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是她的一家,今日,又是她!命運的捉弄啊,開了何其大的一個玩笑啊!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一切的一切,卻都只是,爲他皇家,所做的嫁衣,最終,披在那華麗的肩上的,永遠不會是她畫扇,而是他皇家之人。
“凌風啊,凌風,你可當知,此時我的無助啊!?”畫扇心中吶喊着,卻在淚落的一剎那,宮門之外待有人追來,卻是那傳令之人,畫扇早將那宮門閂死,拄在了門邊,細數心中痛楚。
天大地大,竟逃不出如此牢籠,當真可笑啊!畫扇如此的,在心中嘲諷般的笑。轉過身,細察了身後那扇門,暫時的緊閉,估計那傳令人暫時,也不會到這裡面來的吧,想及此,畫扇便放大了心,款步朝冷宮之內走去。
上次隨皇帝來這個地方,是已晚之天,點點宮燈闌珊,映得這裡如斯淒涼。但如今,這裡在畫扇看來,除了蕭條些許,倒也不至上次來的那般陰森可怖。
步履在那扇小門前停了下來,畫扇遲疑了一瞬,伸出手去,輕輕一推,‘咿呀’的一聲細響,顯得尖銳,刺進耳中。微微的斜影,斜長的,拖了一地,迤儷着。畫扇卻又稍稍一下遲疑,繼而也擡步進去。
安靜,無比的安靜,與世隔絕了般的安靜,似乎,此刻冷宮中,沒有人。腳步的聲音,在這般寂靜的環境之下,卻反而顯得沉重了起來。
就在繡鞋踏進了屏風的那一瞬間,畫扇卻着實被屏風之後的那人嚇了一跳。但只見她,手中拿了一把剪子,正一撮一撮的,將自己頭上的亂髮給剪了下來。
青絲,略帶幾根蒼白,讓畫扇知道,眼前之人,也是有了一般年紀的人了,悉悉數數的,落在了地上的青絲,此刻,卻似是擺脫了的一般,凌亂了一地,也猙獰了一地。
“……”畫扇得見此情此景,驟然語塞,卻不知該講什麼纔好,便如此的怔忡在地。誰知,此刻那梅妃娘娘,卻擡起了頭,覆在發下的眸子,顯然對畫扇此刻的表情,有着些許嘲笑的意味,只重重的,朝畫扇罵了一句,“賤人……”復又拿着剪子繼續剪落她那一頭凌亂的青絲。
看到梅妃如此情況,畫扇的心中,隱有不忍。這個世上啊,歲月當真是一副催化劑,竟能將人活生生的逼迫到如斯境地,似瘋還癲,當真的生不如死。更或許,她此刻了無知覺了,存留在心中的,只有那舊日的恩仇與妒恨。
“女人,不是應該好好愛惜自己的青絲的嗎?”畫扇不知從何而來的憐憫,竟忘記心中年恐怖的念想,蹲下身,緩緩抽取出梅妃手中的剪子,將之放任在地上,反之,卻以手當梳,爲其理起了發來。
“曾經呵,你也是何等的傾國傾城,怎的如今,便甘惜如此的,作踐於己呢?”畫扇奉勸着,爲她將發理順,盤在耳後。扳過她的身板,與之那迷茫的神色相正對,緩緩叫,“我的姨娘,您說,是不啊?”
明顯的,畫扇手中所攉着的肩膀,生愣的,那麼一顫,雖然不明顯,卻讓畫扇,感覺得到。她一顫,這說明了什麼,她還有知覺,畫扇無奈的一笑,站起了身,望端門外,幽幽嘆道。“或許,您是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爲,您只是在韜光養晦,而非真正的瘋吧!”
畫扇環望着四周,這般景況,竟惹心酸,“如果當真是這樣,您真的很了不得,在這種地方,竟也能忍到如此地步。”畫扇沉默了,她望着眼前這個依舊瘋癲的女子,是真是假,箇中緣由,竟也猜不明,也想不透啊!她突然一怔,望着那女子,“如果我所想沒錯的話,您是將寄託寄在了凌風的身上吧!”
果然,梅妃再度一顫,這次,卻是發了狂的一般,嘶鳴了起來,直抓着自己的發,直喊着“風兒,風兒……”
畫扇似乎很是平靜,她望着梅妃,道:“姨娘,我不管你是真瘋還是假傻,但畫扇此刻,真的別無他法,畫扇真的想不透,究竟是爲什麼,無辜者偏要爲你們皇家之爭受累呢?”她的眼中,依稀淚光,“當年如此,現在也復如此,……”
“皇帝要殺我了啊!”畫扇感慨道,“前些日子,我一度的把他當成,一個可憐的老人家,子不子,父不父的,他活着,比死了還難受。可是,……”畫扇低低的一笑,哽咽着,更似在哭,“可是我卻一直忽略了,他終究是一朝之主,高高在上的天子啊,!”
“龍有逆鱗,觸之即怒!他是天子,他不可能似一般老人家那般,始終,我還是得奉他之命,以死謝恩!”
“您能想象得到嗎?死,是一種什麼樣的超脫,或者怎麼樣的一種痛苦?”畫扇的眼中,再也止不住的淚下,“爲什麼,死的不是你,不是皇帝,不是普天下的千千萬萬人,而是我畫扇,一個小女子而已呀,皇帝是瞎了眼,還是昏了頭,當年的慘劇,如今還得繼續復加在我的身上麼?!”畫扇說得極其不甘,此番大逆不道,在外人看來,足以凌遲,只是在梅妃的耳中,卻聽得大樂。
“瞎了眼,哈哈……哈哈,瞎了眼,皇帝,瞎了眼啊……”她只抱着頭,扭曲了的般的,狂笑不止,對着畫扇,指點着,“瞎了眼了,哈哈,……瞎了的好,瞎了的好啊……”
生命,在此地,顯得無比的輕賤。在前一刻,畫扇還字奉勸她,不能如此輕賤自己的生命,但在此時,畫扇如此諸多話出之後,見到梅妃的這般神色,她忽而的,似是明白了什麼,生命在此地,便由不得你珍重,一任輕賤,要麼,——就是死!
死呵!
誰都不甘,她也不甘,就連眼前這瘋癲之人,都能如此輕賤的活着,苟活着,何以,她便非得赴死一去啊!
她無奈的笑着,笑得無比的美,美得,恍若一朵花,足以傾倒衆生的花。只是,這種美,美到顛峰,美到及至了的美,是否,就代表着生命的一種凋謝!
她望着梅妃,只淡淡的,留下了一句,“你好自珍重吧!”此後,她便轉身離去,徒留梅妃那身後的如斯大喊:“不要走,不要走……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不要把我留在這又冷又黑的冷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