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撂了鎖的厚重皇城門被緩緩的拉開,靈兒的心也隨着那吱呀的響聲變得緊張起來。身下的馬煩躁的來回踱着步子,趙卿看了一眼坐在馬上去意義絕的靈兒,又回頭看了看遠處城牆上的那一抹黃色的聲音。
夜色濃厚,宮燈被吹的來回搖曳,他的聲音在燈下忽明忽暗。雖然看不清臉,可他的身影卻因爲模糊而顯得格外的淒涼。
城門打開的距離已經可以讓她出去,靈兒早已經等得急不可耐,一夾馬腹就要奔出去。口令還沒有喊出去,趙卿卻上前一步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拉住靈兒的繮繩,神色凝重的看着靈兒。
怎麼?這是反悔了?她不悅的皺了皺眉,她就知道俊秀不會這麼好心的放她走。一個做紅臉,一個做白臉!她緊緊的握住繮繩,今日就算爬她也要從這裡爬出去。她不悅的冷哼的了一聲,眼角掃過趙卿,眼睛直直的盯着已經敞開的大門。
趙卿嘆了口氣,不似平常對她那樣的恭賀謙順。連笑臉的已經藏在他那副虛僞的皮囊之下,靈兒更不屑去看他:“公主多慮了!”趙卿見了她這副表情,心裡也着實有些微怒。靈兒心裡的想法從來都是掛在臉上的,現在更加不屑於掩飾什麼:“老奴斗膽只是想問一句,公主可有話要留下?”他突然覺得,她走!對俊秀來說,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她的態度,是在讓他憤恨不已。
就算俊秀騙了她,但若是不這個“騙子”,當初她殺了魏國二皇子,早就該被行刑,哪裡還有今天這樣理直氣壯的數落俊秀的份。
趙卿又轉頭看了一眼遠處的人影,不着痕跡的嘆了口氣。
靈兒剛纔可以洋裝出來的冷傲頓時全數散盡,趙卿絕對不是想聽她離別的話。她知道俊秀就在身後,可她甚至連回頭的勇氣的都沒有,她害怕她在多看他一眼,他就會反悔。
說什麼?剛纔的話她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放了她!他們已經互不相欠,從前天涯各兩方。
難道她還需要跟他說什麼嗎?照顧好自己?這種話根本輪不上她來囑咐,後宮有大把的女人等和來給他獻殷勤。就算她不說,他也會過的很好。男人的傷,總是會好的很快。只不過,她突然想笑…想要統一天下,只能靠他自己了!
“木蘭和錦山…”她想了想,還是覺得放心不下:“也放了他們吧!”
趙卿冷下了一生,點了點頭!對她失望至極,但是他還是點頭應允了。他心裡清楚只要是靈兒說的,無論是多荒唐的事情,俊秀都會去做。哪怕是她說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做了天梯去給她摘。
城門的落了鎖,趙卿緩緩的走上不遠處的另一側的城牆。俊秀站在燈下,燈籠被風吹的忽明忽暗。他就面朝着城門外靜靜的站着,燈光將他的聲影拉的纖長,他靜默的站着,眼前的高聳建築襯得他格外的孤單。趙卿看不到他的樣子,但是卻感覺出他此時的疲憊。
聽到腳步聲,俊秀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她…有說什麼嗎?”
剛纔的那一幕他一直看着,雖然心裡十分清楚。但是他還是不死心的想知道!
趙卿無奈的扯了扯嘴角,上前了兩步。彎着身子拱手說道:“她說她不恨您,希望您照顧好自己。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俊秀沒說話,低頭沉默了一會。又緩緩的擡頭看着夜空,今晚的天空不知道爲什麼也格外的陰暗,就像此時他的心一般,被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下,在大風也吹不走心裡的那片陰霾。
是嗎?她還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太瞭解靈兒了。可是就算是趙卿的謊話,他依然覺得舒服了很多。
他之所以走的那樣決絕,只是不希望她心裡揹負太多的負擔。也或許…這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的。
“錦山和木蘭兩個婢女…還請皇上示下。”趙卿總覺得心中有氣憋着出不來,說到底還是替俊秀鳴不公。
他這個外人都能看在眼裡,俊秀的變化。他是一絲一毫都看在眼裡,可是那個女人…他心中恨得不行。她都已經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了,她還想讓俊秀怎樣?難道那個陳國手下敗將,連俊秀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殺了錦山和木蘭兩個叛徒,讓靈兒心裡不好受,就算是給俊秀出口也好。
“就讓他們走吧!”俊秀搖了搖頭,就算追回來又如何?就算是他們不說,總有一天靈兒也會知道。殺了他們,她只會更恨他。俊秀轉頭衝着趙卿揮手:“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們都不要跟過來。!”
夜色中他緩緩的沿着宮殿的長廊往前走,金冠之下的長髮隨着風亂擺。凌亂中有着說不出的淒涼,他原本高挺的背影,不知道爲什麼看起來如此的蕭條。這些日子,爲了靈兒,他已經身心俱疲。現在他真的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獨自來安撫自己受傷的心。
沒有了她在的宮殿,又剩他一個人了。
或許他從來都是一個人,只是因爲她的出現。填滿了他心中黑洞的缺口,他才覺得自己其實並沒有那麼孤單,即使她的心已經不再他身上。他卻已經被她點亮了,尤其是她笑的時候。他覺得心裡在她笑容的映照下繁花萬千,她難過!他也痛…也許,從此沒有人會再讓他心痛。
心空了,原本的黑洞被無限的放大,原來的裂縫露出來。隨着被拉開的皇城門被無情的撕開,很痛!但是卻不能說,不能喊。只有默默的忍着,忍得全身顫抖卻依舊不能發出任何聲音。他原以爲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痛,可如今,這樣的痛還是讓他難以承受。
依珊看到俊秀一個人來,正要行禮。卻被俊秀擡手擋住:“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原本一身桀驁英武的他如今看的讓人莫名的心疼,說出的話也不似原來那樣威嚴,聽起來十分的疲憊。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們早已經等着領罰。可是俊秀卻說讓他們都下去休息,沒有半分責罰的意味。依珊不再說話,吩咐所有的人都撤出去。看到俊秀進了靈兒的屋子,才放心的退了出去。
這裡的一桌一椅,似乎都還保留着她的影子。他還記的她坐在窗櫺邊發呆,偶爾出神的時候嘴角還會掛着淡淡的笑意。書案上還放着她沒有看完的書,有醫術也有食譜。他還曾癡想過,有一天可以吃到她親手做的菜。梳妝檯上,放着他送她的各種首飾,雖然她從來不戴,但是他看到喜歡的還是讓人送過來。
原來不知不覺都已經這麼多了!他不自覺得拿起來握在手裡,金釵上的邊角扎進他的手心,他還是緊緊的握着。即使那樣疼,他都想握着。房間裡縈繞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的指間輕輕的劃過案几,前幾日她還在這裡哭着叫他俊秀哥哥,她說她好累。
他又何嘗不是這樣的?
他坐在木案邊,看着擺放整齊的鳳冠霞帔。他多想看着她穿着嫁衣的時候,是有多美。爲她新修的禇秀宮,他還沒有來得及帶他去看一眼。強求不來的…他苦笑着,笑着笑着卻覺得嘴裡發苦,原來心痛的時候,連眼淚都是苦的。
只有今日,他從來都不知道流淚的滋味。原來,哭的連心都會抽痛。
今日他只想好好的放肆宣泄心中難過,撐的累了!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明日太陽升起,他便還是那個桀驁不馴,高傲冷漠的君王。再也沒有安俊秀,他是魏國的王者,他的心只會系在江上社稷之上。
四周的景象都在眼前一閃而過,長長的官道上來往的人煙稀少。官道兩旁新種的樹苗遮不住炎熱的陽光,炙烤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她一路狂奔,馬早已經被累的筋疲力盡,就算是再好的汗血寶馬也沒有辦法連續三天三夜在路上狂奔。
可是她不管,她依舊使勁的揮着馬鞭。她要去見他,她要去跟他解釋。無論如何,她都要見他一面。
若不是有一口氣撐着,她的身子根本熬不到見到沈傲的時候。太陽越發的猛烈,她頭暈的難受,嘴脣都被曬得破皮。一鞭子下去,馬發出一聲長嘯,打了個立柱將她直接甩了出去。她落下馬,身子在地上翻了幾個圈之後才停住。
全身都疼,衣服還被撐破了無數條口子。一身狼狽,馬跑了兩步停住在也跑不動了,然後在原地打着圈發出陣陣低吟。她鬆了口氣,拍了拍身上的土。過去牽起馬來到附近的河堤中簡單的梳洗了一下,等馬吃飽喝足才騎上馬,緩慢的往前走。
她也不敢在像剛纔那樣着急趕路,一來自己的身子也是實在是撐不住了,二來若是馬真的跑了或者累死了,剩下的路她更加難走。
陳國?她坐在馬上發呆,她心裡暗罵!她怎麼那麼蠢,爲什麼從來都沒有打探過他的去向。
蘇秦把木簪交給她,她就以爲寶言…不!沈傲死了!她爲什麼…
遠遠的看到陳國的城門,她再也安奈不住自己已經開始奔騰起來,使勁架着馬朝着城門狂奔。厚重的磚牆裡,他就在裡面等她。她來了,他再也不要跟他分開了。她找到他了,沒有人在能夠將他們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