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大海寺一役,張須陀對大隋統治徹底心灰意冷,想棄甲歸田,不願再以老命相搏。臨走時,他託付李棟幫他做件事。
他一提出這話題,李棟就明白了**不離十。他對大隋一干同僚極度失望,在仕途上肯定再無他求,他所求之事自然便是家事了。
李棟與陸柔結婚前,他私下曾提及,想讓女兒張雨芊嫁給李棟。爲拖住張須陀留在隋營,也爲了避嫌自己有接張須陀之職的閒言碎語,李棟沒明確答覆他,反以閃電的速度與陸柔舉行了拜堂儀式。
“我去以後,我家姑娘芊雨,就託付給你了。希望你不要讓老夫失望。”張須陀果然又把此事提了出來。
“這個……還請大使三思。我已經有了妻室……”自己已非以前的李棟,有了兒子,初爲人父。張須陀這時提出讓女兒嫁給自己,倒是很不合時宜。張芊雨若嫁給自己,只能作小妾,除非陸柔去世,否則只能一輩子做小,永遠扶不了正。
堂堂一郡通守,河南道討捕大使,擁兵數萬,天子下詔數次索要畫像,呈到御案前仔細瀏覽。這地位何等榮耀,讓人何等眼羨,放在平安年代,嫁到候門也不掉身份。一般人想娶他的女兒,想都別想,門兒都沒有。爲何偏要嫁自己做小妾呢?這豈不是委屈了她的高貴身份,便宜了自己?
“數年前,你們二人在後花園一見,她便對你十分鐘情。這也怪老夫當時眼拙,沒能洞察她的小心思,一直在她面前提及你的英雄往事。不覺間,她便對你暗中傾心。雖然這幾年間。登門提親者不在少數,她一概回絕,見都不見。後來,老夫問她到底是何原因。她支支吾吾的就說。已經有了心上人。老夫再三追問下。她才實情以告。”
“如今事情已經發展到這般地步,我也不求什麼大小之份。只希望她有一個最終的落腳地。你們二人能夠舉案齊眉,一生呵護,白頭偕老,老夫也了卻了這塊心病。”
“既然大使如此看重李某。本不應該再推三阻四,可你知道,我已娶妻生子。如今又身穿重甲,兩軍陣前,無暇他顧……”李棟又一次委婉拒絕了他的好心好意。因爲李棟覺得,自己佩不上她。主要原因還在於,與張芊雨相處時間不多。總共也就是見了幾次面而已。
“你說的老夫全知道。剛纔老夫也說了,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讓她有個歸宿,我也也放心了。”張須陀渾然不以李棟娶妻生子當回事兒。略一沉吟又繼續說道:“你絕非久居他人之下的人。說句大不敬的話,拋開聖上的因素。你能順應天道而行,率領衆人逐鹿中原,席捲天下也未嘗沒有可能。”
“老夫一生只此一個女兒,實在不忍讓她嫁給一個讓老夫臨死也不能安然瞑目之人。你是老夫一手提拔上來了,人品,官品,能力和待人接物,老夫暗中都有觀察。”
“還望李棟小友不要再推卻。這也是老夫臨走前一的大願望。”
張須陀又提出了“天道”二字,李棟心中驀然一動。連對大隋一生盡忠的張須陀,也稱自己有染指九鼎的機會。但不知他提及的“天道”,在他眼中到底何物?不防稍稍問下,不引起他的特別注意纔好。
“大使言重了。小子何德何能,能問鼎天下?這話以後萬萬不可再提。若傳了出去,我這頸上人頭,恐怕就呆不到明日了。——這天道二字,到底作何解釋?我一直弄不明白,還請大使指點一二。”
“天道既上天定下的規矩,你必需順天而行,不能逆天而舉。順天道者,得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比如眼下,老夫對大隋雖然忠誠不二,可老夫得到了什麼?是兵敗自丶裁的下場!這便是逆天而行的結果。眼下,你也在逆天而行,老夫不是讓你做亂臣賊子。這人心裡裝着天道二字,不能不順天而行啊!還望你三思。”
“那就是說,瓦崗舉旗纔是順天而行?”李棟問道。
“從天道人心二字說,這樣理解也是可以的。但站在大隋角度說,他們則又是亂臣豎子,乃是禍亂人心,阻礙統治。”張須陀說。
張須陀這樣一說,李棟就有些迷糊了。本來還覺得,幫助瓦崗攻取天下是順應天道。可他又說站在大隋角度看,幫助瓦崗又成了亂民。李棟便問:“張大使的意思是,我到底幫大隋還是瓦崗?”
“不急,再等等看。百足之蟲死而未僵,興許遇到機會,還有掙扎回生的機會。暫且站在大隋一邊,採取觀望態度。許多大隋將軍,現在都這樣做的。昨天密林之戰……”張須陀說到這裡,心裡一陣絞痛,又想起了滎陽城內和虎牢關的裴仁基沒有助戰的事。
“謝謝大使指點,使李某拔雲見日,茅塞頓天,如見天日。假以時日,若有機會,一定再請你出山助我一臂之力。”李棟這樣說,其實已同意他棄甲歸還故里的請求。
“那小女之事……”張須陀盼望地看着李棟,等着他的肯定回答。
“……這個……如果……大使不介意,我就替大使……不……我就答應下來。畢竟,我與令媛有數面之緣,我以前曾做過許多錯事,不想再因感情之事,讓任何對我有愛幕之心的人受傷害了。”
李棟覺得,這樣的藉口,似乎不夠完美。很有藉助與張雨芊的婚事,牽住大隋第一忠臣、第一虎將張須陀的嫌疑。可是,事已至此,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這時,門外傳來秦瓊和羅士信二人的談話聲。張須陀和李棟立刻停止了當前交談的話題。倒也不是有意避開他們,只是覺得,目標還沒拿定,舉棋不決之時,暫不外傳。
張須陀見到秦瓊和羅士信以後,語重心長交待道:“昨日一戰,猶如大鐵爐,練出了真金白銀。老夫徹底明白,你們二人才是我張某的貼身護衛。從今天起,你們二人追隨李棟,也就是右翊衛大將軍,在他帳前聽令,比跟隨我大有前途。”
“你們二人也是結拜兄弟,要同心協力,共舉大旗,你們三人將來的前途都不可限量。我是老嘍!”
秦瓊聽張須陀話中悽諒,不解何意,便問他怎麼了。張須陀連連擺手,要他們向李棟問。說完,他找個藉口離開了。
李棟送他到門外,目送他的背影而去。天很高,雲很淡,風很輕,環境很僻靜。在這地處郊外的古剎中,越發適合幽居。李棟心中知道,張須陀此次離去,不是最終的決別,要不了多久,最多一年,他還會出來幫自己做事。因爲,也只有他才能對付大隋最終的boss。
秦瓊和羅士信見張須陀去了,臉上流露出喜悅的表情,道:“恭喜二弟,賀喜二哥,你又要舉行婚禮了!”
李棟一怔,問他們何出此言。
秦瓊和羅士信言稱,張大使交待他們二人,稍過時日,護送張芊雨到章丘,與李棟舉行拜堂儀式。
李棟大驚反問:“你們二人早知張須陀有離去之意,爲何不早些告訴我?”
李棟這樣一說,秦瓊和羅士信都大吃一驚。張須陀只交待二人護送她與李棟完婚,當時並沒有明確表示他要離開府兵。
李棟道:“這拜堂之事,雖已答應了張大使,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撤軍,去搞什麼兒女情長的事。”
秦瓊和羅士信已經站不住了,應付一聲,撒腿奔出大海寺,騎馬疾奔,向張須陀的方向追去。
過了約一個時辰,二人才從寺外返回。張須陀並沒有隨他們回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過秦羅卻帶回來一個人,李棟見了便微有吃驚。
此人面色幽黑,身材瘦削,一幅文弱書生模樣。身上卻穿着盔甲,一看裝束便知不是大隋府兵。此人正是名滿天下也毀滿天下的瓦崗首領李密。他身上纏着手指粗細的繩索,概是被秦瓊二人綁來的。
昨天大海寺一戰,萬餘人死在他手,他與大隋府兵有着深仇大恨。若被府兵發現,不抽筋扒皮纔怪。不知他今天到這裡又有何事,膽量也忒大了一些。可若不是他點頭同意,放了張須陀一命他現在還能不能站在面前,仍未可知。因爲李棟手中有高科利器:手槍。他若不放了張須陀,李棟肯定會一槍結果了他的小命。
李棟心中想着,便笑着起身,恭迎上前,笑道:“喜客啊,遠道而來,有何指教?”
秦瓊和羅士信氣呼呼稱道:“我們去追張須陀大使的路上,遇到此人,舉止鬼鬼祟祟的。看他不安什麼好心,我們便帶來給大將軍審問。千萬不要輕易饒了這黑小子,要爲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恨!”
李密聽了心有餘悸,臉上卻蠻不在呼,笑道:“我來的時候,就沒想着再回瓦崗。你們要不問清楚,我到這兒有什麼話要講就把我殺了。恐怕你們在大海寺也過不安穩。甚至還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李棟道:“不知蒲山公之後,爲李某帶來什麼重要消息?不惜冒着被千刀萬剮的危險,着實令人從心裡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