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警官。”我站了起來,微微垂下眼簾,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放心吧,琪雅會沒事的,她一定可以闖過這一關。”陳啓華嘆了口氣,“我看你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等手術有了結果我再告訴你——”

我輕搖了搖頭,這個時候我不可能離開。

“對不起。”我無聲地握緊了雙拳,指尖深深陷入了掌心裡,“是我失職。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當時發生了什麼事?你爲什麼會在那時候走神?”他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我深吸了口氣,“幼兒園牆上的那幅畫是韓陽畫的。”

陳啓華怔住了。

“夏雪——”沉默了半晌,他纔開口,語氣裡帶着滿滿的傷痛,“總有一天,你會被這個韓陽逼瘋的。像剛纔那種畫,到處都是——”

“那是韓陽的畫。”我堅決地反駁回去。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幅畫的,那是五年前韓陽失蹤前,所畫的最後一幅畫,當時這幅畫上的女孩衣服的顏色還是我幫忙塗上去的。

那時韓陽還笑着說,這個女孩就是我。

那一天,韓陽臉上的溫柔笑容,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陳啓華別過臉,不再說話。

時間在一片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抹了把臉,我正想坐下來,等琪雅從手術室裡出來,忽然,我看見了一道熟悉得刻骨銘心的身影。

我緊緊盯着那道朝這裡接近的身影,仿若被電擊般,全身無法自制地顫動起來。

“夏雪,怎麼了?”陳啓華髮現了我的異樣,不由順着我的目光望去。

醫院的走道上一名男醫生正一邊看着手中的資料,一邊朝這裡慢慢走過來。

醫生的長相得很俊雅,看起來只有二十五、六歲的模樣,即使穿着普通的白大卦,但依舊風度翩翩,一路上吸引了無數病人和護士的目光。

“夏雪,他——”陳啓華微微攏起了眉峰,我不等他把話說完,已經衝了過去。

“韓陽。”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開口的,當我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那個醫生擡起了頭,那雙黑沉的眼眸裡卻寫滿了冷漠。

“啪!”

我想也不想,一巴掌就甩上了他的臉。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會出手打他?

是因爲他陌生的眼神?還是因爲他冷漠的表情?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此時的手心在隱隱作痛着,那種疼痛甚至漫延到了心底。

我瘋了般地找了五年的男人,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卻是那樣的陌生。

陌生地讓人心寒。

走道里所有的病人護士都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而被我甩了一巴掌的醫生,則是神色陰沉地盯着我,冷酷的眼眸里正慢慢燃起火焰。

“夏雪——”陳啓華是最先反應過的一個,他跑過來一把拉過我,“你這是幹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

“韓醫生,你沒事吧?”

此時已有不少女護士圍了上來,她們紛紛用關切的目光注視着那名男醫生,甚至有機敏的護士早就跑去就近的醫療室拿了一個冰敷袋過來,遞到了醫生的面前。

醫生沒理會那個殷勤的女護士。

“這位女士,請你列出一個打我的理由。”

他的語氣很冰冷,很平靜,但那雙眼睛裡的怒火卻是毫不掩飾。

——不是韓陽的聲音。

——這不是韓陽的聲音。

老天,你究竟在開什麼玩笑?

我忍不住身體微微發抖。心情很混亂,有些沒辦法呼吸,眼前不由暗了暗。

“夏雪——”我感覺陳啓華在身後扶了我一把。

“很抱歉,我是陳啓華警長。”陳啓華拿出了警員證,朝醫生露出了一個抱歉的笑容,“韓醫生是吧?我們懷疑你跟一宗失蹤人口案有關,請麻煩你出示一下證件。”

醫生的神色很冷漠,他掏出了自己的證件,遞給陳啓華。

“韓宇皓?”身份證上的名字讓陳啓華皺起了雙眉。

我連忙搶過身份證,“韓宇皓”那三個大字就像三把刀直刺進我的眼睛裡。

“你認不認識韓陽?”我神色慘白地擡起頭。

韓宇皓搖頭。

原來……竟真的不是他!

我鬧了一個天底下最冷最大的笑話。我將身份證還給了韓宇皓。

“很抱歉,我認錯人了。如果韓醫生還有任何不滿,可以寫信向警局投訴,我也會給韓醫生一個滿意的交代。”說着,我拿下胸前的警員證,“這是我的證件和警員編號。”

我好累好倦,也不想管這個醫生是否會投訴。這一天發生的事太多,讓我有些無法承受。

“夏雪?!”韓宇皓淡淡掃了我的警員證一眼,卻沒有伸手接過。

“算了,既然你是認錯人了,我也不想跟你計較。”他說完便大踏步離開,但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卻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我並沒有發覺,只是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裡,看着那道身影與我擦肩而過,心口彷彿被擊穿了一個大洞,空蕩蕩地,找不到邊際……我又在買醉了。

我很想醉得人事不知,等清醒的時候就把一切都忘掉。

可是有時候人總是越醉越清醒。

東僑幼兒園的那幅畫我已經問出了結果,那只是兩年前,東僑的園長在一間叫滿藝堂的畫廊裡買來的,當時這幅畫並沒有屬名,她只是覺得好看便買了下來。

後來,我去了滿藝堂,結果得知那間畫廊早在一年多前就倒閉了,畫廊的主人也去了國外。

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就又這樣斷了。

我理不清自己心中的滋味,我更不知道,自己所承受的極限又在哪裡?當有一天,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失望的時候,我是不是會真的忘記韓陽,親自爲那段沒有結果的愛情畫上一個句號。

再加上琪雅雖暫時救回了一條性命,但還沒脫離危險期。

她還在辛苦地跟生死做鬥爭。

我無法擺脫心裡自責和內疚。於是,我又來到了這間酒吧買醉。

這是間名叫記憶的酒吧。

酒吧的老闆娘叫江雪霽,跟這間酒吧一樣,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她的眼睛好像可以看透所有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