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豁出去
“等二少奶奶回來?”王壽家的窒了下,似乎想到了什麼,氣勢也弱了許多,她囔囔的說,“二少奶奶都去了半年多,誰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難不成她不回來,咱們這些人就這麼不上不下的乾耗着吧”
“就是就是,起初二少奶奶在家的時候,饒是再不受姑爺待見,至少也是趙家名正言順的少奶奶,咱們這些人呆在趙家也算是有個差事做,”王仁家的見紫鵑擋在了元娘前面,忙擠開身邊的婆子,咋咋呼呼的說,“可現在呢?二少奶奶不知道去哪個莊子‘養病’,大半年都不露面,撇下咱們這一大羣人在趙家,高不成低不就的領着個閒差事,除了每個月兩錢銀子的月例,啥油水都撈不着……”
“可不,俺們和紫鵑你不同,你家男人是個唱戲的,雖說沒啥地位也沒啥權勢,可架不住手裡的餘錢多呀。想必三五兩銀子在您蘇大*奶眼裡,也不值什麼吧。但我們不行呀,月例晚發兩天,家裡就能斷糧……哼,真是站着說話不嫌腰疼”
唱戲的?
王綺芳眉頭微蹙,她發現自己對這個趙嬤嬤口中唯一的忠婢並不瞭解。
趙嬤嬤見狀,忙湊到她耳邊,小聲的說:“當年蘇氏想拉攏紫鵑,卻被忠心的紫鵑斷然拒絕。蘇氏感覺自己被折了面子,便搞鬼把紫鵑嫁給了梨園教坊的蘇班主——”
話說到這裡,王綺芳便明白了。
梨園教坊,也就是大周的戲院。前朝時,梨園只不過是皇家禁苑中與棗園、桑園、桃園、櫻桃園並存的一個果木園,供皇帝和貴族們飲酒嬉戲的娛樂場所。
後來,李天賜協助武氏奪取李氏江山時,曾經組織了一批梨園伶人去前線演軍戲,頗受官兵和百姓們的喜愛,也在兩軍對壘的時候,間接的宣傳了武周的‘勤王之舉’,使得周太祖的造反舉動,在民間反倒得了好名聲。
拜武周的戲曲所賜,很多看過這些戲劇歌舞的百姓們,都對戲裡宣揚的思想深信不疑,潛意識的認爲周太祖起兵勤王,乃是正義之師、仁義之舉。
後來,周太祖奪得李唐的江山,民間也沒有什麼不利於朝廷的流言蜚語。
見識到戲曲、歌舞的宣傳奇效後,周太祖親自給梨園題詞,並下令組建皇家御用的梨園教坊。
一時間,伶人、**和樂工們的身份猛然間提升了不少,受朝廷風向的引導,民間的不少商人也着手組建戲曲班子,大肆建造戲院和茶樓,供貴族及百姓們娛樂消遣。
梨園行業的興起,也給貧苦百姓們多了一種謀生的方法。見到梨園弟子們臺上光鮮明亮的模樣,很多貧苦人家也禁不住對這個行業很是嚮往,紛紛把家裡模樣還算周正、或嗓子清脆的童男童女們送到戲班裡,充當學徒。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梨園行業發展異常繁榮,不但豐富了世人的娛樂生活,也造就了不少知名演員。只可惜,隨着時間的推移,隨着從業人員的混雜,梨園弟子們的地位卻越來越低,最後乾脆和ji女混成一個階層。
不過,比起完全失去自由的ji女,梨園**們的生活還是比較寬裕的。另外,**們到了年老色衰的歲數,也不會像ji女般失去謀生的飯碗。很多曾經紅極一時的男伶**們,一旦上了歲數唱不動,便會選擇自己開戲班當老闆,或者開班教徒弟,從臺前走到臺後。
而趙嬤嬤嘴裡所說的蘇班主,便是這樣的出身——手裡有錢,但沒有什麼社會地位。
“你?王仁家的,你說這話什麼意思?恩?”紫鵑自幼跟在王綺芳身邊,和主子一起念着女戒、女則長大,她骨子裡也瞧不起身份低賤的戲子,可老天就是這麼不長眼,偏偏讓她嫁給個伶人出身的教坊班主,讓她說話都沒有底氣。
不過,眼下這件事關乎主人的切身利益,饒是紫鵑被奚落得面紅耳赤,也沒有退步半分,她張着雙手擋在元娘身前,冷然的對面前的幾個媳婦、婆子說:“是,我紫鵑現在是戲子的娘子,身份也不及幾位嫂子、嬸子高貴。可,我紫鵑再怎麼身份低,卻始終記着做下人的本分。王壽家的,王仁家的,你們剛纔口口聲聲說‘辛辛苦苦給二少奶奶辦差’,我倒想問問你們,你們摸着自己的良心說,這五六年來,你們真的曾經幫二少奶奶辦過一件像樣的差事?”
“哼,還哭窮我真是想問問幾位嫂子,當初你們在二少奶奶手裡騙走了多少銀子?多了不好說,每家幾百兩銀子還是有的吧。”
“呸紫鵑,你少在這裡血口噴人。我們什麼時候騙二少奶奶的銀子啦?你以爲就你紫鵑是個忠心的,俺們這些人都是刁奴?”
“可不,再說了,紫鵑你都嫁出去了,二少奶奶也給你脫了奴籍。如今你已經不是王家的人,更不是趙家的人,咱們找元娘說話,你插什麼嘴?”
紫鵑的話剛落,屋裡的其他下人們七嘴八舌的叫囂起來,一時間又吵成了菜市場。
“住嘴”
元娘握着小拳頭,板着小臉,她從紫鵑身後走出來,冷冷的看着面前吵成一堆的婆子們:“哪個再吵,這輩子甭想要賣身契”
元娘一句話便掐住了衆人的命門,她稚嫩的嗓音剛落,屋子裡頓時一片寂靜。
衆媳婦子見元娘生了氣,連忙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沒辦法呀,自己一家子的賣身契還在人家手裡攥着,就算他們昧下了王綺芳大筆的嫁妝,可只要一天拿不回自己的賣身契,她們舒適的日子便都沒有保證。
“哎呀,元娘,您千萬別給她們一般見識,”衆人安靜了片刻,人羣中擠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利索媳婦, “她們就是一羣沒見識的蠢娘們兒,話也不會說,事兒也不會辦。不過,她們絕不敢有什麼壞心眼兒。
元娘,說實話,咱們來自贖,也是爲了您好呢。您想呀,自從二少奶奶離開趙家後,俺們這羣人也沒有像樣的差事,卻月月幹領月錢,日子久了,對趙家也是拖累。
與其等到趙家厭惡的那一天,還不如趁俺們手裡有幾兩銀子,讓俺們自贖了去呢。既省去了俺們這羣人的嚼用,又多了不少身價銀子,何樂不爲呢?”
元娘靜靜的聽完,沉默了片刻,隨即笑道:“呵呵,聽着是蠻有道理的……不過,你們的賣身契並不在我這裡,上個月母親派人來給我送西瓜的時候,我擔心自己年紀小,看不住那些貴重的東西,便讓來人帶去了青陽——”
說到這裡,元娘調皮的眨眨眼睛,帶着幾分幸災樂禍的語氣,道:“我知道你們想幫我省錢、省事,可我手裡沒有你們的賣身契呀。唉,沒辦法,權當我做善事吧,再白養活你們幾天,待母親回來再做定奪”
什麼?說了半天,賣身契不在元娘這裡?
聽完元孃的話,幾個陪房媳婦都啞了聲兒,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用眼神詢問着。
“怎麼辦?難道等二少奶奶回來?”王仁家的擠擠眼睛,不確定的問着身邊的同伴。
“二少奶奶那裡不是更好說話?要是可着她過去的性子,只要咱們多求求,沒準兒連身價銀子都省了呢”王壽家的顯然更期望見到王綺芳,想到自己曾經昧下的八九百兩銀子和兩家鋪子,她沒有理由不相信王綺芳的“大方”。
“做夢呢吧你們別忘了最近的流言,京裡可傳遍了,說是二少奶奶找到了孃舅做靠山,如今底氣足着呢”
最後說話的是王信家的,相較於王壽家的“樂觀”,她要理智了許多。
“那怎麼辦?咱們總不能就這麼耗着呀,我還讓我家大小子考個功名咧”
王壽家的對王信家的非常信服,接收到她的暗示,難免有些垂頭喪氣。
“呵呵,元娘真是孝順呀,”王信家的兩隻眼睛轉了轉,隨即想到一個辦法,她乾笑兩聲,“既然如此,那俺們就等二少奶奶回來吧。不過,也不知道二少奶奶什麼時候回來,咱們也不好總這麼幹耗着呀。要不,元娘給咱們安排點正經差事——”
“不用元娘安排,既然你們想辦差,本少奶奶就給你們差事”
王綺芳再也聽不下去,她一推房門,擡腳走了進去。
“二少奶奶?您、您回來啦?”
幾個婆子沒想到王綺芳已經回到趙家,還正巧看到了她們如何“欺負”元孃的場面,紛紛跪下來給主子行禮。
“母親”
元娘也楞了下,緊接着幾步跑到王綺芳近前,一頭撲進親孃的懷抱。片刻之後,嗚嗚咽咽的聲音從王綺芳的衣襟裡傳出來,“嗚嗚,小丫好想您呢……”
王綺芳彎腰抱起元娘瘦弱的小身子,走到正堂,坐在主位上,將元娘安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雙手輕輕拍着小丫頭的後背,柔聲安慰着。
哄了好久,元娘終於安靜下來,小臉緊緊的貼着母親的胸膛,小手也死死的抓着孃親的衣襟,不肯放手。
愧疚的嘆了口氣,王綺芳擡起頭,凌厲的目光掃過地上匍匐的衆人,“恩,很好,你們做得很好王信家的,你剛纔說想幹點‘正經’差事,是嗎。”
王信家的不知道王綺芳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但又不能不回答,便含含糊糊的點頭,“回二少奶奶,奴婢們是二少奶奶的人,自當要幫二少奶奶辦事”
“很好,正巧我這裡有件要緊的差事,還真需要你去辦呢,”說着,王綺芳從袖袋裡掏出一卷白紙,轉手交給身側的趙嬤嬤,示意讓趙嬤嬤把東西交給王信家的。
趙嬤嬤明白的點點頭,幾步走到王信家的面前,把白紙交給她。
“你呢,就把這幾間鋪子給我收回來,記着,三天內必須辦妥”
王綺芳見王信家的展開了白紙,便沉聲吩咐道。
“收回?”王信家的心裡閃過不妙的預感,她連忙把白紙展開,幾行熟悉的黑字頓時映入眼簾,待她逐字逐句的讀完後,大腦哄得一聲,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因爲這幾張契約不是別的,而是王綺芳的陪嫁鋪子,三年前,王信家的親手“轉租”出去,租期長達五十年,租金也被她剋扣了七八成。
P:吼吼,謝謝佳雯,我錯惹親的小粉紅,謝謝夜翎‖秋雨親的第N次打賞,(∩_∩)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