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前的嗜血殺戮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兩方人馬勢均力敵,陌桑帶來的人馬在箭雨之中往城門之上攀着長梯,底下士兵一批一批往上攀爬,卻在半途被城門上的人用箭射下來,上頭旺火與密集的刀子雨點般刺下,將士們體內猩紅色的雨點兜頭潑下,如同一幅綺麗的水墨畫。
東山之上,潔白的月亮從山坳中緩緩升起,映在血紅色彤雲中格外詭異。
墨語一雙眸子有些血紅色,蒼白的臉色有些許憔悴,映着天外那灣月亮,顯出無比的肅殺之氣。她看着城頭和城牆下怎麼也殺不完的兵,血流成河,銀光飛濺,慘叫聲聲入耳,這是哪裡?地獄麼?一時間,她怔怔的瞧着這些刀光劍影,竟有些微微的恍惚,胃中惡心翻涌,血腥之氣從來沒有這樣噁心過。
她這一個閃神的功夫,手臂就被砍了一刀,刺痛感傳來,旁邊一聲驚叫,是陌桑手下的一個副將,“姑娘你受傷了!”他奔了上來,正欲把她帶走,正巧背後那個敵人眼看一刀不中,毫不留情的補上第二刀!
迎面而來的銀色刀影一閃,墨語伸手把那副將一帶,順手推了出去,惡狠狠道,“不用你管我!”話音落,刀影至,左手肩胛處捱了狠狠一刀,瞬間血肉翻卷,鮮血直流,傷口從肩胛處一直拉到小臂,只差分毫便能隔斷喉管!
墨語一聲悶哼,不顧傷痛,順勢掀翻了那人,回頭吼道,“混賬!也不看這是什麼地方,這也敢大意!!”
那副將頓時懵了,直到墨語伸手推了他一把,他才醒悟過來,拎起刀劍衝進敵軍,他也不是傻子,看那手法狠厲程度,這位姑娘便不比做哥哥的差,自己也是白替將軍擔心,看着她只會阻礙她。
墨語心道這樣下去不行,業城內既然有周太傅在,爲何還是沒有行動?那邊陌桑也想到這個問題,既然周太傅已經暗地裡聯繫他起兵,那說明業城內早已佈置好,爲何到現在援兵卻一點也沒消息?
周太傅自聽見城外戰事開始,親自去了各個臣子之府,以帝王之師的名義聚集衆臣於朝堂。衆臣進宮之時,恰逢宮內的禁衛軍全體出動,那隊京畿衛的面色十分不善,眼看兩方就要打起來,十三皇子一改往日懶散之氣,尚且稚嫩的臉上一派嚴厲之色,正襟危坐於座上,語氣冷厲,“禁衛軍守護皇城安全,京畿衛負責外城安危,何以京畿衛再次爲難兄弟骨肉?”
初始,京畿衛人人不吭聲,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十三皇子竟會出現在此,他們知道,十三皇子早已遭到陌大人變相軟禁,已有大半月之久。可是,再怎麼說,也是皇家貴胄,帝王之子,一時間,竟沒有人說話,末了,十三皇子冷笑一聲,“宮中撤去京畿衛,回去待命,沒有本王的手諭,任何人不得離開!”說着示意樓淵,樓淵得令,出前一步,一揮手便要拿下京畿衛。
誰料京畿早已被陌封庭清洗,先前那殺人之人,傲慢的出列,道,“陌王爺吩咐,禁衛軍早有謀反之意,京中御林調不開,特命我等在此保護陛下!”
“他算哪門子王爺!”一句話惹怒了平日裡悠遊自在的皇子,一盞茶杯兜頭摔下,碎片四裂,“你們就這樣保護父皇麼?禁衛軍是父皇親衛,怎會有異心?本王倒看二等狼子野心!”說罷,再也不肯與他們浪費功夫,一揮手,禁衛軍當着與自家兄弟京畿衛打了起來。
衆臣看着這種情形早已嚇壞,周太傅視而不見,沉聲吩咐自己帶來的人把各個大臣繞道待到陛下歇息的寢宮跪着。
大片的臣子跪在陛下寢殿之外,人人詫異,不知這是要做什麼,周太傅是以帝王之師的名義請他們來,周太傅兩朝元老,就連皇帝也要禮讓三分,尊重有餘,他們也不好不來。
周太傅引他們到這自然有着他的幾分道理,京畿衛變節的情形一時半會兒也拿不下,城外陌桑他們又重重受困,這樣下去只能拖垮自身。
禁衛軍一共三萬,與陌桑帶來的大軍聯手對付城下的陌家軍綽綽有餘,這邊定然不能再耽擱下去,於是他請來衆臣重重圍住皇帝寢殿,陌封庭再狠,總不能罔顧天下目光,在逼急了的時候衝進殿內把皇帝怎樣?
城內兩方一戰,京畿衛中有人立刻突破重重封鎖報於陌封庭知道,周太傅示意放人離開,樓淵立刻帶領三萬禁衛軍出了皇城,兩方人馬一方趕,一方追,十分激烈,戰場暫時轉移到城門。
城中百姓暗夜聽見動靜,一門之隔,竟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瑟瑟發抖,將門栓頂的死死的,生怕受外頭刀劍的連累。
大軍一路經朱雀臺,馳九龍街,直往城門而去。
兩扇厚厚的城門之隔,外頭大軍廝殺,裡頭兄弟相殘。
陌封庭眼看禁衛不服管束,恰好接到皇城密令,周太傅竟然出手!
陌封庭冷哼,一介太傅而已,看了看城下失態,滿意地點點頭,到底那雙兄妹在人數上吃虧些,相信不久就會結束,遂轉身下了城頭,披上披風大步離開,隔開了身後血與火交織的世界。
城下墨語眼看陌封庭離開,心中周太傅採取行動,眼下城下已然撐不過去,只可恨城牆太高,否則一隻箭結束了那賊子的性命,豈不痛快!這個時刻,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被護衛密不透風的送回去。
時辰一點一點地過去,頭頂那灣月色已然被染成了血紅色,一點一點西移。
城門內眼看禁衛軍得以制勝,樓淵卻看見,九龍大街之上奔過來黑壓壓如潮水般的一片,那是跟隨過雲行殊出生入死的兄弟,但在此刻,樓淵不禁心中發冷,這些大軍終被陌封庭控制了麼?
像是爲了印證他的想象似的,那大軍潮水般淌過,揮起刀劍,卻避開京畿衛不殺,只殺禁衛軍。
對他們來說,大約爲哪個主子效忠不重要,重要的是,局勢似乎急速的偏向陌封庭,看清這個事實,任誰也無法在堅持着那些所謂的效忠。四皇子云行殊是個好主子,但他已經死了不是麼?十三皇子無心政事,與其把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家交給羸弱的他,不如交給陌封庭,至少,這個狠心毒辣善於隱藏的男人他也是皇家血脈。
墨語和陌桑等了又等,明明聽見裡頭的廝殺聲,以爲援軍就要到了,門裡門外相互配合,不怕拿不下業城。可是隨着時間的流逝,裡頭的廝殺越來越激烈,城門卻沒有一點兒打開的意思,陌桑心頭的恐懼越來越重。
不好的預感一旦產生,便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魘,陌桑心知不好,急速奔馳到墨語身邊,一把拎起她扔到馬上,不意竟然觸碰到她的傷口,痛得墨語嘶了一口氣,他大驚,“你受傷了!”
手臂上整條手臂都被血染紅,血肉模糊,傷口翻卷,只是簡單的包紮了一下,陌桑把她拉下來,語氣冷厲地痛斥她,“受傷了也不包,這支胳膊還想要不?!!”
墨語從沒有見過他大發脾氣的樣子,在她眼裡,這個兄長一直是溫軟如玉,君子端方的模樣,就連跟她說話都怕嚇着她,小心的不得了。這是他第一次對他發脾氣,而且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斥責,像是厭惡,墨語轉頭,卻不接話,只問他,“哥哥,我們是不是沒有援兵了?”
陌桑爲她包紮的手一頓,她語氣裡的哀傷和落寞不加掩飾,眼裡的疲倦也盡數展露在他眼前,察覺到自己也許太過嚴厲了,陌桑本想軟下語氣哄她,卻聽她繼續道,“哥哥,這麼一番廝殺和流血,真的值得麼?”
時間在此一凝,兩人相對無語,察覺到陌桑的愕然,墨語幽幽道,“哥哥,那個位置真的那麼重要?”
陌桑眉頭一緊,看了看墨黑色天空,遂低下頭神色如常的替她包紮,良久才嘆氣道,“那個位置吸不吸引人我不知道,我卻知道,如若叫陌封庭坐上那個位置,”他的手一頓,包紮完畢,“將會比現在更殘忍。”
“十三與老四誰坐上,都比陌封庭要好。陌封庭這麼多年背地裡幹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若是他上了御座,怕第一件事便是開放邊關,與滄扶談和割地了。”
墨語猛然擡頭,“這老貨竟然如此……如此……如此……”她握緊雙拳,直接被捏的發白,竟然找不出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陌封庭,半晌也沒有吐出要想表達的意思來。
“小語兒,”陌桑突然抓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雲行殊既然沒死,必定被困在某個地方,我不知道他何時來援助我們,也不知道這場硬戰能不能贏,但是,哥哥不能放棄。”他話音剛落,一個手刀劈在墨語後頸。
墨語防誰也不會防他,只覺一個力量落下來,頸間一痛,眼前一黑,倒在了陌桑的臂彎。陌桑招來一隊護衛,護送墨語離開。這些兵中大多爲父親早年間的跟隨者,陌封庭一死,這些老兵大多退役,但他們此間也不過不惑之年,沙場之豪氣從來沒有忘過,陌桑在民間振臂一呼,有多少人慕名而來,想要一睹昔日陌大將軍之子陌公子的風采,想要重拾兵刃,重回戰場。
陌桑這招可謂逆天,以一己之力,從沒有一兵一卒到幾萬大軍,借陌家後人之名,借顧桑之威信,生生造出幾萬大軍。
“把小姐安全帶走,安排在西邊的雲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