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一臉神聖和嚴峻,但是淚水流個不止,破壞了這一點,“翰林,你不要再和大王對抗了,請你愛大王吧!”
柳少楓覺得活了十幾年,這是她聽到最最令她無法理解的一句話。她忘了自己的心痛,走近慕容昭,“我可以問爲什麼嗎?”
慕容昭把目光轉開,“本宮嫁到匈奴做皇后,就做好了大王還會娶其他妃嬪的準備。既然都是娶,本宮寧可大王娶一個他深愛的女子!”
“你不妒忌嗎?”柳少楓冷靜地問。
慕容昭臉上掠過酸楚,“本宮愛上的是一個大王,而不是普通男人,那麼本宮就不敢奢望象普通妻子那般要求大王一心一意。就是尋常人家,也有許多男子娶三妻四妾。女子的命運就是這樣。”
“不,”柳少楓突然大聲地說,兩隻眼燃起了一團火,“我不會這樣認命,能愛的時候,就盡情地愛,無怨無悔,如果有一天他選擇不專注地愛我一個,我寧可捨棄、淡忘那份愛。而不是幽怨地坐在角落裡,看着他懷中擁着別的女人,然後鬱鬱而終。”
“你的愛?”慕容昭吃驚地看着她。“你愛着誰嗎?大王?”
柳少楓癡癡地想在慕容昭臉上找到一點相似的痕跡,可惜她失望了,雖是同父同母,但慕容昭和他太不同。她心痛地閉上眼,喃喃地說,“我愛的那個人呀,那個人呀,他離我越來越遠,我不能提他的名字,可是這一生一世,我都會只愛他。”
慕容昭被她臉上的光澤震呆了。
“大王?”柳少楓冷笑,“你癡愛的大王,我沒有一點點情意。”
“你很恨大王?他對你真的很用心。”慕容昭落莫一笑,爲了她,扔下新婚的皇后,這是怎麼一份不顧一切的愛呀,她好羨慕。
“我恨,我恨不能敲醒他的理智。”柳少楓無力地坐到氈上。
“如果你心裡沒有那個愛的人,你會喜歡大王嗎?”
“不會!”柳少楓回答得很快。
慕容昭悄悄吁了口氣。翰林不愛大王,那有一天大王會從這迷戀中清醒的,那麼大王就會把心放到她身上了。“那麼,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三條路,死、逃,還有答應你的大王的要求。死是最最下選,暫時不談,答應你的大王要求,也是不可能的。我唯有逃。”
“可是草原這麼寬,而且還有野獸,你一個弱女子,能逃到哪裡去?”
柳少楓眨了下眼,“我寧可被狼吃掉,也不願在匈奴多呆一日。這樣的我,連我都會生厭,軟弱無助,只會啼哭。”
“怪不得你能做到翰林,你果真不一樣。”慕容昭露出一絲景仰的笑意,輕盈地坐到她身邊。“皇兄是個最苛刻的人,唯獨對你讚譽最多。”
可以談一些共同的人和事,慕容昭不禁有點開心。
“你的皇兄。。。。。。。”柳少楓恍惚地擡起頭,“他常提我嗎?”
“嗯,很在意你。宮中有什麼貢品送進來,他那個忙於國事的人,卻會忙中抽空關照魏公公要給你送一份。本宮很少看到他對誰這麼細微備致。呵,不知他知你是女子,會不會要納你爲妃?”
柳少楓悵然若失,一笑,“公主,你能幫我嗎?”
“怎麼幫?”
“這個營帳之中有一些太監和宮女是送嫁的,等你到了匈奴,他們就會回洛陽去,你可以把我混進他們中間嗎?”
“呃?本宮。。。。。。。”慕容昭有點遲疑。
“公主,要是我進了匈奴皇宮,再想出來就更難了。你一定幫我,爲了。。。。。你的。。。。。不,是我的他,你都要幫我,他如果知道了,會非常非常感謝你的。”
“好!”被柳少楓語氣中強烈的情意所打動,慕容昭勇敢地點點頭。“那現在趁大王不在,你隨本宮回營帳,我把你扮成宮女樣,混在一羣宮女中,大王可能就不會發覺了。”
“好的。”柳少楓情急地站起身。
兩人悄悄地繞到營帳的後面,從剛纔慕容昭鑽進來的地方鑽了出去。冰冷的風撲面而來,銀色的月光下,一個高大的人影擋住了她們面前。
兩個人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只覺腦後被擊了一下,齊齊暈倒在一個人的懷裡。
“阿奇,把皇后送回營帳,查一下,誰透了風聲?”拓跋暉抱起柳少楓,把慕容昭扔給阿奇,臉拉得長長的回到營帳。
她竟然想逃??寧可被狼吃掉,也不願和他一起。他聽得心都碎了。
慕容昭一進帳,就有侍衛通知他。她們不知現在這頂帳是所有的營帳中最最嚴密的。
他站在帳外,當聽到柳少楓口口聲聲說到那個她愛的人,他妒忌得發瘋。他也是如此深愛着她,爲何就不能得到她的迴應。
就是這樣,還是捨不得對她兇,對她狠,他只能等着她慢慢爲他融化的那天。因爲他真的放不開、放不下她。
溫柔地把她放到氈上,蓋上毯子。昏睡的小臉白皙憔悴,他不語,伸手輕撫她額頭的散發,隨手和挑起一縷,幾乎看得癡了。
轉眼間,夏天已來到。草原上各色的野花開遍,妝點在肥美的綠草之問,羊兒象白雲,一片一片。這是草原最美的季節。
匈奴皇宮中,更是美景處處。
拓跋暉與慕容昭又再次在匈奴的朝臣前舉行了一次大婚,也正式洞房,慕容昭成了拓跋暉真正的妻子。
慕容昭不止一次打探過柳少楓的消息,但她就象消失了一般,沒有任何消息。
其實柳少楓離她並不遠。每一個皇宮中,都有一些秘密所在。匈奴皇宮的秘密所在,就是在書樓後面的一個小別院,離宮殿很遠,要穿過一片樹林還有一道道崗哨,才能到達。除了宮裡的大太監,別人根本不知有這樣的一個所在。這裡是大王想獨處時尋幽靜的地方。
柳少楓就住在這裡。
沒有與慕容昭完成計劃,她也不太失落,本來就沒抱希望。經過了一個月,她焦燥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安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自從離開姑蘇,她一直都是忙忙碌碌的,不是這事,就是那事。很少有時間象從前在白府中看看書、彈彈琴。現在,她有了。書樓裡有太多的藏書,有匈奴文的,也有漢文,有的都是她以前聽夫子講過卻沒有看過的。拓跋暉給她還送來了一把古琴。
但是她仍沒有接受拓跋暉的情意。他每天都來小院,有時還會帶着奏章過來,只爲能和她住在同一個屋子裡,她看她的書,他批他的奏章。走時,他總會回過頭一聲,“少楓,我不會放棄的,我會一直等。”
愛等不等,那是他的事。她不管。
她過得非常有規律,吃飯也準時,也按拓跋暉的要求換上了匈奴女子的衣服。她喜歡這種寬大的袍服,正好可以遮住她的腹部。
是的,她懷孕了。懷上了慕容昊的小王子。
柳少楓也是到了皇宮之後才察覺的,月信遲了太久,她感到身體沉重了些,方明白自己懷孕。這個發現讓她百感交集。在那八個月,她和慕容昊縱情纏綿,都沒懷上。但東宮中一夜,她卻懷上了。
這是個真正尊貴的王子,一定是。連來到這個世界都那麼挑剔。柳少楓輕撫住小腹,溫柔地笑了。
十七歲,做媽媽好象還太小,但她會堅強的。有了孩子,她纔開始安定下來,也不再害怕,也不孤單。她不只是一個人,她有了一個小慕容昊,可以得到他完完全全的愛。她堅信一定能夠回到中原的。
她不再在意處境,她只知要讓身體壯壯的、吃得好好的,要多睡、多看書,要心靜,腹中的小王子纔會非常的健康。
小王子好乖,她一點害喜的症狀都沒有,就是貼身的宮女也不知她懷孕。只有她和小王子知道。每天晚上睡覺時,她都會把手放在腹中,和小王子說會兒話,然後才共同入睡。
爲了小王子,她開始抄閱佛經、開始撫琴。心象絲般輕柔,暖暖的她眼角常掛着笑意。
今夜,拓跋暉又來了。她冷冷地背過身,聽到他輕輕嘆了口氣,兀自坐了下來。
“少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一把拉住她,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煎熬。
“誰?”她有點驚訝,拂開他的手。
“你心裡的那個人?”
“一個你今生望塵莫及的人。”她冷笑。
“昊????”心底竄起的答案連他自己都嚇住了。他記起了她和昊之間的默契,昊對她的寵愛,越想越是。
“真的是昊嗎?”他顫抖地問。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她諷刺地問。
“如果是,那。。。。。。。。我會放了你。如果不是,我明日就納你爲妃。”他失控的拍向一旁的茶几,心慌如焚。
“你還是放了我吧!”柳少楓眼眸冰冷。
“我不信。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你很會利用別人的弱點行事,你知道我在意昊,那個晚上故意說給皇后聽的。其實沒有這樣一個人。如果昊在意你,他如何選妃,如果他在意,他爲何到現在還沒追過來?”他怒吼着,“少楓,你沒有心,如果你有心,你會看到我是如何深刻的愛着你。你不該這樣對我。”
他盛怒之下的指責像一把劍刺進了她一直刻意忘卻的心,猝不及防,身子微晃。隱忍的淚水不禁奪眶。
“我。。。。。。。不在意天長地久,我只要曾經擁有。他現在選不選妃,與我沒有關係,只要他曾經對我好過。”她閉着眼說,手撫着小腹。“這世上,已經有一個珍愛你的女子,你不要貪心。你對我,就象昭皇后對你,你又何忍?放我走吧,我會仍當你是朋友。”
“我給了她一切,你呢,給過我什麼?”
柳少楓把淚意嚥下,眨了眨眼,“我,救過你的命!”她鎮定地說。
“什麼?”拓跋暉怔住了。
柳少楓自嘲地一笑,“這件事,我沒有對昊提過,本來也沒有想過對你說。但你現在這樣問,我告訴你。當你在洛陽讀書時,拓跋小白重金賄賂傅丞相,請他殺了你,密信是我毀的,傅丞相也是我勸退的,你才安然回匈奴。和拓跋小白成婚,也是爲了你,我不知她還有什麼詭計,結果是眷養殺手,在你到洛陽的途中準備伏擊。這個,向皇上稟報過,皇上幫你解決了。”
“小白知你是女子?”拓跋暉已驚得站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瞪着她。
“呵,我去河南巡查災款時,她喬裝客商,請我帶禮給丞相。那時,她就知我是女子了。”
“你。。。。。爲何不告訴我?”拓跋暉一拳打在桌中。
“因爲我們是朋友,能爲你做事,是我應該的。有什麼值得說呢?”柳少楓幽幽地把目光看向窗外,“現在,看着這兩件事份上,可不可以放我走?”
“你都能爲我這樣,爲何不給我機會好好地珍愛你?少楓,一千次,一萬次,我都要說,我是真的愛你。我現在是大王,可以給予你想要的一切,不要提走,好嗎?”拓跋暉懇求地說。
“我很懷念那個和我談笑風聲、豁達豪邁的拓跋暉,他真的讓我舒服,在我被家人拋棄時,他關心我、陪伴我,逗我開心,雖然他的玩笑常讓我臉紅羞惱,可是我真的很欣賞他。大王,不要毀了那份回憶,好嗎?”她深深地看向他。
“你爲什麼會這樣冷靜?爲什麼要說這樣讓我心動的話?”拓跋暉淚水縱橫,“少楓,真的沒有一點點可能嗎?”
柳少楓含淚點頭。說起了從前,她不再那麼恨他。匈奴人敢愛敢恨,擄愛可能就是他們心底的一團火。她試着這樣理解。“謝謝你喜歐我,但是我不能回報。”
“終是留不住的,留不住的。魚兒離不開水,姑姑也是帶着相思回到匈奴,而我也會帶着相思放你離開。”拓跋暉痛聲點頭,“你不要難過。我死了對你的心,不管有沒有昊,我都放你走,明天就送你回中原。”
“謝謝!”柳少楓哽咽地笑了。小王子,聽到了嗎?我們可以回中原了。
“你。。。。。。”擡手想撫她的面頰,中途又謙卑地縮回,“我。。。。。要回宮了,你。。。。。。好好睡。”
“大王慢走。”自擄後,她第一次這樣柔聲對他說。
他甩一把英雄淚,不奢求了,她是山崖上的青蓮,他只能仰看不能採擷。讓她走吧,揮揮手,佯裝瀟灑地離開。
樹林中一個黑暗冷漠地注視着他的離開,突然轉過身去。
拓跋暉在宮門前拭去了淚水,推開門,沒有聽到一絲聲響,他低着頭,自顧往前走。突然,他看到龍案後端坐着一個人,不禁驚愕地倒抽一口涼氣。
慕容昊揹着雙手,冷笑地在龍案後站了起來,“暉,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