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屁股上捱了一刀,至少要在牀上趴上一個月,尿尿的時候痛苦,拉屎的時候更痛苦,走路總是撅着屁股,像只大白鵝搖搖擺擺。楊萬里的腳要比手靈活,他用腳解開了束縛自己的繩子。
屁股受傷的人要是用雙腳走路,如同在行走中受刑,況且跟蹤一對騎馬的男女也不容易。於是楊萬里想了一個好辦法,他尋來一匹馬,把自己綁在馬肚子上,遠遠地跟着。對於一個壞蛋來講,對於一個受了屁股傷的壞蛋來講,受了傷,依舊做壞蛋,這就叫做人生無奈,把悲痛化做力量。
十三妖中楊萬里與溫君子相互視爲知己。溫君子在他人眼中沉默少言,但總是對楊萬里袒露心扉,在楊萬里眼裡溫君子是個好兄弟,即使再壞的壞蛋都有朋友的。溫君子總是喝了酒,對楊萬里發自肺腑地講:“做個壞蛋可真不容易呀!下輩子,做個好人吧。”
奔馬的顛簸讓楊萬里痛苦不堪,他咬着牙,嘆息說:“溫兄弟說得對,做個壞蛋,可真不容易,太不容易了。”說着說着,他又想起來自己小時候,母親在晚上,偷偷塞給他幾個熱雞蛋,對他說:“兒子快吃吧。”然後母親看着他吃完,自己再吃難以下嚥的黑麪餅子。那是他此生最爲溫暖的晚上,所以楊萬里時常想起來,壞蛋亦有暖心的時光,只是他不小心走錯了路。
一匹駿馬的追終,蘇打當然看到了,他眼神不好,但不至於把一匹馬化爲虛無。
這雲谷中,人煙稀少,走了好遠,看不到有燈火人家,夜晚明顯要冷,蘇打問刁阿妹:“你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刁阿妹說:“你現在是不是怕了,擔心我要害你。”
蘇打說:“你餓了吧?”
刁阿妹吐吐舌頭說:“餓了。可是我沒有帶吃的。”
蘇打說:“後面有馬,我們宰了它吃吧。”
刁阿妹說:“楊萬里是擔心我有危險,纔跟蹤來的,不要殺他。”
蘇打說:“我想知道你和他認識多少年了?”
刁阿妹說:“我們都是由龍主訓練的殺手。在一起有三十年了,你問我龍主是誰,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龍主的真面目。他每次都是帶着面具來見我們的。”
蘇打說:“你僞裝成柳公子?那柳公子去哪裡了?”
“你懷疑柳公子會是龍主?”刁阿妹哈哈大笑起來。
蘇打亦笑着說:“是的。”
聽到蘇打果真信了,刁阿妹樂得前俯後仰說:“柳公子那個假娘們若是龍主就有趣多了。”
蘇打說:“我看到過有人把自己腦袋從一具軀體上拔出來放到另一具軀體上。柳公子人呢?”
刁阿妹說:“死了,沉在水塘裡了,是被一個自稱小爺的人殺的。”
蘇打又問:“那小爺呢?也死了?”
刁阿妹說:“是,不過那個小爺的確有兩下子。”
蘇打問:“那你爲什麼要扮成柳公子的樣子?”
刁阿妹說:“當然是爲了活命,我扮成柳公子的樣子。以後胡家莊的人尋仇,找柳公子去。別找我刁阿妹的麻煩。”
蘇打說:“我們還要走多久?”
刁阿妹笑着說:“不走了,我們去睡覺。”
蘇打轉過頭去,看着遠處的馬說:“我餓了,要是這個壞蛋不帶着乾糧,我就吃了他的馬。”
楊萬里捂着屁股趕上來了,他與之前完全變了一個態度,或許之前他叫壞蛋,現在他是楊善。見到蘇打,他開始文質彬彬起來:“蘇打兄,你好。我放心不下你們所以騎馬來了。都沒吃東西吧,我這裡有牛肉,有酒。”
蘇打打趣地說:“剛纔我以爲你中毒身亡了呢?”
“我行走江湖,沒什麼本事,就會這一招,裝死。”楊萬里說着,拿出荷葉包裹的牛肉、一壺酒。
蘇打完全不在乎有沒有毒,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刁阿妹和楊萬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蘇打吃光肉,喝光酒。然後蘇打伸了個懶腰,問刁阿妹:“你說要帶我去見龍主,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能見到他?”
刁阿妹說:“龍主的轎子會在這裡經過,你若在此睡下明天就能看到了。”
“那我要睡覺了。”蘇打跳到一棵避風的樹上,享受着烤過篝火的暖風,就睡了。
圍坐篝火的二人面面相覷,過了許久,楊萬里方對刁阿妹小聲說:“你的毒藥不死他?”
刁阿妹對楊萬里小聲說:“你的毒酒不也藥不死他。我用蒙汗藥迷倒過他,可是沒帶。”
楊萬里乾脆壓低聲音湊到刁阿妹耳邊講:“那我們就逃吧。”
蘇打一直豎着耳朵在聽他們談話,得知他們想跑,便嘟囔說:“你倆別跑了,多累呀,現在我們都躺下睡一覺,明天一大早就趕路去見龍主。”蘇打說着話,聲音越來越小,恐怕是真睡下了。
刁阿妹和楊萬里相視苦笑,也只好乖乖躺下睡覺。
龍主的確在來的路上,六匹駿馬拉着他的移動城堡在前進。錢不愁慵懶地躺在一張老虎皮的牀上,他白天在馬車上陷入了昏睡,現在醒來,卻是晚上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壞蛋的夢想在江湖上我們稱之爲野心。錢不愁馬上就要實現他的野心了,爲此他精神高度亢奮,越是離成功越近,他越是緊張,越是告誡自己要盡最大的努力,然後順其自然。爲得到舍利刀,他等待了二十年,爲得到龍靈珠,他正在撲面而來。
錢不愁得到確切消息,胡長生知道龍靈珠的下落。胡長生活了將近二百年,知道的事情很多。由此可見,知道的太多,會要命的。
錢不愁來到蘇打面前的時候,他還精神得很。刁阿妹和楊萬里都沒有睡,他們盯着樹上的蘇打,有很多想法。最爲直接的就是如何在蘇打熟睡的時候,殺死他。後來他們聽到馬蹄聲,看到錢不愁從馬車上下來。立刻畢恭畢敬地對錢不愁說:“龍主,您來了。”
錢不愁看到樹上的蘇打,只是揮揮手,他的手如刀,殺氣如刃,大樹斷成兩段,蘇打摔到地上。
楊萬里阿諛奉承說:“龍主已經人刀合一。放眼江湖,您是天下第一。”
錢不愁對蘇打說:“臭小子,你怎麼來這裡了?”
蘇打說:“我是來找龍主的。你就是龍主?”
錢不愁點點頭,說:“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蘇打說:“溫君子殺了金三爺,蕭紅殺了胡進。他們倆作惡多端,身爲龍主,你和他們是一夥的?”
錢不愁眼神裡有了殺氣,說:“我不想與你多費口舌。”
錢不愁的手就是刀,樹林頃刻間被砍伐殆盡。蘇打在傾倒的樹木中跳躍閃躲,砍伐的大樹繼而劈成木頭,斷成劈柴。蘇打狼狽不堪,他的衣服、身體都被鋒利的殺氣割破地傷痕累累,落滿凋零的殘葉。
親手殺死毫無反擊之力的蘇打,錢不愁覺得索然無趣,便喊了一聲:“蕭紅,把他殺了。”
蕭紅在馬車裡的牀上閉目養神,作爲一個殺手,任何響動他早就察覺了。聽到錢不愁的命令,他像一支箭飛出來,直接殺向蘇打。
打不過就跑,蘇打忍住身上的傷痛,寂靜的長夜裡聽着自己急促的喘息聲,向胡家莊的方向奮力逃命。
月色很亮,追殺者窮追不捨。蘇打的奔跑成爲徒勞,蕭紅在前面攔住了蘇打的去路。
此刻,錢不愁已經回到馬車上,坐在鋪着虎皮的椅子上,拿起盛着西域葡萄酒的夜光杯享受着夜宵。刁阿妹像個侍女,用筷子夾了菜餚在恰當的時刻送到錢不愁的嘴巴里,楊萬里則躺在蕭紅的牀上蓄養體力。
此刻是蘇打與蕭紅兩個人之間的生死之戰,其中一人必須死。蘇打不打算再逃了。
江湖上有把寶劍,名曰赤魔。讓天下劍客趨之若鶩。亦被江湖劍客視爲與六絕刀可媲美的難得兵器。
蘇打的傷口還在流血。赤魔劍在鞘中震動起來,彷彿劍嗅到空氣中有了血腥的味道,要飲血。蕭紅拔劍,殺人的屠夫向來乾淨利落。
蘇打祭出體內的白玉刀。月光灑在刀上出現的熒光照得他臉色慘白。因爲蕭紅的劍已經刺穿了他的左臂,蘇打的屠夫生涯讓他的刀更快,他爹屠夫蘇二教會了他如何一刀切下豬頭、把排骨剁成均勻的小塊。所以蘇打乾脆切斷了蕭紅握劍的手腕。
生死對決,就是在一招之間,便生死註定。蘇打的刀越來越快,彷彿蕭紅變成了一隻受傷的豬。蘇打的每一刀都在切肉、剁股,蕭紅在蘇打的刀下從一個人變得血肉模糊,然後變成一堆肉。最後蘇打筋疲力盡地割下了蕭紅的頭顱,收回刀,拔出赤魔劍,此刻他的左臂已經沒有了知覺。
“蘇少主。”胡圓圓的呼聲,讓蘇打回過頭去,王老虎和胡圓圓帶着莊裡一羣人趕來了。
蘇打微微一笑,提着蕭紅的頭顱,對胡圓圓說:“我替你報仇了,你要請客吃飯。”然後,整個人摔倒,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