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照例還是舉家齊用,之後在唐夫人的院落裡小坐了一會衆人便紛紛回各自的院。
如錦和唐默並排走在迴流雨軒的路上,白芍和白英二人緩緩跟在後面五六步處。兩邊挺立着的水泥石燈柱中,泛出橘黃明暗的燈暈。星空璀璨,月光溫柔地灑向各處,伴着一層似有似無的霧氣,爲安逸的大地添上了一層朦朧。
二人的步都放得很慢,與其說是趕路,倒不如稱是漫步。如錦低頭走着,腦海中也不知在想什麼,腳底突然踩着一石,身往側邊一晃,險些就跌倒。
心跳速徒然加快,一雙溫暖的手扶住自己是手。如錦擡頭,正對上唐默滿是緊張的眼眸,見得他飽滿的雙脣張開,“道路不平,小心一點。”
如錦的胳膊自他手中抽出,笑了笑道:“謝謝。”
唐默的雙手瞬間僵在空中,心想着她對自己還是生分。便是早上的時候,自己還同她說過不要客氣的話呢~訕訕地收回手,人卻是往如錦那挪了幾步,緊伴在身旁。
因爲並肩行走,衣衫時不時地摩擦着彼此。夜寂安寧,如錦似是也察覺到了方纔自己舉動的疏遠,側睨了唐默一眼。月光下,他狹長的鳳眸微蹙,雙脣抿緊,不知是不是因爲方纔自己的話而心有不悅。
“那……”
望着他開了口,如錦才發現自己沒有話說。可此時唐默的目光已然射來,啓脣不解輕輕地問道:“什麼?”
如錦擡頭望他一眼,只覺得黑夜中他那漆黑的眼珠似是有無窮的吸引,讓她口中無措。對方的眼神認真,一臉期待着自己的下文,如錦想着就道:“方纔母親說,明日她要進宮去?”
原來是這個事……
唐默的神色定了定,心無波瀾地回道:“嗯,大姐啊宮中近來胃口不好·特召母親進宮。”
許是因爲在私下裡,所以唐默喚唐梨還稱“大姐”。他下意識的一個稱呼,聽在如錦耳中,心情卻是鬆了下來。隱隱的,似是還覺得有分喜悅。這樣不分彼此,不設防·是真將自己當成了一家人。
這是被信任、被肯定的感覺。
“娘娘她,什麼時候臨盆?”似是沒話找話,如錦往前的步依舊散漫。
唐默的步跨出的距離同如錦的一直不相上下,給人的感覺很自然,沒有一絲刻意。聽着妻問話,忙回道:“聽說是要到四月裡。那個時候天轉暖了,母親進宮也方便得多。”
如錦驀然擡頭,“母親,要進宮?”
唐默看着如錦點下頭·“上一回大姐產六皇的時候,母親就在宮中陪了五日。這回大姐有孕,聖上早早就放了話,等她坐月的時候,讓母親進宮多留幾日。”
聖上對梨妃·竟然體貼到了這種地步?
怪不得自家要忌憚唐家。
如錦“哦”了一聲,低頭,眉宇間似是有分心不在焉。
唐默走在旁邊,只覺得如錦一直低着頭,視線往下,卻見着如錦被白布包裹着的右手。下意識的擡起她的右手,開口腳下步停住,“可好些了?”
如錦不由得也只好停在原地·手指尖傳來他掌中的溫度·淺笑了笑,低語道:“已經好了很多·多虧了你的玉肌膏。”
唐默面色愉悅,侃侃道:“那本是早前我偶然間得到的,聽說對燙傷有神效。一直擱在珠璣閣裡,連着我都忘了放在哪兒。沒有想到,頭一回取出它,竟是給我的妻用了。”輕輕一嘆,語中盡是憐惜。
如錦本沒有溫度的手因爲他的緣故,漸漸變得溫暖起來。轉頭往後看了一眼,模糊地只能看到約莫三丈外站了兩個人影,心知是白芍同白英。
唐默隨着如錦的目光望去,嘴角含笑道:“你這兩個婢女可真識趣。”
如錦轉過頭,突然就憶起了上一回在德華寺見他時的場景。眼睛微眯,那回的時候,他還堅持着說娶自己,沒想到眼下,不過數月,自己就真的成了他的妻。
如錦突然覺得,自信中的男人,格外地吸人眼球。
唐默輕輕拉着如錦的手,邊往前走邊道:“手怎麼這麼冷·下次要多穿點。
“我.不冷。”
如錦剛說完,沒想到唐默的手指竟是自她收緊的刻絲羅蘭大襖袖伸了進去,頓時大驚,眼神慌亂地望着旁邊的人。
唐默沒有其他意思,就只試了試她脈搏周圍的溫度,見着她並不似痼己想得那麼冷才鬆了口氣。轉頭側望着如錦,唐默平靜道:“母親圖熱鬧,每回用完晚膳總會將人留下來說話。現下白日裡雖不似前幾日那般刺寒,但晚上總少不了冷意。”
如錦心下受寵若驚,一雙影若秋水的眸就凝望住眼前的丈夫。心中暗暗想:沒想到這個男人會這般細心。
此時正好走到一座燈柱旁,唐默低看過去,燭光下只見她眼流波,桃腮欲暈。
自是看出她明白了自己的一份心,拉着她的手又緊了緊,唐默的眼眸卻還深深停留在如錦身上,“早些回屋吧。你身這樣單薄,夜路,還是不宜多行。”
說完,唐默將如錦帶至身前,自後爲她擋去偶爾吹起的陣陣寒風。往前走了幾步,口中又道:“等到明日,我就去和母親說了,下回放我們早些回屋,纔不要和她們一塊兒羅嗦呢~”
話中帶着隱隱笑意。如錦聽了心中驟暖,開口卻回道:“這怎麼成?”
唐默臉上笑意更甚,頗無所顧忌地道:“這有什麼?母親那有二嬸、大嫂和幾位妹妹陪着,不缺熱鬮。”口吻帶了些許少年的不羈,昂着頭望向遠處。
如錦聽了,怎麼都覺得他帶了幾分任性的味道。抿嘴笑了笑,這還真沒發現過。
便是沉默輕笑,卻依然入了唐默的耳,“笑什麼?”
“我沒笑。”
“在笑我?”
“真沒。”
聽她連連否定,唐默也不再繼續·望着前方看得不是太清晰的道路,幽幽道:“真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如錦擡頭,見他直望着被濃霧遮掩了視線的前方,心下不明地道:“你說什麼?”
腦袋側了側,只見她長眉入鬢·嘴角含着淺笑。就這樣平靜地被自己握在手中,捏了捏她的手心,調笑道:“我說,前面的路可真長。”眼神一瞬不瞬,直教對方低下了頭才罷休。
見如錦不表態,二人步伐又漸漸往前,似是不想氣氛就這樣沉默下來,唐默隨意開口:“今兒個午後,你去了大嫂的院?”
如錦頷首·“母親說讓我幫着大嫂管理內院的事,我去了流雲軒,大嫂交代了些事。”
唐默聽了,額間一緊而展,“你才方進門·犯不着那麼勞累。我娶回來的是媳婦,又不是母親聘回來的管家。”說完看了如錦笑笑,“你別去管那些勞神傷身的事。”
如錦覺得唐默此時的表情與他平日的形象甚是不符,開口勸道:“怎麼能不管?母親都交代了的,且大嫂一個人理着,卻也累得慌。”
“那便讓她累着。”
唐默見如錦沒有立即應下,心裡閃過一絲彆扭,拉了她的手·腳下步徒然加快。
這可累着了身後跟着的白芍和白英二人·這兩主要麼停下來說說話,要麼沒個前兆就飛速往前走。她們二人要保持着一定距離·不好太近,妨礙了二人的說話,卻也不能落得太后,省得聽不着主的吩咐。
這走走停停,站站看看,也是把她們折騰的慌。
如錦跟得也有些費力,最後還是因爲動作牽動了被燙着的手背,疼得皺眉啊了一聲,前方的唐默才停下。
如錦的左右撫向右手,擡頭望着唐默,略有埋怨地就道:“幹嗎走那麼快?”
唐默腳下滯了滯,臉上閃過幾分懊意,本握拳擱在懷前的右手放下,“我、我······是不是力道重了,弄疼你了?”說着又走回如錦身前,取過她的手放在眼前細細觀察。
早前唐默喜歡安靜,連偏處的珠璣閣都被他佔了,就是他所居的院,也遠離了衆人宅院。平日裡他一個人不覺得怎麼樣,但自舊居被安成了新房。這來來回回,每次受累的可就成了如錦和流雨軒裡的人了。
就說現下,同一時間離開曲意苑的人肯定早就回到了院裡,偏得如錦二人,還得往西轉彎再走上一段路才能到。如錦頓時覺得一個下午午覺補足的精力,在這一刻消失殆盡,暗暗就就覺得腳痠面倦了。
唐默許是也想着了什麼,輕輕對着如錦吱唔道:“對不起,是我一時失手,你······我······等回到屋裡,我再幫你換藥。”
憋了半天,說了這麼一句話出來。
如錦見他說得結結巴巴,滿臉又是懊惱又是自疚,一臉的窘迫,看着看着就突然笑了出來。
半圓的月亮漸漸移向旁邊的雲間,徒留漫天星光,閃閃地照在那四目相視着的人兒身上。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