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順百姓現下都十分安靜,排着隊領着屬於自己的五斤糧食,都安安分分的,沒有再鬧事的人。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用光,這南順城中倒是每家每戶都有了可以度過半月的口糧。那來朱府的大夫此時看天色已暗,便同着那些捕快將糧食背到了自己家裡去。
等回到這大夫醫館裡,便看見一個眉目清秀但面有倦意的女子倚在那門口唉聲嘆氣。此時見到自家相公回來,急忙迎了上去,問他是否去領了今日朱府所發的糧食。
這位男大夫顯然是正在興頭上,聽到娘子這般問自己,當時有點傻愣愣的道:“沒有。”那女子一聽便有些急了,問道:“那你這一日都去了哪裡?我上山去採摘藥材,因此並沒有趕上這沒人五斤的事情。那麼你呢,你知道這五斤糧食夠着咱們吃多久嗎?醫館的病人們都有了口糧,你要看着大夫眼睜睜的餓死過去啊。你怎地今日這般糊塗,唉!”
見娘子唉聲嘆氣那麼久,原來是爲了這件事情,男子急忙笑着上前道:“娘子,你有所不知……”
那女子想來也是個急性子,見這情況,不禁惱怒起來,道:“笑笑,做錯了事情你還好意思嬉皮笑臉,真當我是好欺負的麼?”
男子現在卻真是急了,也不顧着有旁人在此,聲音有些大了道:“娘子,你看這是什麼?”說完便指着那揹着糧食的捕快們。
剛纔這女子心心念着自己的丈夫,因此並未去注意他人。此時注意到旁邊竟然還跟着兩名捕快,而那捕快身上還都揹着麻袋,她當即就傻眼了,接着便去打那男子道:“你竟然……”話還未說完,便被那男子捂住嘴巴拖到了醫館之內。那兩名捕快無奈的對視一眼,也跟着走了進去。
待到了屋內,男子趕緊關上門,那女子掙脫開後,臉色十分難看,指着男子道:“你不僅沒有去排隊領糧食,還做了違法亂紀的行爲不是?”
男子真的無語極了,只好看着女子道:“娘子,你誤會了,我早上去給京都來的大人們辦了件事情,這是他們賞給我的。你看,我手上並未被束着繩索,不是被這些官差大哥給壓着回來的,而是他們護送着我回來的。這麻袋裡面,可都是糧食。官差大哥,你們先回去吧。”說完笑的十分燦爛的看着那幾名捕快。
那幾名捕快完成了任務,也沒有自己的事兒了,說了聲告辭之後便走了。
女子臉上還是不信任的神情,幫個忙就能得到這麼多糧食?鬼才信呢。
男子這才轉身過來對着自家娘子道了原委。這女子也不是什麼不通情達理之人,只是剛纔有些急了,擔心自己男人出事纔會那般。此時聽他解釋清楚,倒也放下心來。
過了一會兒,這女子卻好似想到什麼,又開口道:“不成,這麼多的糧食我們不能自己留着。要分給街坊們一些,好幫助他們也渡過難關。”
男子笑了起來,表情很是寵溺道:“是啊,爲夫只是擔心碰到這南順裡藏起的地痞無賴,讓着糧食被他們搶了去,纔會這麼晚回來。娘子你放心,我怎麼是那種只顧自己的人?嫁給我那麼多年,你還不放心麼?”
女子一聽是這麼個道理,不禁巧笑嫣然起來,幫着丈夫一起將那些麻袋拖到一間柴房裡去了。
再說那些捕快,現在已經到了朱府,並且已經回稟了太子。太子正坐在朱府廳堂裡,一隻手支着下巴,好像在想什麼。聽到捕快這麼說,微微一笑,讓他們下去了。
吏部侍郎走進來,與那些捕快擦身而過。捕快們都停下來叫了聲大人,他只點點頭便朝着太子走了過來。正在他想要開口問何事用飯的時候,大理寺卿走了過來。他們互相點頭一下,大理寺卿往前走了一步,道:“太子殿下,按照您說的,我們去查了朱智在這南順的所有宅院。發現他共有四處私宅,應該是爲了小妾所準備的。然後我們又按照您說的,查了這南順的錢莊是否有連鎖錢莊。除了這南順裡的匯通錢莊有,其它的都沒有。而很巧的是這匯通錢莊裡有朱智存的一大筆銀子,下官已經責令他們將消息送給其它錢莊,凡是朱智拿着的銀票一律不能兌換。”
太子目光本無焦點的望着前方,聽到大理寺卿說的這些,不禁哦的一聲,嘴角帶着笑意轉身過來,道:“繼續。”
吏部侍郎心中有些鬱郁,覺得太子只會給大理寺卿委以重任,總是忽略自己。心內有些不甘,此時聽到太子讓大理寺卿繼續也不迴避自己,心內的不豫這才少了些,認認真真的聽起來。
大理寺卿聽見太子這麼問,便繼續說道:“還有,如太子殿下所說。我們在這朱智的各個宅院間仔細盤查過一番,並未發現任何可疑行徑。最後,在他其中一間宅院裡面發現有一塊地上有明顯的翻新痕跡。
下官已經派人守在那裡,太子殿下現在是否移駕那裡去看一下?”
吏部侍郎小聲的發出了不屑的聲音,還當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原來只是這麼一丁點小事。就這事情還要太子殿下親臨,真是愚笨啊。
正要看大理寺卿的笑話時,太子凝神點頭道:“如此甚好,我們這便出發吧。”
吏部侍郎不可置信的伸長了脖子,難道這裡面有玄機?抱着懷疑的態度,他也跟着去了。
此刻天已經暗了下來,當太子他們到達那間宅院的時候,火把已經都點了起來,照的院子裡還算明亮。只見一羣兵士守着一間屋子那麼大的空地,正兢兢業業的站着。
見太子點頭,大理寺卿高聲說道:“挖。”
一聲令下,那些兵士得了命令,又因着太子在場,只見一個個脫下外面的罩衣捲起袖子,都賣力的挖了起來。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那空地都挖了有半個人那麼深,還是沒有挖到什麼東西。吏部侍郎撇撇嘴,覺得是大理寺卿有點小題大做了。
那些拼了命挖的兵士也在疑惑,這到底是在挖些什麼啊,怎麼挖了這麼久還是不見動靜?但是心中疑惑歸疑惑,手上的傢伙還是不能停。一時間嘿和嘿和的聲音此起彼伏。
正在這時,一個小兵的鋤頭碰到了什麼僵硬的東西,心中一喜,高聲嚷道:“大人大人,好像挖到了。”
挖到了什麼,其實他也不清楚。
正在焦急等待,唯恐自己此次出了差錯,給了假信息,受到太子責罰。此時聽到這位小兵這麼說,不禁喜上眉梢,快步走了過去,急急問道:“在哪裡?”見小兵指着一處,大理寺卿竟不顧形象的跳了下去,那些兵士一看,急忙遞了一支火把上去。大理寺卿往那個方向一看,見露出了箱子一角,不禁心裡突突直跳起來,對着那些兵士道:“快,快,都朝着這裡挖。”
那些兵士聞言,等大理寺卿往一旁站開了一些,都朝着這個方向挖了起來。人多力量大,一小會兒的時間內,那箱子就整個都露了出來。大理寺卿趕緊上前一步,掀開那箱子,目光灼灼的看了過去,卻愣在了原地。
吏部侍郎在一旁瞅着他糾結的神情暗自發笑,得,要出洋相了吧。
大理寺卿只是愣了一會兒,便有些失態的叫道:“太子殿下您快來吧。”他到現在才得知太子令自己尋朱智的宅院,並且找那些土質鬆軟之處挖是什麼意思。不禁心裡暗暗讚歎,太子真是英明。
太子面上神情不變,沒有大理寺卿的激動也沒有吏部侍郎的不屑。他的神情淡淡,配合着和煦的笑容,好似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心中的感覺。
太子往前走上幾步,十分利落動作優美的跳了下去,走到大理寺卿身旁,有眼尖的兵士急忙拿着火把靠近了一些,好讓太子看的更清楚一些。但火把剛舉起,便從那土中閃過了一道白光,晃得他險些睜不開眼睛。待適應之後,這兵士再去看,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銀子,白花花的一錠錠整齊的放在箱子裡的銀子。這一箱子都是。
吏部侍郎見他們個個露出吃驚的神情,不由的在心內想道:難不成這裡面埋着一具屍首?心內十分好奇,他也戰戰巍巍的走了下去,看見了那箱銀兩也覺得十分詫異。
太子仍是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神情,見衆人都盯着自己看,這才又道:“勞煩兩位大人跟着本王再往那邊站站,我想我們腳下應當還有不少。”
吏部侍郎聽完臉上神情訝異,看向大理寺卿,見他神情與自己一般無二,知曉他也不是很清楚,這才心內有些平衡,跟着太子身後往那邊挪上一些。這些銀兩都已經是他們兩年的俸祿了,難不成這下面還有不少銀子?
見諸位大人都挪上了一挪,那些兵士也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繼續挖了起來。
果不其然,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全部的箱子都露了出來,竟然有五口,而且其中一箱裡面還是金條!
在場的人都震驚的,饒是太子那本淡然的神情也微微的擰起了眉頭。
經過清點,這箱子裡的銀兩加上金條,約合計爲十萬兩銀子。
十萬兩!不知這朱智到底是如何斂財,竟得了這麼許多。吏部侍郎的臉上有些掛不住,連大理寺卿都覺得事情麻煩了起來。
太子眉頭擰着,看着這一堆銀兩,開口道:“這事不可張揚,快快將這些銀兩給搬了出去。”說完一個踮腳,就飛身出了這不算深的深坑。
吏部侍郎面露難色,只好在那些兵士的協助之下,慢慢的又爬了出去,瞧着身邊動作同樣笨拙的大理寺卿,才覺得面子稍微有些緩了過去。
出了這坑,走到外面,吏部侍郎拍拍身上的塵土,走到太子面
前,問道:“太子殿下,我們現在如何做?”
太子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看着他身後正在匆忙整理衣裝的大理寺卿問道:“可飛鴿傳書告訴臨近縣城,張貼了那朱智的畫像?”
大理寺卿見太子問自己,急忙走上前,道:“下官早就差人做了。”
“甚好,現在就發了消息告訴城外的人,若是誰想要歸順,當然是真心歸順。每個時辰只能進來二十個人,讓他們早作定奪吧。”說完,太子衣衫輕飄飄的走了出去。
吏部侍郎看看大理寺卿,再看看太子,心道他們不知還有多少事情瞞着自己。哎,難不成是自己做了什麼事情惹到了太子嗎?太子好像不怎麼重用自己,難道自己的官位已經岌岌可危了嗎?吏部侍郎心裡打了幾個寒顫,驚魂不定的跟了上去。
大理寺卿得了命令,急急的離開了,待到第二日清辰一早,天才矇矇亮,便站到了那城牆之上。
站在城牆之上,大理寺卿命那守城的人高聲喊道:“太子仁慈,特頒了赦令。給你們這些人一個回頭的機會,你們聽好了,若是不想與官府作對的,就趕緊投降,排成一隊。每隔一個時辰便可進來二十個人,你們可考慮清楚了,待在外面每日裡腹中飢餓,何苦呢?”
下面臥着的人一聽,眼睛裡散發出光芒來。但誰都不敢動,唯恐官府的人是在誘騙自己。
看着下面的人沒有動,大理寺卿冷笑一聲,繼續讓那傳喚的人高聲道:“我們何苦去騙了你們,你們是生是死與我們又何干?只是太子爲人憐憫,看不得你們受苦,這纔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若是冥頑不靈,就等着爲自己收屍吧。”
城下的人果然是有些動搖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是在猶豫之間。
有人走了過來,大理寺卿心中一喜,看着那人。誰知那人還未走近,便被一個看着有些壯的青年拖下去,開始暴打起來,在暴打同時,口中還嚷道:“誰敢去,爺這就打斷了他的腿,看好,這就是下場。”說完,拽着那男子的腿,一用力,大理寺卿就聽到那男子痛苦的叫喚一聲,接着便暈了過去。
大理寺卿眉頭皺起,看着那名中年壯漢。只見他身後跟着幾名男子,好似是一夥兒的。而且他們的衣服與其他人相比,顏色類似卻稍顯得新一些。然後……大理寺卿盯着那幾名男子的腳,他們的穿着的竟然還是靴子,與南順縣民所穿着的草鞋都不一樣。
那下面的人顯然一聽,都不敢有所作爲了,何況是往城牆那裡走去。看着他們的神情,應該是對那些人頗有忌憚。
大理寺卿神色一凌,也不用那傳喚之人了,自己高聲喊道:“南順的縣民鄉親們,本官知道你們都不是存着惡念的,一定是受小人挑唆,受了蠱惑纔會如此。可是你們看看,那些威脅你們的人,都給了你們什麼好處,成日裡餓着不說,連要奔向光明之處,都被生生的拽下了一條腿。鄉親們啊,你們這是何苦呢。而且我瞧着在場的幾乎都是南順的百姓,除了某些心懷叵測之人。放心吧,本官不會讓他們陷害你們的。”
那壯漢一聽,暗道不好,剛纔自己的那一番作爲顯然是將這些人心與自己隔開了。正要解釋之際,卻突然看見城牆那裡一道白光飛了過來,還未來得及分辨那是什麼,便被一道猛力狠狠的拽到了後面。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前,赫然是一支羽箭。說不出一句話,他便睜着眼倒了下去。
大理寺卿命一旁的弓箭手收了弓箭,沒錯,剛纔那發就是他讓發射出去的。見正中那壯漢心臟,大理寺卿自信的笑了,又大聲道:“南順的鄉親們,你們看,我們完全可以在城牆上射出羽箭,便可將你們一網打盡,甚至沒有後顧之憂。但是我們沒有這麼做,爲什麼呢?是因爲你們是我毓國的百姓,是吾皇的子民,我們是不可能輕視你們的性命。只要你們願意,我們就此既往不咎。但某些惡意從中阻攔之人,我們也是不會放過的。我們不會像某些人一樣,視人命如草芥,當然,除卻那些心懷歹意妄圖破壞我毓國和平之人。”
城牆下面的南順百姓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見那一直管着他們的領頭之人被一隻羽箭射死。正在心驚膽戰之時,又聽到這城牆之上的大人說出這麼一番言論,不禁都面面相覷起來。
大理寺卿見有了效果,決意再在這把火上加把柴。於是清清嗓子繼續喊道:“南順的百姓們,你們有幾百人,那些人能有多少?你們團結起來,怎麼會害怕那股邪惡勢力?”
下面的人一聽都熱血沸騰起來,什麼榮華富貴到現在還是過眼雲煙。就算以後真的有了,那時候自己也餓成了一縷遊魂。打定主意,率先有一人喊道:“受不了了,我們要進到城裡去,我們要進到城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