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樹的葉子被風吹乾淨了,天井上的瓜秧也枯黃了,院子背陰處的地上結了一層厚厚的白霜。
陳玉鬆雙手扶着梯子,嘴裡不停地念叨着:“姐,你看好了,別讓樹杈把柿子捅破了,今年結的少,你那麼喜歡吃凍柿子, 我不和你爭,全是你的...”
果樹好像是有大小年的,結果多的年份是大年,結果少的自然就是小年,今年柿子結得少,總共不到四十個。
“聽你巴拉巴拉的,我耳朵都快出繭子了,”陳衛東仰着頭,初冬的陽光灑在笑臉上,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知道你對我好!”手裡拿着剪刀,把柿子一個一個剪下來,陳玉鬆惦腳接過,整齊地碼放在籃子裡,金黃的磨盤柿格外喜人。
“姐,四哥今天應該回來吧?”
陳衛東的臉‘騰’地紅了,她伸手摸了摸,有點兒發燒的感覺,暗笑自己沉不住氣,又太過敏感,其實心裡是盼望着的。
“他和你說今天回來的?”陳衛東明知故問,“你記得這麼清楚?”
“姐,四哥一直給你寫信,信上說了吧?我還等着他帶回玩具去賣呢,他不回來是耽誤我做生意。”
聽着弟弟一本正經地說話,陳衛東噗哧笑出了聲,“你現在總是把生意二個字掛在嘴邊,小財迷!”
陳玉鬆反問道:“你不希望四哥回來嗎?我覺得你比我還想呢?”
陳衛東的身子在梯子上晃了兩晃,趕緊抓住柿子樹的樹幹,埋怨着:“小三兒,你胡說什麼呢?害我差點兒掉下去。”
“姐,我沒胡說,”陳玉鬆一臉無辜,“我猜四哥也願意回來看你!”
陳衛東又鬧了個大紅臉,“你還說、還說...”
陳玉鬆得意地笑了,“讓我猜着了吧?”嘴裡說着,故意晃了晃梯子,嚇得陳衛東連滾帶爬地下來了。
“真討厭!”一邊怪罪着弟弟,一邊挑出了幾個大柿子,細心地擺在花牆上。
“這是給四哥留的吧?”
“去,再耍貧嘴不給你包餃子吃!”陳衛東無力地威脅着。
陳玉鬆躲得稍遠一些,雙手食指戳着自己的臉蛋,“陳衛東,你臉紅了,你害羞了!”
好久沒聽到弟弟這麼稱呼自己了,好像...挺親切的。陳衛東站起身來,“沒大沒小的,膽兒肥啦?”
姐弟二人在樹下笑着叫着,小院裡歡騰起來。
“老二!”
呂良驚喜的叫聲還沒落地,陳玉鬆開口說:“四哥,你太不經唸叨啦!”
呂良身上穿了件當下時髦的咖啡色夾克,裡面是陳衛東親手織的棗紅色毛衣,一雙大長腿上包裹着最流行的牛-仔-褲,白球鞋上有幾塊污漬,應該是在公交車人被人踩到的。
用‘帥氣逼人’來形容他一點都不過份,陳衛東想到了不合時宜的幾個字‘情人眼裡出西施’,她的臉紅了,這形容不太貼切,但卻最能表達她此時的心境。
男孩彷彿都是突然之間長大的,呂良脣上的絨毛似乎粗重了幾許,脣瓣也豐厚了一些,更...性*感了,雙眼流光溢彩,陳衛東不敢看下去了,臉燒得不行,饒是重活了一次,也有了不知所措的慌亂。
呂良捕捉到陳衛東的侷促,他微微低頭,右手握成拳頭,放在嘴邊輕咳了幾聲,以此掩飾自己急迫的情緒,“那個...柿子都摘完了?爲什麼不等我呢?都說了我今天回來...”
陳衛東指了指呂良腳上的白球鞋,答非所問,“都髒了,脫下來我給你刷刷。”
呂良訝異地張大嘴巴,“刷...鞋?我下午還要回去呢!”
陳衛東真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還能再蠢嗎?兩個人相處的時間是以秒計算的,卻想着刷-鞋...她撿起花牆上的大柿子,咧開嘴,“這是特意給你留的,回城裡的時候想着帶走。”
“嗯,這東西有錢都買不到。”
陳衛東恢復了常態,一臉燦笑......
“老二,頭髮長長了真好!”脫口而出的話嚇着了他自己。
陳衛東伸手摸着自己過肩的馬尾辮,髮絲柔滑,腦子裡冒出了那句很煽情的詩句:待我長髮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臉,又如炭火般燃燒起來,陳衛東垂眸,“你也好像長大了。”
兩個人之間似有暗流涌動,呂良的喉結滾動幾下,聯想到不久前在於曉琳面前稱陳衛東爲自己‘青梅竹馬的妹妹’,再看着眼前這粉嘟嘟的笑臉,想到的只有青梅竹馬和不可言說的那份美妙......
畢竟活過一次,陳衛東打破尷尬,“四哥,”
此時喊出來有點煞風景,她的聲音甜甜的,呂良的眼裡有了柔光,“嗯...”
陳衛東餘光掃了一下院子,弟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媽媽去家訪還沒回來,奶奶...應該打瞌睡吧......
她的聲音很低很低、柔柔的:“四哥,你還記得我想改名字的事吧...陳漫,好聽嗎?”
“陳...漫漫...”
呂良的嘴脣蠕動着,嘴裡呼出一絲絲白霧。
“漫漫...”陳衛東的耳朵、心、五臟六腑都要融化了,兩坨紅暈飛上腮邊,真是太酥了!
“四、四哥,好聽嗎?”
語無倫次也不過如此吧?
“嗯,有流動、暈染的美感。”呂良頭仰了四十五度,眼睛微眯,英俊的臉蒙上一層光暈,“好聽,又有意境。”
他低下頭,輕輕耳語道:“我喜歡!”
陳衛東的眼前有無數星星冒出,耳朵要懷孕這是這感覺吧...拉拉拉......
理智總是要戰勝感情的,否則就不是陳衛東、不,以後應該稱陳漫,她開口切入正題:“卷子呢?”
呂良寵溺地回答:“看把你急得...再陪我說幾句話。”
陳漫微微擡頭,學着他剛剛的樣子,“嗯,還有兩道化學題要做...還有...”
呂良食指在她的鼻子上颳了一下,“矯情!”
陳漫翻看着呂良的筆記本,嘴裡誇獎着:“不錯,字寫得有進步,有了善心悅目的感覺...”
呂良得意地笑了,“那是,我一直在偷偷下工夫,而且...”
陳漫的聲音冷了下來,“而且什麼...解釋一下!”
呂良的耳朵支棱起來,這聲音怎麼帶刺啊?漫漫的臉色也不太對,像掛了一層霜,順着陳漫的手指,呂良的後背有些發涼,筆記本的中間,靜靜地躺着一支粉色的紙飛鏢,飛鏢的正面寫着幾個大大的拼音‘Li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