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死一個,那就是我吧!”他淡淡的說着,語氣低沉。面無表情。
那樣的表情,好像他不是去經歷人世間最大的屈辱。不是去慷慨赴死,就好像是個謙讓問題,誰先去誰後去一樣。
“我欠她的太多了,如果一條人命能償還我欠她的所有,我就夠了。再說一句。把我老婆給我帶出來。”他兇狠的擡頭。嘴角里帶着殘忍的血腥的笑容:“實話告訴你們。我來之前就寫好了遺囑,我來了這裡。就沒做好要回去的準備。我人就在這裡,你們想要怎麼樣。大可以來試試。”
室內光線昏暗。唯有前方有一絲光亮,我躲在架子後,看着面前雖一身狼狽,雖說着泣血的話。卻一臉堅定的他,目光模糊了。
我無數次懷疑他對我的愛,這一次,我終於完全相信了。就算他跟那個凌美牽扯不清,就算以後他跟一百個女人牽扯不清,我也完全相信他的愛情了。
我無比慶幸。我殺掉第一個人的時候沒有逃掉。而是選擇來到了這裡。
得夫如此,就算讓我陪着他死掉,也總比我一個悽苦獨活比較好。
我們的兒子還小,還沒有父母的概念,我想,就算沒有我,憑着霍家的身份,他也能活得更快樂。
而霍黎希,他,只有我了。
我,也只有他了。
霍黎希銳利如鷹眼般的眼睛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將手中的手提箱提起來,擡到與他的耳朵齊高的位置,讓對方能看清。“我已經把錢帶來了,你們點一點,收了錢然後將我老婆帶出來吧。”
他的聲音很清淡,卻含着無盡的架勢,那種架勢,是我熟悉的出身富貴卻斜睨天下的氣勢。
不光是我,這些綁匪們,也全都嚇到了。
那些人都穿着跟我身上一樣的黑色衛衣,運動長褲和戴着鴨舌帽,他們背靠身後花白的牆壁,一副地痞流氓樣兒,但光從他們結實的身子板就可以看出他們的來勢不小,都是有備而來。
他們嬉笑着,面露嘲諷,好像霍黎希手中的一億元對他們來說不過爾爾。
然而從他們眼中顯露出來的,是更加誇張的貪念。
我在黑暗裡差點把牙齒咬斷,我知道,就算我心疼霍黎希,可我要是真的想我們倆一起在綁匪面前全身而退,我還需要掂量掂量。
正想着,其中爲首的男人走到桌子前,用手指點了點沾滿是灰塵的桌子,他勾起嘴角,笑言,“將錢放到上面來,我們要驗貨,誰知道你會不會耍詐。”
因爲是敵對關係,所以說話毫不客氣。
霍黎希沒有過多言語,順從的把手提箱放下來,並轉到身後,同時仰起臉,精緻面容在慘淡的燈光下,宛若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藝術品,帶着與生俱來的冷峻跟凜冽的氣場。
“我老婆呢?”他毫不避諱跟我的關係,他說話的語氣冷似寒冰。
領頭男人正在檢查着錢,他皮質手套緊握手提箱的把手,發出了細微的摩擦聲響,在寬敞的工廠裡被放大數倍,所有人的神經都跟着繃緊。
“你那麼着急幹嘛?反正你們最後一定會見面的,現在我拿到了你的錢,我肯定不會食言,我保證。”綁匪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他的眼睛散發着精明的光芒,像在盤算着什麼。
霍黎希沒有吭聲,他的目光迅速的轉移到這片空曠的四周,我似乎是在尋找我的身影,似乎又在做最後的判斷。
他搖了搖頭,即便對方百般威脅,他還是再三強調,“我說了,我要看到的是人,不然如果你們拿到了錢,卻不把我老婆交出來,這帳我找誰算去。”
“我說你,最好還是搞清楚現在的處境,現在是你來求我們,你最好給我說話小心點。”對方露出犬牙,笑容逐漸扭曲,眼神漸趨兇狠。
握緊手提箱的手緊緊攥住,霍黎希冷笑一聲,宛若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閃爍着冷漠的幽光,帶着將人拖入地獄之中的震懾力。
“我知道你們也只是受人指使,只要你們將我老婆交出來,不說現在這一億,就算再來一億,我照樣拿得出來。”皮鞋踏在地上發出悶響,霍黎希不慌不忙地朝着敵方接近,就算他光着上身只下面穿了褲子,他還是姿態優雅的,像是穿戴整齊的最高貴的紳士。
而敵方首領,以及他的小弟們,也從身後迎上來,包抄,來勢兇猛。
最後,霍黎希在離桌子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把手提箱提起來,放在桌子上,揚起的灰塵紛飛,充斥鼻腔,令他皺了眉頭。
對方伸手就要搶過手提箱,霍黎希卻在這時將手提箱收回,他瞪大眼睛,一字一頓地強調,“我問你,我老婆到底在不在這裡?”
他墨黑眼眸緊盯敵方首領,卻那人定定的盯了霍黎希一眼,卻也猖狂無比的嬉笑道:“霍少,你狂,你狂什麼?你知不知道,就算你願意再加一個億來救你老婆,就算你寧願被爆菊,可是,你老婆已經不在了,你老婆那個蕩婦,不愧是夜總會頭牌出身,她在工廠被關着的時候就耐不住寂寞,她爲了活命,勾搭了我們看守的人,私奔了。”
“你放屁。”霍黎希目露兇光,兇狠的一巴掌掃過去,都要氣炸了。
那男人卻還在笑:“是真的啊!不然你數數,我們十八個人來的,現在只有十七個了。”
“你放屁,你以爲我老婆經歷過我這樣的男人,會看得上你們這些渣渣雜碎。”他說得理直氣壯,在氣勢上完全不輸任何人。帶着狂風暴雨之勢,霍黎希所掀起的風暴,是他們根本無法抵擋的。
他眼裡的,我也看不清是堅定不移的信任,還是其他。我只知道,或許現在的氣勢畢竟凌冽,有些什麼,已經變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直接對霍黎希大喊,“我就在這裡。”
可是我沒辦法這麼做。
回想起從那間到處充斥着血腥味的工廠,和死在我手裡的那兩個男人,我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個夢。
我要是曝光了,他現在一點武器都沒有,他還有生還的希望嗎?
手扶着架子腿,我跟霍黎希的距離其實很近,我跟歹徒的距離也不過幾米。
可他們完全沒發現我的存在。而我手裡的匕首,就是我唯一的優勢。
我面前,霍黎希仍然在要求,“讓我見我老婆,你們最好確保我老婆平安無事,否則日後我保證,我會加倍奉還今天我所受的屈辱!”
他說得如此冷漠,情緒難得激動,俊俏的面容因爲憤怒而鐵青。他的忍耐限度已經快要到達極限,手提箱在他手中遞了又抽回來,最後他又將箱子收到身後。
氣得咬牙切齒,他一邊還得保持冷靜,跟他對峙,“我知道你們不過是受人所託,我保證,只要我們夫妻兩都平安無事,兩億,我雙手奉上。”
他是認真地在談判。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沒有半點表示豈不是一點誠意都沒有了。”男人雙手插兜,緩緩的走向霍黎希,他一邊走,忽然,自己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槍,對準霍黎希的心口。“我就老實告訴你吧,你老婆已經被先女幹後殺了,死的時候,身上劃了幾十刀。”
霍黎希一聽就炸了,揮舞着拳頭就要打人了,那人卻將槍已經上膛,手扣在扳機上,稍加用力,霍黎希就會被一槍斃命。“你大可以試試,是你的拳頭快,還是我的槍快。既然你非要如此執着,那我告訴你好了,我不僅要錢,要你老婆的命,還要了你的命。不過,如果你跟我求饒,我或許會放過你。”
說着,他惡趣味的笑了笑。
事與願違,霍黎希的態度很淡定,他匆忙瞥了槍口一眼,並不閃躲,半垂眼簾,沉聲說道,“臨死前你總要讓我知道,你是誰吧?”
“我是林俊,我跟你可不只是受人所託的關係,還有私仇。我有個姐姐,叫琳琳,記得了嗎?”那男人開懷大笑,他厚實的肩膀劇烈抖動着。“還好,你老婆已經下去陪我姐姐了,接下來就是你了,我不是說會讓你們見面嗎?黃泉路上見。”
霍黎希瞪大眼睛,深邃的瞳眸中,怒火在熊熊燃燒,說話的語氣帶着狂風暴雨之勢席捲而來,“你再說一遍,我老婆到底怎麼樣了?”
卻不想林俊除了嘲諷的笑容,就無以答覆,歹徒話鋒一轉,冷言冷語,“別生氣,老子這就送你去陪你老婆,想必她以後一定不會寂寞。”
在他說話期間,跟隨在後的小弟已經動作迅速地搶過霍黎希,並企圖抓住他的手跟肩膀,將他固定在原地。
而此時,林俊扣下了扳機。
我忘了那一刻我是怎麼想的,我只知道,我不能讓他死。他爲我受辱,爲我付出那麼多錢,甚至願意爲我付出生命,我要是真的躲在這裡,我下輩子都原諒不了我自己?
說時遲那時快,在林俊獰笑着扣下扳機的那一刻,我想都沒想,下意識地就衝了出來,我縱身往前一躍,同時伸手撲倒了拿槍的那個人,我整個人都撲在他身上。
因爲突如其來,林俊毫無防備,他重心不穩,在我撲過去之後,他就立即倒下。
我死死的按着林俊的手,死命的咬着他的耳朵,我知道,我躲在後面等了這麼久,就是爲了等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