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太太桌子一拍,怒斥馬指揮使,乾瘦的身子哆哆嗦嗦,啞着嗓子高聲喝罵,
“你好樣的,手刃親弟,這事你也做得出來。”
馬指揮使沉默不語,他只覺得疲憊,人這一輩子不知道圖什麼。
升官發財?他倒是升了,可還沒有從前在軍營裡快活。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盯着老太太,
“他是我親弟,可他貪污腐敗,在淮揚搜刮百姓,更甚至要對欽差下手,從前是我不知道,否則,會容他到如今嗎?”
他直直地盯着老太太,一眼不錯,“更何況,進山他真的死了嗎?”
馬老太太聽馬指揮使說的話,怒火比他更甚,厲聲道,
“死了嗎?你是監斬官,你會不知道嗎?”
老太太手中的柺棍不住的敲打在地面,一行淚卻是怎麼也擠不出來。
她手中的柺棍一鬆,跌倒在地,哭天搶地,“作孽啊,作孽啊!讓你給你弟弟跑一跑,那麼多人搜刮百姓,怎麼不見他們死?貪污腐敗,你弟弟吃就一張口,住就一張牀,他孝敬了多少給上頭的官員。”
“怎麼不見那些高官被斬,偏偏就你弟弟。”
老太太撲過去,抓着馬指揮使的袍角,雙目中透出的光似能吞噬一切,她一字一句的問道,
“你弟弟的死,你是不是有私心,以爲這樣就不牽累你了。”
私心?老太太的話一出口,馬指揮使心下忍住發寒,反問道,
“母親覺得我有何私心?”
“你以爲進山死了,就牽累不到我了嗎?別看我如今還在指揮使的位置上,可實際上已經失了聖心。”
“今日陛下爲何明知道里頭有進山,爲何還要我監斬?這是敲山震虎啊。”
“偏偏,你們竟然能做出那樣換人頭的事情。母親,進山如今在何處?你現在告訴我,還能挽回一切。”
老太太沉默下來,眸光閃爍,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既然牽累不到你,那說明事情不大,你爲何不肯給你弟弟上下活動活動?”
“就連明珍一個外嫁女,都不惜得罪鎮北小王爺和承恩公世子,就爲了給她二叔出氣。”
“你這是不想給我活路嗎?是不是要我死,你才滿意了?”
馬指揮使怒道,
“是誰不給誰活路?你們以爲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周圍人那樣多,你們以爲真的能瞞天過海?”
“你們把我瞞得死死的有什麼用,倒是把承恩公世子給瞞住啊。”
“你當別人都跟你們一樣,頭髮長見識短嗎?他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知道不知道我如今在別人眼裡就是個笑話。”
老太太這會才知道事情真的敗露了,她皺了皺眉頭,卻依舊不肯服軟,更不肯將人的去向說出來,
“外頭的事情你從來不回家說,我怎麼可能知道,現在你來怪我,你早做什麼去?”
“你這個孽障,你就是想活活氣死我不成,反正這事你不知道,你推到我身上就好了。”
老太太喝罵着,撿起地上的柺杖就打在馬指揮使的身上。
馬指揮使氣的說不出話來,眉頭也不皺一下,受了這一棍,等到老太太再想打的時候,馬伕人撲了上去,
“母親就是打死老爺,該知道的人還是知道了,如今想着怎麼善後吧。”
老太太冷冷地看着長子,目光中帶着森然之色,
“你只要和當初江南案子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就行了,陛下還能怎麼樣你?”
“外頭的事情我們不管,內宅的事情你也別管,進山就是死了,無論如何,我也就這一句話。”
馬指揮使聽了此言,面色頓時一邊,眼底流露出森冷的鋒芒,
“你這是爲了二弟一人,不給全家活路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果進山不做那樣的事情,誰能扳倒他?”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願意讓他做官,他就受着,不願意給了,不願意忍了,那麼臣子也只能受着。”
“我現在就去面前皇上,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他,母親就等着抄家滅族吧。”
老太太覺得不可置信,
“你是腦子壞了嗎?你是被霍家的那些木頭給同化了嗎?承恩公世子不過是一封信,你就準備把什麼抖出去,說不定他就是糊弄你的呢?”
馬指揮使看着老太太嘲諷道,
“母親,你醒醒吧,承恩公世子是什麼人?他吃飽了撐來唬弄我們做什麼?”
老太太臉色一白,證要怒罵長子,這時,外頭有腳步聲傳來,下人在外頭稟報,
“老爺,承恩公世子和鎮北小王爺來了。說有要事求見。”
馬指揮使眼中的怒火一閃而逝,面無表情的看着老太太,
“我現在去見他們,打發他們走,母親,你的時間不多了,還是快點告訴我進山到底在哪裡。”
馬指揮使一個武人,內宅向來是交給馬伕人打理,看起來家庭和睦,除了母親偏心二弟以外,他覺得這日子也不錯。
沒想到,就是他以爲安穩的內宅竟然做下這樣的事。
他越想臉色越冷,也知道憑老太太是做不了這樣的事的,到大牢裡換人,找誰換?怎麼換?
“母親,你現在一要告訴我進山人在哪裡,二要告訴我到底是誰在後頭幫你。”
“否則,誰也別想善了。”
“如果我不說呢?”老夫人陡然怒喝一聲。
馬指揮使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眼底沒有半分的情緒,目光落在老太太身上,沉默了一會纔開口,滿腔悲涼,
“我馬稷山這一生,除了對不起霍崢一人外,對得起任何人,對得起這天地,不曾負過君恩,更對得起母親和馬家列祖列宗。
既然母親不想活了,可我還想活,我會去面君,只盼着陛下能看在從前我做的事情上,讓我能保下一條命來。”
“至於其他的爛攤子,母親既然不肯說,你就自己收拾吧。”
說完這一句,他就毫不留戀地起身往外走。
老太甜面露絕望之色,慌亂道,
“你去哪裡?站住!你敢去面君,我就死在你面前。”
馬指揮使聞言真的站住而來,他回過頭來對老太太說了一句,
“你偏心進山,我從來不說什麼,我是長子,就有承擔責任的義務,只是,現在,我不想忍了。”
“你要死,就死吧,死了也乾淨,趁着這會功夫,我還能給你收屍。”
他頭也不回的走了,絲毫不管身後撕心裂肺的哭聲,罵聲,一邊走,一邊吩咐跟着的管事,
“你在這裡盯着,看老太太身邊的人會不會出門,去了哪裡,一一記下來。”
他深知老太太的性子,她是捨不得死的,說不定轉頭就派人去通知躲在暗處的進山,又或者是和那個幫她的人聯繫。
管事的面色如同的聽了吩咐,下去佈置。
馬指揮使站了一會,纔去了前廳見許晗和蕭徴。
蕭徴和許晗坐在馬家花廳裡,漫不經心的打量着牆上掛着的字畫。
屋裡點着香,一色的花梨木傢俱。
窗外擺放着一溜的菊花,正是開的豔麗的時候,隱隱花香飄進花廳。
“今日不知是哪陣風把兩位貴人吹來了?”
隨着話音,身穿家常袍子的馬指揮使微笑着走了進來。
許晗和蕭徴起身拱手,
“趁着秋末,寒風未起,四處走走,想起當初曾經和大人有過一個約定,所以上門來赴約了。”
許晗看着牆上掛着的一幅畫,微笑着說道。
那副畫上落款,‘閒雲公子’,是她師從王慕山後,出師後畫的第一幅畫。
這幅畫,從前掛在父親霍崢的書房。
後來她還用閒雲公子的印章畫了幾幅畫,比這副都要好,但父親說這是她的第一幅畫,意義非凡。
霍家的老宅已經被翻的不成樣子,沒想到,竟然又在這裡看到了舊物。
見許晗的目光落在那副畫上頭,馬指揮使也揹着手看了半響,才輕緩地說道,
“這是故人之……子所作,讓小王爺見笑了。”
“不知小王爺所說的約是……”
許晗淡然的收回目光,看向馬指揮使,道,
“當日查徐鼎泰的案子前,下官曾和大人約定,如果我能破了這個案子,到時大人就將那柄短劍的來歷說與下官知道,下官這是來討債了……”
說道最後一句,她眨了眨眼,笑了起來。
馬指揮使怔楞了一下,反應過來,哈哈大笑,“老了老了,幸而小王爺記得……”
他微微彎腰,伸手,指引着兩人道,
“外頭的菊花正盛,不如,我們去外頭賞菊,再說,如何?”
他又看了看蕭徴,面色有些遲疑。
“事無不可對人言,世子與我一同前來,正巧,我們還有別的事情要一同找大人說道。”
馬指揮使收回目光,蕭徴的信纔剛送來,人接着就上門來了。
許晗說什麼赴約,不過是個藉口而已,難道說許小王爺也知道了進山屍首的事情。
他忽然想到在監斬臺上,他是在許晗的面前將進山的頭顱撿過來的,小王爺她……
她也知道,或者說,承恩公世子不過是陪客,真正寫信的應該是這位小王爺?
這位小王爺對着牆上那副畫看了許久,在校場的時候,她立在戰臺上的身姿,讓他彷彿看到故人……
她和霍家,有什麼關係?爲何那麼想知道短劍的來歷?
馬指揮使抿了抿脣,帶着一絲笑容,帶着兩人繞過花廳,去了外頭一個臺子上賞花。
許晗在菊花臺上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最末尾的一個花盆上,那盆菊花開的特別的濃烈,這盆花,當初放在父親霍崢的陽臺上,是母親好不容易養活的。
馬家,到底還有多少東西霍家的東西?
許晗咬着牙,看向馬指揮使,一字一字地道,
“現在,大人可以說了吧?”
她倒要看看,馬稷山會說出什麼樣的理由來。
倦舞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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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稷山說的話很熟悉是不是?呵呵,無論有千百種理由,做下了就是做下了,對不起就是對不起了。
衍生到生活裡,真的有很多人,錯都是別人錯,對的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