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對她說過,這條路上,誰都需要有人相伴。他還那樣緊地抱着她,要她不要背棄他。其實,他最害怕孤單,最害怕被丟下。
而她,本來真的是打算,陪着他永遠走下去的。只是恐怕,此生已無法做到。彥祖,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到再見你那一刻。她在黑暗裡,幽幽地長嘆了一聲。
卻忽然聽見一個隱約的聲音在問:“是誰?”
她愣住,隨即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死命拍着石壁:“救命啊,救救我……”
外面卻又靜默了,顏棠再次陷入失望,但仍不肯放棄,繼續呼喊。終於,感覺一陣響動,頭頂的石板,被移開,她再次看見了夜空中,晶亮的星。
可當她視線轉移,卻嚇得幾乎叫出來,她看到張慘白的臉,發綠的眼珠,陰森詭異之極。
“你是誰?”那如同厲鬼般的有問她。
“我是……我是……小雅。”她說出口的,是那個彥祖給她起的假名字。
“那你爲什麼會在這裡?”那人又問。
“我不知道。”顏棠搖頭,吶吶答道:“我被人擊昏,醒來時已經在這裡。”
那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發直,讓顏棠覺得,她似乎不太對勁。
“你餓嗎?”她突然問,顏棠不知道怎麼回人,遲疑了下,點了點頭。被關了兩天,她現在的確是又餓又渴。
“那我們去偷東西吃吧。”她忽然如孩子般笑了起來,顏棠愣住……偷東西吃?
她卻一把拉起顏棠的胳膊,把她拖出那石棺。
顏棠一直到這時,纔看清旁邊那塊無字碑,更是驚詫莫名。到底是何人,竟將她關在彥祖母親的墳墓之中?
“快走啊。”袖子被扯動,她回頭望着拉她的人,猶豫地問:“你……是誰?”
“我也不知道我是誰。”那人笑得癡傻:“我餓了,我要吃飯。”
“可是這裡……”顏棠指着那被毀壞的墳墓。
那人似乎皺眉想了想隨後便用空出的手發力,三兩下便恢復了那墳墓的原樣,連一塊多餘的石頭都未剩下,天衣無縫。
顏棠還在驚穎之中,已被她拽住飛跑。本就乏力,再加上那人腳步極快,顏棠逐漸跟不上,腳步踉蹌。
“怎麼這般沒用?”那人不耐煩地皺眉,竟乾脆將她夾在腋下,帶着她跑。
顏棠發現她的輕功,似乎極好,步法飄逸。而她的身體,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真的如同……鬼。
心裡哆嗦了一下,她安慰自己,這世上根本沒有鬼,何況鬼魂不可能還會覺得餓,要吃飯。
到了附近的一處農莊,她把顏棠丟在地上,躡手躡腳地蹲在地上慢慢爬過去,從木籠中抓雞。
顏棠不敢出聲,也不敢輕易逃跑,只得在不遠處等她。大約是那公雞警覺,竟一陣亂啼,屋中立刻響起人聲,狗也開始吠叫。
那人嚇得轉身就跑,跑了兩步想起顏棠還在,又如來時一樣,將她夾起翻牆而逃。
顏棠被顛簸得差點吐出來,在到了曠野之中,
央求她將自己放下。
她停下來,把顏棠扔到一邊,自己也坐在地上喘息,語氣極可憐沮喪:“沒有東西吃怎麼辦呢?我好餓。”
顏棠也極無奈,心中轉着念頭,哄她:“要不然我們進城裡去,那裡應該能找到吃的。”只盼回了城中,可以想辦法去找彥祖。
刀卻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能去,城裡都是壞人。”
“不會的,可以去我家。”顏棠勸慰。
“你家在哪?”她眨着眼問。
顏棠猶豫了一會兒,才下決心說:“太子府。”反正橫豎都是危險,現在只能冒一次險。
“太子府……太子府……”那人反覆唸了好幾遍,似乎極爲迷惑地撓了撓頭:“可是南越沒有太子啊。”
顏棠一怔,覺得此人也許與世隔絕太久,但又似乎知道些什麼。“嗯……是新近才立的太子……”她試探着解釋:“我是府中的丫環。”
“那太子叫什麼名字?”那人追問。
顏棠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輕聲回答:“彥祖。‘
那人忽然再無聲音,身形也靜止不動。
”你怎麼了?“顏棠小心地問。
她卻如同被人點了笑穴般,咯咯笑個不停,隨後跳起來,轉圈瘋跑,一迭聲地喊那個名字:“彥祖,彥祖,彥祖……”
顏棠只覺得渾身發涼,悄悄後移,想要趁她不注意逃脫。可才跑出去幾步,後領便被人拎住,回過頭,正對上那雙幽綠的瞳仁,叫人無比驚悸:“你想去哪裡?”
顏棠不敢做聲。
“想找人抓我殺我,對嗎?”她的聲音淒厲:“那我便先殺了你。”
“不是,我沒有。”顏棠慌忙辯解:“我只是看見……那邊草叢裡似乎有隻野兔。”
一聽見有野兔,那人又高興了起來,丟下她,拍着手掌,去她指的地方去找。
顏棠驚魂未定,再不敢輕易起逃跑的念頭,只能慢慢跟過去。就這樣一直折騰了半夜,顏棠已經虛弱得幾乎快要昏倒,只希望天亮之後,能有其他人發現自己的蹤跡。
那人卻似極害怕天亮,看着黎明快要到來,神情越來越緊張。在遠處的天邊出現第一道光之時,大叫一聲,再度將顏棠拎起,一路高低飛掠。
顏棠終於再受不住,暈厥過去。
醒來時,發現自己竟在一棵參天大樹頂端的枝椏間,從上而下俯視,頭暈目眩。
心驚膽戰地往旁邊望去,看見帶她到此的的那人,正將身體掩映在茂密的枝葉間熟睡。
直到這時,顏棠才仔細看清那人的樣貌:說不清她的年齡,但看得出她五官極爲精緻妍麗,然而兩道交叉的刀傷,將一張好生生的芙蓉面,劃得極爲猙獰。
不知是何人下這般狠手,毀了這女子的容貌,顏棠心中暗歎。
她似乎覺察到顏棠的視線,雙眸猛地睜開,厲聲問道:“看什麼?”
“我只是覺得……你長得很美。‘顏棠囁嚅着回答,她說的,倒也不全是謊話,畢竟這女子若不被毀容,也應是天香國
色。
“我美嗎?”那人驚喜,伸手去摸自己的臉,期盼地問:“我真的美嗎?”
顏棠心酸地點頭,想必她也很在乎自己的容貌,只可惜……
她被顏棠的稱讚哄得極高興,笑嘻嘻地說:“我去給你打鳥吃。”
顏棠看着她在樹間飛來蕩去地抓鳥,想着自己不知何時能回去,憂慮不安……
而今日已經是她失蹤的第三天,彥祖已慌到了極點。整個都城幾乎被他翻了過來,出城的各條通道也已派人去追,但仍無消息。
此事甚至驚動了皇帝,他宣彥祖進宮。
彥祖本不想去,卻又思及會不會有所發現,只得前往。到了春暖殿,出乎意料之外,這次的皇帝身邊,居然沒有女人。
他見到彥祖,眼神玩味:“嗬,這麼憔悴。”
彥祖不語。
“聽說你爲了那個女子,居然到處去警告大臣?”皇帝將身體靠入椅背,笑容中帶着嘲諷:“你究竟樹了多少敵,需要這麼誠惶誠恐?”
“父皇找我,究竟想說什麼?”彥祖挑眉。
“朕只是覺得有趣,你爲何會對那般平凡的女人,如此上心,丟了死了,再找一個不就行了嗎?”皇帝盯着他,指尖在椅子的扶手之上,輕輕地叩。
“或許我該學父皇你,所愛的女人沒了,就找跟她想像的來代替,這樣,是不是會快樂一點?”彥祖也毫不示弱。
皇帝驟然眸色一沉:“你不要太過放肆。”
彥祖呵呵一笑,再未言語。
兩人對峙片刻,皇帝又悠然開口:“朕很想知道,當初,你究竟是用何方法讓馮野殺了夜鷲。”
彥祖對他知曉此事,毫不意外,也不驚慌,只問:“父皇爲何此刻提及此事?因爲大哥要出征了麼?”
皇帝嘴角一勾:“朕總不能告訴天下人,你們兄弟相殘,所以自然要爲你找個替罪羊。”
“多謝父皇爲兒臣考慮得如此周全。”彥祖躬了躬身。
若是外人聽見他們此刻的對話,必定心寒。弒兄之罪,卻爲父所包庇,甚至掩蓋。然而,這是皇家,看不見血的修羅場,只爲了那一方玉璽,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殺了你二哥,接下來,是輪到你大哥,還是朕?”皇帝悠然又問,似乎他此刻所問的問題,不過是尋常瑣碎,無關生死。
“父皇放心,兒臣必定會爲你養老送終。”彥祖也答得輕鬆。
皇帝點點頭:“看來你大哥也活不久了。”
彥祖一笑:“難道你在乎嗎?”
皇帝也是微微一笑:“朕說過,在乎的那個,已經死了。”但那個人,絕不是已死的夜鷲,二人均心知肚明。
彥祖也沒心情過多在此糾纏,隨即便告退。
皇帝在他出門的那一刻,又丟出一句話:“她真的叫琴雅嗎?”
彥祖背影微微一滯,卻沒有信步……
剛剛回府,便來了不速之客,夜垣。
“我是來向三弟辭行的,今日我便將出發去邊關。”夜垣如是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