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銑被楊廣降了官職的消息,在宮中自然是很快傳開了,畢竟蕭銑如今的官位雖然不高、資歷也不深,但是“當朝唯一駙馬”的皇親國戚身份,終究是很吸引眼球的。
蕭皇后就是第一個頗爲不淡定的代表,聽說了消息之後,當天晚上就召蕭銑入宮相見,其間自然是不可能只敘姑侄親情;而且不但召見了蕭銑,蕭皇后還把做內史侍郎的幼弟蕭瑀也找來,想一起勸說蕭銑給楊廣認錯,盼望楊廣收回成命。
最後還是蕭銑百般安慰了蕭皇后,說今日被降了官階調任它處並非純是楊廣的責罰,也有他自找的因素在其中,無非是爲了愛惜羽毛,不參合到一些搜刮百姓的髒活中去而已。聽了蕭銑的解釋,蕭皇后明白他並沒有真的如何觸怒楊廣,那麼只要親情還在,官位高低就沒那麼重要了,這件事情也就算揭過了。
倒是蕭瑀聽了蕭銑的論調之後,反而大生知己之感,對這個曾經做過自己一陣子學生的侄兒頗爲讚賞。
“大丈夫有所爲有不爲,見天子遭人矇蔽,便當挺身直言,縱然見黜,也在所不惜。唯有不在其位,方能免去己身之責。”
這番話,就是事後蕭瑀訓誡、勉勵蕭銑的。還誇讚蕭銑是蕭家晚輩後進之中心志最爲堅忍之人,要自己尚在幼齡的兒子蕭銳,以及亡兄蕭琮的遺孤蕭鉉、六哥的兒子蕭鉅、蕭鈞等昆弟都學習蕭銑爲楷模。
蕭瑀的兒子蕭銳還小,歷史上娶了李世民的女兒襄城公主爲妻,是唐朝的駙馬。而如今李世民都才十幾歲的小正太而已,蕭銳自然更是幼童狀態,想來如果隋朝的壽命不明顯延長的話,蕭銳是不可能趕得上在大隋仕官的了。
而蕭鉉、蕭鉅、蕭鈞三兄弟裡頭,蕭鉉最大,今年已經快三十歲了,原本也是在朝中擔任散官。但是自從大業三年他父親、前西樑末帝蕭琮死了之後,他這一脈被楊廣忌憚的枷鎖似乎也鬆懈了;後來河南腹地出了盜賊之後,蕭鉉得了襄城郡通守的職務,到外地上任去了。襄城就是古代的許昌、潁川之地,也是汴洛要害。
蕭鉅、蕭鈞二人在仁壽年間都還沒成年,自然沒有官職。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蕭鉅比蕭銑還小六歲,今年剛剛及冠,在朝中擔任太子內率的侍衛官職,屬於官品不低權力很小的清貴閒職,現如今東宮虛位、楊昭死了兩年多楊廣都沒新立太子,所以東宮各率的武官就更是權勢尷尬了;蕭鈞才十七歲,也是處境相若。他們的父親蕭珣雖然還健在,不過已經年過五十,空留了一個爵位後早早退養在家——對於老一輩的、在西樑亡國之前就已經擔任過要職的西樑宗室,楊廣還是要防範一輩子,一直防到死的。
除了蕭氏家族之外,對蕭銑被楊廣降職反應第二敏感的,反而是宇文述一閥。宇文述如今已經總掌朝廷兵權調度,此先對於楊廣委任蕭銑作爲來護兒的行軍監軍還是頗爲忌憚的——宇文閥這幾年算是已經綁在了齊王楊暕的戰車上了,而齊王素不善蕭銑,宇文述和宇文化及父子在有可能不着行跡、不留把柄的情況下自然要儘可能阻擊蕭銑介入兵權。
而此前這些年蕭銑看上去始終對軍事不感興趣,才讓雙方相安無事。現在楊廣的折騰性子一拍腦門就要因爲蕭銑熟悉海路便派給來護兒監軍,宇文述自然要反對。
但是,幸好蕭銑觸怒楊廣被降職一事適時地發生了,宇文述一看蕭銑好歹是從正四品降到了正五品,而且也沒資格按照原來的計劃擔任監軍,只是擔任行軍司馬。因此宇文述也就不爲己甚,沒有再吃相太難看連這個任命都要阻擊。
當然了,宇文閥的明哲保身、害人不可損己心理在這件事情上起了大作用,但是這絕不是全部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宇文閥一直在靠攏齊王楊暕”這個政治標籤,是幾年前楊昭剛死時貼上去的。楊昭死後沒幾個月,楊廣的一名側妃蕭貴嬪(也姓蕭而已,但是和蕭皇后沒有直接血緣關係,也是出於蘭陵蕭氏)爲楊廣生出了第三子楊杲。
大業七年正月裡——也就是幾天之前,楊杲剛滿三歲的時候,楊廣就給這個小兒子加封了趙王的封號。如此一來,似乎此前作爲楊廣僅存獨子的齊王楊暕入主東宮的前景也沒那麼板上釘釘了……
作爲軍中巨閥,宇文家在齊王沒有把握的情況下,自然不願意在導致自己家族的路子越走越窄的前提下,爲齊王得罪更多人。
……
閒言休絮,那些朝中派系傾軋的噁心事兒,實在是沒什麼好多說的。大業七年正月轉眼而過,朝中對於各路大軍出征的安排也徹底塵埃落定,隨着出征的腳步定了下來。
隋帝楊廣徵發天下兵馬,計有一百一十七萬整、號稱兩百萬,分四十軍從涿郡出發,征討高句麗。運糧民夫更比兵馬倍之。四十軍中,每一衛上大將軍名義上要統領兩軍、計二十四軍,是有指定出徵目標的,不過實際上因爲不可能十二衛的上大將軍都來隨軍出征、國內不留名將戍守,所以有時候也以副職代理。另外十六軍則是隨同御駕同行,見機行事。每一軍實額兩萬五千人,對外號稱五萬;楊廣親領的御營多一些,實有五萬。
按照朝廷明發旨意上的說法:“左路第一軍往鏤方道,第二軍往長岑道,第三軍往海冥道,第四軍往蓋馬道,第五軍往建安道,第六軍往南蘇道,第七軍往遼東道,第八軍往玄菟道,第九軍往扶余道,第十軍往朝鮮道,第十一軍往沃沮道,第十二軍往樂浪道。右路第一軍往黏蟬道,第二軍往含資道,第三軍往渾彌道,第四軍往臨屯道,第五軍往候城道,第六軍往提奚道,第七軍往踏頓道,第八軍往肅慎道,第九軍往碣石道,第十軍往東日施道,第十一軍往帶方道,第十二軍往襄平道。左軍以左翊衛上大將軍宇文述爲首、右軍以左候衛上大將軍、兵部尚書段文振爲首。”
也就是說,基本上高句麗與隋朝接壤的道也好、或者是內陸的道也好,在出徵之前楊廣名義上就已經分配好了其征服者。而高句麗的行政區劃中,“道”雖然已經是最高一級的了,可是考慮到高句麗的國土範圍,一個道也就相當於隋朝的一個郡而已。
四十軍依次出征,從二月十二這天開始,每日起行一軍,足足花了四十天才全部完成出發,先頭第一軍已經過了遼西走廊的柳城(後世的東北要害錦州)時,第四十軍纔剛剛離開涿郡。前後行軍陣線居然拉開了足足一千多裡地。一時之間,直到涿郡爲止的運河上,乃至涿郡以北的陸路道路上,牛馬驢車和士卒民夫絡繹不絕,幾乎如同舉族遷移一般壯觀。
除了陸路的百萬掛零人馬之外,這一百十七萬軍隊中,還有十五萬是走海路、從登萊渡過黃海最狹窄的區段,直接攻擊朝鮮半島腹地的。那當然就是右武衛大將軍、登萊-淮海行軍總管來護兒的海軍了。這路人馬,以來護兒爲主帥、行軍總管;左武衛將軍周法尚爲副帥、行軍副總管;駙馬都尉蕭銑爲行軍司馬。
原本楊廣還打算設置監軍一職,不過後來因爲蕭銑的變故,監軍便缺位了。好在楊廣也不覺得這事兒多重要,沒有監軍也就算了。臨時給行軍司馬蕭銑和行軍長史崔君肅下旨,增其權柄,讓二人分權、分攤了監視海陸軍行止的任務。
這個崔君肅原本就是右武衛的長史,是來護兒的老部下,但是並不是什麼都聽來護兒的,也頗能堅持己見。蕭銑此前沒見過此人,對其毫不熟悉。
……
登萊的海軍出發要比陸路軍晚一些,畢竟從登州到甕津半島的航程,不會超過五天海路行程,而陸軍光是各軍到齊就要花費四十日,去的太早的話,海軍就要孤軍奮戰了。蕭銑離開東都後,也不及再回吳郡,直接就在親兵保鏢護衛之下走陸路直奔登州與來護兒會合。至於吳郡派去的戰船,早在前一年冬天就全部到位了,現在蕭銑只要自己本人到了就行。
齊魯大地上,如今着實是多事之秋,來整和秦瓊這些軍中將領都已經提前回軍覆命了,蕭銑身邊除了些路人甲級別的侍衛,就只有獨孤鳳一個心腹護衛,一路上也幹掉了兩三股小蟊賊,又得張須陀派人互送了一程,纔算是安全趕到。
路上經過黎陽時,蕭銑聽說附近又有一股賊軍投靠了河北第二號大賊頭高士達,雖然只是一股兩百人的小人馬,但是在朝廷的邸報上卻是影響不小——原因是這次投賊的已經不是普通沒飯吃的平頭百姓了,而是軍隊裡的中級軍官。襄國郡的一名旅帥,帶領麾下兩百個府兵,成建制反出軍隊、抗拒從軍征討遼東,投奔了高士達。而那名旅帥,便叫做竇建德。這也是隋軍當中有記載的中級軍官帶領屬下本部府兵成建制主動降賊的最早記錄。
高句麗還沒開始打,軍隊已經亂象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