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我的喊聲,外面那男人,也就是神臺上這孩子的父親,‘撲通撲通’走了進來,被廟屋裡瀰漫的濃煙嗆的捂住了鼻子。
他朝牆角落的雨馨望了一眼,一邊咳嗽一邊問,“小…小師父,叫我幹嘛?”
我指了指神臺上的那孩子,盯着他眼睛,緩緩道,“等下我施法救你兒子,你幫我壓陣。”
“壓陣?”男人鬆開捂住鼻子的手,“怎麼壓?坐着壓,還是趴着壓?”
我眉頭一皺,“等下你按我吩咐的做就可以了,我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哦哦,好。”
“在施法之前,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如果你不同意,那麼,這法我就不施了。”
“你說你說,是不是到了論價的時候了?你儘管開價,只要能治好我兒子…”
我打斷他道,“不是錢的事,我的意思是,我會盡力救你兒子,但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如果萬一,我是指萬一,施法失敗了的話,那麼,你兒子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所以,這法到底要不要施,你要考慮清楚…”
聽我這麼一說,這男人臉上的肉哆嗦了幾下,眼圈登時便紅了,他吞嚥了幾口唾沫,滿含深情的朝神臺上那孩子看了看,最終點了點頭說,我同意,你儘管施吧,如果我兒子…我兒子死了,那也不關你的事。
我點點頭,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三點了。
這孩子是被神物上身,不是鬼魂,如果是鬼魂的話,他自身的魂魄不會從身體裡被‘擠’出去。想要把附在他身體裡的神物給弄出來,必須要知道那神物是個什麼。現在已經知道,那神物是從這土地廟裡跑出去的。具體是不是土地神,我不敢斷定,只能賭,土地神爲‘地神’,我現在要賭的,就是附在這孩子身體裡的東西是不是‘地神’,然後把它給請出來…
對於請神,我不是很精通,師父一再告誡我和向風,神不能亂請。回頭想想,這一年來,請神的次數少之又少。那時候,爲了測海嘯,請過一次‘六甲陰神’,不過,那是師父請的。後來,在楊書軍家村外那墳地裡,爲了對付邪煞,請過一次‘天乙神’,把整片墳地的氣場都給震亂了,威力之大,我現在回想起來,頭皮都有點發麻。後面,我和雨馨被困在古水前後兩村溪道的鬼霧裡,請過一次‘玉女神’,威力更大,我們能夠安然無恙,可以說是萬幸中的萬幸。再後面,我在市醫院牆外的臭水溝邊請過一次‘龍神’,那次危險係數不大,但要趕時候,必須要趕在下雨的時候,再再後面,對付青石鎮水庫裡那東西,借生氣時,請過一次‘三皇五帝’,那也是師父請的…
無論六甲陰神也好,天乙神也好,玉女神也好,龍神也好,三皇五帝也好…都是天神。眼下請地神,在我來說還是頭一次,會發生什麼,遇到什麼,我根本就不知道,因爲沒底,所以,我要徵詢這男人的同意。
想要請出地神,必須要知道八神‘九地’的落宮,九地和九天是相對的,古人行兵打仗有云‘九天之上好揚兵,九地潛藏可立營’。在法奇門裡,九地和九天一樣,也不是單一的某一個神。九天,是宇宙中二十八星宿羣的總代理,九地,是地盤八門所對區域的總代理…
我根據此刻這個時間,掐指推算了一下,‘九地’落‘兌’宮,西方,於是便衝這男人道,“抱了你孩子,先出去吧。”
“不是在這裡施法麼?”
“當然不是。”
等他抱了孩子出去以後,我取出蠟燭,一根根點燃,將神臺外圍那七根即將燃盡的蠟燭換掉,然後,我抽出一道符紙,壓住腳腕上的紅繩,小心翼翼將紅繩解下來,用符紙壓在了神臺上。
弄好這一切以後,我直起身,‘噓’了一口氣,看向雨馨,只見她也正朝我看過來,和我目光一對觸,臉上一紅。
“阿冷,一切小心。”
“放心吧。”我衝她微微一笑,“你就乖乖的在這廟屋裡烤火就可以了。”
說完,我摸出幾塊令牌,兩道孤虛神符,走過去交給她,命她貼身放在懷裡。
把施法用的東西以及法器全部收集起來以後,我來到外面。
“小師父,要去哪裡施法?”那男人抱着孩子,噴吐着白氣問。
我望向四周,指了指土地廟後面那城牆,“那裡。”
“你是說,城牆上?”
“對。”
這男人在前,我們順着城牆往南走了一段,來到一條被人攀爬所踩出的小路底下,順着小路蜿蜒而上,來到城牆頂上。這一帶城牆挺寬,頂上十分平整。城牆西側是一片片的田野,東邊望去,整座縣城一片死寂,遠處河東那一半縣城,燈光隱隱,與天上黯淡的繁星交相輝映。回到正對土地廟這裡,只見下面的土地廟裡忽明忽暗,隱約有絲絲縷縷的煙從瓦縫裡飄出來。
我揀了根樹枝,在這城牆頂上畫了一個大大的九宮格,指着兌七宮說,“把你孩子,放進這個格里。”
那男人依言放好以後,我摸出一道九地神符,壓在那孩子頭底下,剛一起身,就見原本軟綿綿,看起來就像死了一樣的那孩子忽然動了一下,我心頭一喜,暗想,附在這孩子身體裡的,應該就是個‘地神’。
“小師父,我呢?”那男人問。
我指着跟兌七宮相對衝的震三宮說,“你站在這個格里,面朝着你兒子,雙手各捏一個劍指,指着地面…”
待那男人站定以後,我摸出一道符,貼在他胸口,然後抽出六炷香點燃,每根插一道符紙,封住除中宮以外的其餘六宮。再然後,我點燃一疊草紙,圍着九宮格走了一圈,放在距那孩子頭大概一米多遠的地方。火光映照下,只見那孩子雙手在微微的抖動。
我直起身,左右咧了咧嘴,然後轉動幾下脖子,聳了聳肩膀,關節‘咯咯叭叭’幾聲響,心裡面的緊張感去了不少,手腳也似乎靈活了許多。那男人斜眼看着我,估計在想,這大師的熱身動作怎麼這麼怪?…
“站好了。”我說道。
說完以後,我‘刷’一下抽出七星劍,劍尖指着那孩子,順念‘玉女反閉訣’,圍着九宮格團團遊走。走到第三圈的時候,那孩子就像詐屍一樣,忽地一下坐了起來。
那男人嚇得‘啊’一聲大叫。
“站穩了!”我喝道。
隨後,我一步跨到那孩子身子後方,用劍指指着他頭頂,繼續念訣。連續三遍過後,一點反應都沒有,怎麼會這樣?我正疑惑時,忽然發現不對勁,這孩子似乎比先前高了許多。仔細一看,我不禁嚇得一愣,這孩子並沒有變高,而是飄了起來,就這樣坐着,雙腿前伸,飄了起來!…
我已經完全呆住了,連口訣也忘了念。只見那孩子離地大約半尺的高度,在他的身體與地面之間,有一種氤氤氳氳的東西…地神,這應該就是地神了!…
這‘東西’看起來似煙非煙,似霧非霧,它出現在這孩子身體下面,莫非是從他屁股裡鑽出來的不成?這樣想想有些好笑,但我卻笑不出來,只感覺詭異…
直到這‘東西’託着這孩子朝我這方位飄過來時,我纔回過神,急忙用劍一劃,它便改變方向,託着那孩子朝九宮格的中宮飄去。飄到中宮正中央位置時,我取出一道符,‘啪’一下封住這孩子原本處身的兌宮,然後跳進宮裡,踩在那符上,再次取出一道符,用七星劍挑了,大喝一聲,劍尖平平伸出,拍在那孩子頭頂,他身下那‘東西’倏地一下鑽進了中宮裡,緊接着,那孩子‘撲通’跌了下去。
我急忙跳過去,一把抱起那孩子,用手一試,他已經沒了氣息。
“我先走,你收拾東西!”
我一邊對那男人說,一邊跳出九宮格。這老城牆的東面不是垂直而下的,我緊貼着陡坡,‘出溜’一下滑了下去,三兩步跑進廟裡,把這孩子放在神臺上以後,迅速抽出他身下壓在紅繩上的那道符紙。眨眼的工夫,這孩子臉上便出現一個重影,隨着我按壓他胸口給他做人工呼吸,那重影漸漸隱去,完全消失以後,這孩子‘吭’的一下有了氣息…
至於那‘地神’爲什麼會從土地廟裡跑出去,不得而知,好在它並不是很難對付。那男人告訴我們說,當他看到他兒子身子底下那‘東西’時,他忽然想到,當初他心急火燎抱着他兒子,坐在摩托車後面往醫院裡趕,來到土地廟這拐角處時,似乎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子…
回到那男人家時,已經是凌晨的四點多了,我渾身像散了架一樣,雨馨看起來也十分疲憊。一人喝了碗紅糖水,吃了個煮雞蛋,這男人把我們領進一個房間,雨馨睡牀,我睡沙發,兩人倒頭便睡。
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起來,只見那孩子已經醒了過來。那男人出門了,他老婆從飯店給我們叫來了飯菜,非常豐富,八個菜,兩個湯。剛吃喝飽,我手機便響了起來。
“喂,大哥。”
“小師父,我找到照片裡這兩夫婦住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