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方和祝氏還是一副傷心難過的模樣,未秋卻是精神頭十足的帶着六月抱着茜茜去醫館坐診了,她是現代自強獨立的職業女性嘛,哪能因爲“被不檢點的地主一家先騙後棄”這種屁大點小事就要死要活的。
至於六月,未秋下決心一定要把她教出師。這年頭男人靠的住,母豬都會爬樹了,女人在這個壓抑愚昧的年代生活本來就不容易,有手醫術傍身,能養活自己,不用依附男人生活,比什麼都強。
天氣已經暖和了起來,外面陽光普照,燦爛的耀眼,空氣也透着一股春天的清新甜香味,而宋檀的小醫館因爲沒有窗戶,又悶了一個冬天,裡面陰暗潮溼,未秋索性把桌子從屋裡搬了出來,就坐在屋檐下當街坐診。
秦雋原本計劃今天離開登縣,起身回京城,然而等虎頭收拾好了行李,他卻坐在那裡遲遲未動,腦子裡想的全是白嫩可愛的茜茜,還有陳家大姑娘那狡黠得意的笑臉。
他擡起手,迎着窗戶漏進來的陽光看着,手指上似乎還殘留着昨天茜茜握住他手指時粉嫩柔軟的觸感,他沒辦法形容那一刻他心裡的感受,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感覺,像是心中有一扇門轟然坍塌,溫柔的情緒像潮水一樣沖刷着他的心,就好像那個小女娃問他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爬着梯子去給她摘,就爲了哄她高興一樣。
小丫頭肯定就是他的女兒,父女天性是擋不住的,只見過一面,就足夠讓他心裡牽掛不下。
虎頭已經催了幾次了,都不見秦雋從椅子上起來。
“公子,咱們走吧,再不走就耽誤了時辰。”虎頭催促道。
秦雋搖搖頭,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起身向外走去,簡短的說道:“今天先不走。”
虎頭慌忙跟了過去,看秦雋走的方向是去往陳家大姑娘的那個醫館,心裡頓覺不妙,趕緊問道:“公子,您這是去哪裡啊?”
秦雋停頓了一下,低聲說道:“把孩子要回來。”那是他秦雋的種,怎麼能流落到外面讓別人養。
虎頭頓時臉上掛着麪條寬的眼淚,“公子,不能這樣啊!那陳家小娘子都說了,那不是……不是你的……”
看着秦雋回頭冷冰冰的臉色,虎頭識趣的閉上了嘴,訕訕然笑了笑。哎,他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書童,但也是深懂公子心的,碰到這種事,男人的面子肯定是抹不開的,公子也是男人嘛,爲了面子忍辱負重非得認下那小丫頭……嗯嗯,他懂的!
秦雋到醫館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了未秋坐在醫館的廊下,周圍站了幾個等着看病的人。明媚的春光照在她的身上,雖然是布衣荊釵,可兩鬢鴉鴉,脣紅齒白,眉目鮮妍如畫,臉上的笑容似乎比陽光還要燦爛幾分,坐在那裡光彩照人。
不懂禮教,渾身上下簡直找不出一個優點,也就長的還算湊合,小丫頭長的隨她多一些,將來長相應該差不哪去……秦雋心裡忍不住想到。
心裡這麼想着,秦雋的腳下意識的往她那邊走去,隔幾步就瞧見了她提筆在紙上開方子,那字寫的真是……慘不忍睹。
字也醜的不能見人!秦雋在心裡又給陳未秋釘上了個大大的缺點。
“您這是生孩子落下的病根,得好好養着,重活儘量少幹,每天用藥草泡水洗一洗,藥也得吃……”未秋一邊說,一邊下筆給來看診的婦人開方子。
婦人趕忙一一應了。
開好方子後,未秋把墨汁吹乾了遞給宋檀,笑道:“您再看看?”
宋檀連忙接了過來,仔細看過後心中對未秋敬佩不已。未秋剛來的時候,並不懂中藥搭配,也不知道如何開方,這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通過向他請教,已經逐漸摸索出了常規用藥的方式和方法。
人家如此聰慧,進步如此神速,可惜馬上就要走了,他還沒把陳娘子的手藝學完,實在讓他慚愧不已。
“還是女大夫好!”那婦人接過方子後,感激的對未秋笑道,“要是換個男大夫,我們婦人這些病,哪好意思張這個嘴啊!”
未秋笑着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什麼。世情就是如此,她改變不了人們心中的想法。在現代多的是男婦科醫生和催奶師,擱這個男人連產房都不許進的年代,根本就是難以想象的。
“陳娘子過兩天還來嗎?我帶我們村裡的幾個媳婦過來找您看看。”婦人又問道。
未秋笑道:“過幾天我就不在這裡了,不過明天后天可能還在。”
“哎,哎,那我們明天再過來。”婦人應了。
婦人又跟未秋拉扯了幾句家常閒話,等在她後面的一個漢子不樂意了,推開了婦人,一屁股坐到了未秋前面,嘿嘿笑道:“小娘子,該我了,該我了!”
婦人被那漢子推了個趔趄,旁邊的六月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氣的那婦人罵道:“推什麼推,趕着投胎啊!”
漢子回頭沒好氣,“看完病了還不走,絮叨個沒完!”
“好了好了。”未秋皺眉制止了兩人爭吵,問那個漢子道:“你哪裡不舒服?”
那漢子穿着短襦,粗布褲子紮在外面,一臉的流裡流氣,讓人看着就有些厭惡。
聽未秋這麼一問,那漢子就嘿嘿笑了起來,看着未秋說道:“我不舒服的地方可多了……這不舒服,那也不舒服,來來,小娘子你給我摸摸脈,不就知道了。”
說着,他就伸手往未秋手邊蹭。
未秋把手收了回來,放到了腿上,淡淡的說道:“你這病我看不了,還是另請高明吧。”
尼瑪,又碰到一個來耍流氓的!
“你咋看不了?我看小娘子肯定能看!”那漢子又嬉皮笑臉的笑道,伸手去抓未秋的手,“給我看看唄!”
未秋還沒開口,一旁急性子的六月就惱了,伸手把那個閒漢推離了凳子,叉腰瞪眼罵道:“你動手動腳的想幹什麼?”
“哎,你這小丫頭,誰家看病不摸脈啊?你再推老子一下試試?”那漢子站穩了,指着六月聲色俱厲的罵道。
宋檀連忙站到了六月和未秋前面,皺眉拱手說道:“這位小哥兒,你要是有病要瞧,還是去別的醫館,我這裡看不了你的病。”
周圍的人都在指着他指指點點,漢子臉上有些掛不住,伸手就推了宋檀一把,粗聲粗氣的嚷道:“我就在這裡看,那小娘子呢?叫她過來給我摸個脈!”
摸脈的時候他也能趁機摸摸那漂亮娘子的小嫩手!
這是碰到閒漢癡纏了?!幾步外站着的秦雋眉頭皺的能夾死一隻蒼蠅,拳頭握的緊緊的,剛要邁步走過去,就瞧見陳家二姑娘氣勢洶洶的走到了那個叫囂着讓陳家大姑娘摸脈的閒漢跟前,伸腿往閒漢的褲襠上就是狠狠的一踢。
那閒漢頓時就是一聲慘叫,捂着褲襠跪到了地上,臉上的五官皺成了一團抹布,半晌才疼過勁來,眼睛紅通通的眼淚都淌出來了,指着六月斷斷續續的罵道:“你,你敢……”
“我怎麼不敢?”未秋冷笑着站到了漢子的跟前,一副再往他褲襠上踹一腳的架勢,嚇的那閒漢趕緊護着褲襠別過身去,生怕這一腳下去,他就廢了。
這會兒上,宋大娘抱着茜茜領着一個穿皁衣的巡街衙役過來了,指着地上的閒漢說道:“惹事的就是他!”
衙役一看那漢子,立刻認出來是常被“嚴打”的老熟人,跳腳罵道:“賴驢子,反了天了你!鬧事鬧到陳娘子頭上了,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三天不打就想上房揭瓦啊!”
陳娘子給他媳婦接生出來一對龍鳳胎,孩子大人都平安,他感激陳娘子還來不及,有人敢不長眼,他自然要出手教訓。
“我就是來看病的,那兩個小娘們不看病還打我!”賴驢疼的眼淚還在眼眶裡打轉,十分的委屈。他就是想來摸摸小手揩揩油而已,別的也不敢想太多,沒想到差點被踢的斷子絕孫。
“還賴地上幹什麼?”衙役罵道,“再不起來,老子打斷你的腿!”
賴驢子這種閒漢,最怵的就是巡街衙役,衙役們纔是真正的地頭蛇,此刻他也顧不得身上痛的要命,慌忙爬起來跑了。
六月得意的朝閒漢落荒而逃的背影呸了一口。
虎頭本來是站在秦雋旁邊的,嚇的跳到了秦雋身後,看賴驢子疼成那副德行,下意識的也捂住了褲襠,嘶嘶的替賴驢子抽冷氣,心有餘悸的對秦雋說道:“公子,要不,要不算了,咱趕緊回京吧。”
別孩子沒要到,反而被陳家姑娘們給揍了……人家還是未成年,經不起這麼彪悍的一踢啊!
秦雋驚愕的看着,手上的拳頭又悄悄鬆開了,除了不懂禮教、字醜的不能見人外,在秦九公子心裡,陳家大姑娘又多了個粗野兇橫的標籤。
他突然有些慶幸,兩年前在汴州的那晚,陳家大姑娘木訥怯懦到有些癡傻的地步,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