飄了進去。
洞裡陰暗潮溼,除了偶爾在地上看見一兩隻爬來爬去的蟲蟻再無活物,嶽纖靈卻覺得自己收到牽引,一徑的飄向深處,絲毫沒有回頭出去的念頭。
飄了很遠很遠,前面忽然出現一塊巨大的幾乎擋住整個山洞的岩石,似乎已經到了山洞的盡頭。嶽纖靈卻不這樣覺得,完全視岩石如無物,直接穿過。
岩石後面,竟豁然開朗。
一顆偌大
的夜明珠懸在頭頂,照得整個腹地猶如白晝。嶽纖靈卻看不見任何人事,一顆心和一雙眼全被躺在地上不知是醒是昏的人吸引。
“暗胤……”她輕輕叫出眼前人的名字,彷彿怕聲音大一些就驚醒了自己的夢,然後不顧一切的飄過去,俯身在他身邊。
風暗胤果然沒有醒着,看起來很狼狽的側躺在地上,衣裳上血跡斑斑,臉上也滿是傷口,血跡混合着塵土讓他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他閉着眼睛,呼吸很微弱。
嶽纖靈伸手想去碰觸他,卻只能穿過,碰觸不到半分。她不再試第二次,就在他身邊停下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過了很久,嶽纖靈好像忽然驚醒,期冀又恐懼的看着自己剛纔穿過的岩石,她聽見有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正往這邊來。她不知道密境封閉之後誰還留在這裡,更不敢揣測來者是敵是友,之從心底裡發願來的人能救風暗胤。她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之能無用的看着他。
“想不到你會這麼狼狽。”一個聲音穿牆而來,嶽纖靈緊緊盯住岩石,閉住呼吸看着來人,就在只一瞬間,夢境卻結束了。
嶽纖靈的眼前一片黑暗,她卻不願睜開眼睛,之希望能回到夢中,起碼讓她看一看到底是誰,可是怎麼做都是徒勞,她再堅持也回不到夢中。
一滴眼淚自她眼角緩緩流下,沒入軟枕。
她終於妥協的張開眼睛,入目高牀軟枕,依然在仙遙島客苑。
坐起身看着窗外明亮的陽光,嶽纖靈迷惘的想自己的夢境究竟只是有所思念,還是真的魂回秘境。理智告訴她必然是前者,她卻無比希望又無比恐懼是後者,夢境中風暗胤是那樣形狀,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她寧願只是自己的一個夢。
她起身,隔間屏風後早有下人爲她備好了沐浴的溫水和換洗的素衣,一切妥帖而周到。她褪下衣裳,低下頭看着自己胸口和手臂手掌上滿滿猙獰的傷疤,末了撩了一些水在上面,恍若無事的將自己脖頸一下全部沒入水中,緩緩閉上了眼睛。
合着眼睛在水裡很久,嶽纖靈都沒有睜開,只是眼前不斷回閃着夢中風暗胤虛弱的片段,心緒激盪,越發想要強大,這種強大的意願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甚至超過了在秘境中瀕死時候的求生意願,讓她體內的靈力忽然不受控制的四處衝撞。
五臟六腑好像再一次被撕裂,嶽纖靈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聲痛呼,只憑精神力忍住,逐漸將靈力梳理平順。所幸她身體未愈靈力有限,靈力在體內暴走了一番就緩緩平靜下來。
一滴滴汗水從她臉上流到脖頸,再慢慢沉入水中,她睜開眼睛擦去滿臉汗水站起來,從容平靜的穿上搭在屏風上的乾淨衣服。
衣服是純白色的,上好軟絲裁製,穿在身上輕柔貼身,因爲顏色又格外的飄逸。嶽纖靈垂着眼睛繫好腰間的帶子,也不去看煥然一新的自己,只隨意攏了攏頭髮走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