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修月記得,自己走時,她的佑兒,還在襁褓之中,那時的他太小太小,小到她不敢用力去觸碰。
但是現在的他,因爲夏天的緣故,只穿了一件繡着福字的紅肚兜,那小胳膊和小腿兒,都胖胖的,粉嘟嘟的,煞是可愛!
“娘娘,您抱抱太子殿下!”
凝視着袁修月熱切的眼神,汀蘭伸手擦了眼淚,將離天佑遞給袁修月。
滿心歡喜,卻又小心翼翼的接過孩子,袁修月只覺自己的心,彷彿在瞬間便被什麼東西盈滿了。
許是母子天性,被她接過之後,離天佑並沒有哭鬧,而是滴溜溜的轉動自己的墨色眼瞳,不停的仰頭看着她,直到最後直往她懷裡鑽。
“佑兒……”
輕輕的,喚着離天佑的名字,袁修月的眼淚,噼裡啪啦掉個不停。
只不過,不同以往的是,那是幸福的淚水!
大殿門口,離蕭然與離灝凌早已站了許久,深凝着大殿裡母子相見的感人一幕,他們的眼底,也都漸漸有了溼意。
深吸口氣,離蕭然轉頭問着離灝凌:“皇上,眼下只缺了你,你不進去麼?”
“當然要進去!”
看着大殿裡,自己最愛的女人和親人們,離灝凌心中滿滿的都是幸福的滋味,此刻,即便痛到臉色發白,他俊臉之上,卻仍舊洋溢着深深的笑容。
他的月兒!
他的孩子!
雙拳緊握,竭力將心中劇痛忍下,他緩緩擡步,朝着殿內走去。
大殿內,衆人見離灝凌進來,再次紛紛行禮。
“兒子參見母后!”
視線在袁修月母子身上打轉,離灝凌卻仍舊對鐘太後恭身行禮。
見狀,鐘太後不禁輕嗤道:“心不在哀家這裡,連行禮都先的敷衍了,罷了罷了,趕緊去找你的皇后和太子去!”
“兒子謝母后!”
對鐘太後再次恭身,離灝凌笑看着袁修月,含笑上前,一手摟着她的肩頭,一邊垂首笑凝着她懷裡的離天佑,神情慈愛無比:“數日不見,這小子又長大不少!”
聞言,赫連棠含笑出聲:“若他不長,皇上只怕現下會要了我們的腦袋吧!”
擡眸笑看赫連棠,離灝凌的視線自衆人身上一掃而過:“朕念你們照顧太子有功,全部嘉賞!”
有他這句話,大殿內瞬間又是一陣歡騰。
只與這歡騰格格不入的是,姬恆一臉凝重的自殿外快步而入,對鐘太後恭了恭身,遂對離灝凌恭身稟道:“啓稟皇上,方纔美人闕珠兒來報,虞妃娘娘不久前破了水,此刻正在臨盆……”
聽聞虞秀致臨盆的消息,鐘太後面色不緊,吩咐袁修月趕緊更衣,她便一刻都不曾耽擱的帶着赫連棠趕去了美人闕。
目送鐘太後離去,袁修月不禁輕挑黛眉,別有深意的看向離灝凌。
算算日子,虞秀致的臨盆之日,該是在半個月之後的,不過這提前半個月,也是常有的事。
不過……事關虞秀致的孩子,他還欠她一個交代!
雖然,他一直都說,那孩子不是他的。
但,不是他的,也總該有個出處,孩子總不會是自己蹦到虞秀致肚子裡去的。
“月兒!”
深凝着袁修月眸底的那縷精光,離灝凌輕扶她的肩膀,輕啓薄脣,他剛要開口解釋,卻聽離灝遠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皇上,姬恆像是還有話要說!”
離灝凌眉宇一皺,轉眸看向姬恆,見他一臉欲言又止,他眸色微閃:“還有何事?”
姬恆臉色變了變,忙恭身回道:“啓稟皇上,方纔奴才只顧得稟報虞妃臨盆之事,沒顧得上說……虞妃娘娘之所以突然臨盆,實則是因爲顏妃娘娘不小心將虞家覆滅的消息順口說了出來,她一時受了刺激,這才……”
聞言,袁修月眉頭輕蹙了下,哂然冷笑一聲:“好一個不小心哪!”
聽她此言,大殿裡的幾人,皆都神情一變!
“不小心麼?”
別有深意的笑着,離灝凌轉頭看向門外,卻沒有要立即去美人闕的意思。
眸華微轉,瞥着他的側臉,袁修月眉心緊緊一擰:“虞妃臨產,皇上不去美人闕?”
“我殺了她全家,她現在定然恨我入骨,我若是去了,她只怕會更受不了!”眉頭緊皺着苦笑了笑,離灝凌伸手撫平她的眉心,悠悠輕嘆一聲。
聞言,袁修月眸色微微黯然。
她明白,離灝凌的意思。
對虞秀致而言,他殺了她全家,可此刻她卻經歷生死,正在給他生孩子!
如此感覺,該是生不如死的!
思緒至此,她輕嘆着,剛要進寢殿更衣,卻碧秋從殿外進來。
很快,碧秋便行至離灝凌和袁修月身前,對兩人恭謹福禮,她垂眸稟道:“啓稟皇上,皇后娘娘,方纔接到消息,虞妃娘娘難產,太后娘娘差奴婢請皇后和皇后娘娘移駕美人闕!”
聞言,離灝凌眸色微緊,對袁修月輕道:“去更衣吧,與我一起去美人闕!”
“汀蘭,與本宮更衣!”
面色亦不好看,袁修月抱着離天佑,和汀蘭一起進了寢殿。
須臾,換了一件百蝶羅裙,將頭髻梳成宮發模樣,袁修月出得寢殿,見離灝凌早已換了龍袍等在大殿裡,她緩步上前,與他並肩而立。
微擡眸華,看了眼一邊一臉凝重的離蕭然,她蹙眉輕問:“先生可要一起去瞧瞧?”
袁修月想,虞秀致對離蕭然的感情,他該是心知肚明的。
經歷滅門,難產,離蕭然對虞秀致而言,許是她生命裡,最後的一絲曙光了。
但是,讓袁修月失望的是,在聽到她的話後,離蕭然只擡眸看着她,然後對她搖了搖頭:“我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以前我對她無意,現在跟她也絕對不會有什麼結果,若我現在去,也許會給她希望,但希望之後,卻會是更大的絕望!”
聞言,袁修月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他說的,很對。
對到她無可辯駁!
面色微變了變,她苦澀一笑,對離蕭然道:“既是先生不想去,那便帶我去做另外一件事情吧!”
離蕭然俊眉輕皺:“何事?”
袁修月輕笑着,眸底幽幽轉冷:“去審人!”
這回,離蕭然的眉頭,換成緊緊皺起了:“誰?!”
“芊芊!”
袁修月脣角的笑意,越發深了:“若我猜的沒錯,我身上的忘情蠱毒,是她伺機而投……只是還缺少證據!”
“那就我來審!”
雖然帶着人皮面具,但離蕭然的俊臉上,仍舊不難看出那絲冷冽之色。
事關袁修月的生死,他絕對不會是個溫潤的人!
離蕭然走後,袁修月吩咐姬恆差人送袁明月回忠義候府休養,便與離灝凌向外走去。
低眉看着袁修月,離灝凌皺眉冷笑:“自你中毒,便一直有人在審她,但她卻軟硬不吃,你如今讓寧王兄去審,難道就會有結果了麼?”
“就因爲她軟硬不吃,我們纔要與她來招美男計啊!”雙眸之中,閃過一絲慧黠,袁修月眉梢輕擡,脣角的笑意,漸漸轉冷:“若我猜的沒錯,她要護的,當是她至親之人,而先生也一定可以覺察到這一點!”
“但願他會給我們驚喜!”
面色微沉了沉,離灝凌擡手將袁修月擁入懷中,而後緩步向外。
袁修月和離灝凌抵達美人闕時,暗雲竟一臉焦急的等在外頭,並不停的在美人闕大殿外來回徘徊。
看着如熱鍋上螞蟻一般的暗雲,袁修月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心緒微轉,想到這其中的大概緣由,她不禁嗔怪着看向身邊的離灝凌。
迎着她不滿的視線,離灝凌有些無奈的輕笑了笑:“當時是她算計我,與我用了那種東西,但我說過,我沒有碰過她,那日若不是暗雲,也會是其他男人!”
當時的虞秀致,對他無情,卻硬要爬上他的牀,爲此她不只是給離灝凌用了藥,連她自己也用了,夜溪宮寢殿裡,燈盞全滅時,便只有一對動情的男女,而這個男人是誰,連虞秀致自己都不清楚。
事過之後,離灝凌爲了除掉虞家,沒有揭穿她,而是將計就計,而虞秀致自己也不知道,那夜的人,到底是誰!
從離灝凌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袁修月忽然有些可憐虞秀致!
雖然她現在也很慘,但她最起碼跟自己心愛的男人在一起,可是虞秀致呢?!
她喜歡離蕭然,離蕭然卻不喜歡她,她爲與離蕭然爬上離灝凌的龍牀,卻連自己的身子到底給了誰都不清楚,還有……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
她無法想像,等到孩子降生,經歷了全家滅門的虞秀致在知道一切真相後,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該是……痛不欲生的吧!
在心中暗暗一嘆,袁修月擡眸看向暗雲,出聲問道:“虞妃現在怎麼樣了?”
上前對兩人行禮,暗雲低聲回道:“有太后娘娘在,屬下不敢冒然進去,現在……還不知道里面情況如何!”
深看暗雲一眼,袁修月皺了皺眉,留娘娘在大殿,她擡步進入美人闕。
美人闕里。
因虞妃難產,早已亂作一團。
而袁秀致的寢室,也已然成了臨時的血房。
一路行至寢室外,看着正在門外焦急等待的鐘太后,袁修月輕蹙了蹙眉,快步上前行禮:“兒臣參見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