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頂,眼看着風雪將至。
一輛馬車在蜿蜒崎嶇的山路上疾速而駛,堪堪繞過地上橫着的粗壯樹枝。
車伕狐疑朝四周看了一眼,心生疑竇,立刻勒住馬,衝着馬車裡的人壓低聲音說道:“小姐,前面的山路怕是不好走,要不我們慢些?”
侍女秋禾掀開簾子看了一眼,立刻發飆:“慢什麼慢?這種天氣不趕緊走,要是一會兒下雪了,小姐被困在路上凍到,你有幾條命賠給老爺的?!”
“是是是。”
車伕忙不迭應了,又再次快馬前行。
秋禾放下簾子,就看到自家小姐孟金窈正在把玩那支籤。
“小姐。”
“嗯?”
孟金窈看過來,她生的漂亮,膚如凝脂,頭髮黑亮,正裹着一件白狐領的紅色大氅斜靠在軟枕上,愈發襯的一張臉小巧玲瓏。
馬車裡點了薰香,又灌了湯婆子,跟外面的寒冷迥乎不同。
秋禾嘆了口氣。
如果一月前那場大婚順利的話,她家小姐現在已經是將軍夫人了!哪用龜縮在這個小小馬車裡,一想到回了帝都,那些官宦小姐的污言穢語,秋禾就替孟金窈擔憂。
秋禾不由委屈,小聲說道:“明明是那將軍沒福氣,死在了大婚前一晚,卻害小姐名聲受損。”
孟金窈對自己這個便宜相公沒什麼感覺,心思全放在手裡的簽上了。
“這是我第一次求到上上籤,你說是不是代表我今晚能標到萬豔窟的頭牌?”
秋禾杏眸撐圓:“小姐!”
“哎呀,好好好,不跟你鬧了。”
孟金窈笑着摸了摸秋禾的手,道:“你放心,我好了,真的。”
一個月前,孟金窈那個便宜相公嗝屁以後,孟金窈突然就能看見一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了。主要是,她非常怕這種東西,每次都被嚇的半死。
孟老爹是京都有名的富商,請了不少和尚道士,經沒少念,符也沒少貼,但孟金窈並不見好。後來有人說讓送到景春山上的佛寺清修試試。
孟老爺大手一揮,應了。
京都小霸王孟金窈就這樣被送到了山裡,每日吃蘿蔔唸經的。
待了一個月,孟金窈趕緊給老爹寫信,信誓旦旦說自己現在什麼髒東西都看不見了,她非常好,可以立馬回家做閨秀!
孟老爹也不想女兒受苦,就答應。
孟金窈從寺裡離開前,特意抽了一支籤。
上上籤。
嘖,真是好彩頭啊!
一想到萬豔窟的頭牌,孟金窈簡直心神搖曳!一臉喜色搓了搓手,道:“趁着運氣好,標下頭牌以後,再去吉祥如意坊堵一把!”
秋禾臉色一變,垂死掙扎:“小姐,姑爺才過世,你就,這不太好吧……”
“呸呸呸!”
孟金窈沒好氣說道:“他算哪門子姑爺?你家小姐我還沒過門呢!不算不算!”
“好吧,但是被人看見,終究對小姐的名聲不好,夫人說了……”
“打住!”
孟金窈覺得跟秋禾這個小古董說話真是容易腦仁疼,翻過身想睡覺,又看秋禾臉皺的像個包子,孟金窈心軟了。
“你放心,這次我保證很低調的去,行了吧?”
再低調跟你熟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份啊!!!
秋禾撇着嘴:“小姐……”
孟金窈:“再廢話就出去趕馬車!”
……
秋禾咬着手絹,看一眼孟金窈,頓時心裡委屈,她一閉眼睛,分明就看到夫人賞自己的竹筍炒肉已經在路上了。
馬車一顛,孟金窈睜開眼睛,道:“秋禾。”
“嗯?小姐?你改主意了?”
“不是!”
孟金窈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盯得秋禾直發毛。
“小姐,想幹什麼你直說吧……”
“我這次把你也帶上怎麼樣?”
!
秋禾:我剛纔爲什麼要多嘴勸小姐……
“就這樣決定了,省的你在家又露餡!”
一切安排妥當,孟金窈打了個響指,然後心滿意足的睡了過去。
***
???
這是哪門子小姐!
蕭騁懷坐在馬車頂上,暗歎:真是世風日下!一個姑娘家居然公然去狎妓賭博!
嘆完氣,蕭騁懷又陷入一種惆悵,他堂堂將軍,現在居然在這兒聽人牆角。
馬車突然一晃,蕭騁懷整個就飛出去了 ,他自己飛了一會兒,又追上馬車,盤腿繼續坐好。
“嘖!”
駕車的這是什麼破技術!
哎?不對!
車裡這位,該不會是他死對頭龔道守的遺孀吧?!
最近京城裡除了他掛了以外,就是他的死對頭龔道守掛了。
他雖沒見過自己未過門的妻子,但聽說是個溫婉賢淑舉止有度的姑娘,而車裡這個,顯然不是。
龔道守死了以後,也不知道魂兒飄哪兒去了,有沒有自己這麼受罪,反正蕭騁懷死後,魂魄飄蕩了大半個月。
直到七天前,蕭騁懷醒來,自己突然附在一個樵夫身上。
那個樵夫有一個眼盲的七十歲老母,蕭騁懷給她砍了六天的柴,挑了一天的水,纔要休息時,渾身一輕就又飄起來了。
實在是因爲累極飄不動了,看見這馬車想着反正又沒人能看見他,索性就了個方便,卻不想竟然聽見了別人的密辛!
歇夠了,飄走之前,蕭庭決定給這個女子略施小懲。
——
車內,熟睡的孟金窈猛的心悸了一下,剛翻身坐起來,整個人就被甩了出去。
正在打瞌睡的秋禾被嚇了一跳,急忙起身去扶孟金窈。
“小姐,你怎麼樣?有沒有摔到哪兒?”
孟金窈捂着額頭坐下,擺擺手,也是一臉的詫異:“沒事。”
秋禾扯着嗓子罵車伕:“要死了,長眼睛不看路的嗎?要是把小姐摔出個好歹來,我剝了你的皮!”
車伕在外面連連告饒。
秋禾還要罵,被孟金窈攔了下來。
風吹起簾子,飄進來細碎的雪沫子,秋禾趕緊去壓住簾子。
孟金窈捂着紅腫的額頭,腦子裡有一瞬間的恍惚,她想了想,垂着眼睫輕聲問道:“秋禾,我那個便宜相公,他叫什麼來着?”
“蕭騁懷。”
秋禾面色疑惑:“小姐怎麼想起來問他了?”
“這不差點都拜堂了麼,連人叫什麼都不知道,回頭我爹要是讓我去掃墓,找不準墳我就慘了。”
秋禾:“……也有道理,小姐,要不咱今天不去萬豔窟了。”
“嗯?爲什麼不去?!”孟金窈牛脾氣上來,見秋禾一臉惆悵,孟金窈眯着眼睛笑的像只狐狸:“你看啊,人生兩大快意事,一則醒掌天下權,我這短命相公已經做了,二則醉臥美人膝……”
孟金窈拍拍胸脯:“我幫他做。”
秋禾:……
您那是幫他嗎?您明明是自己想去!
兩人說話間,孟金窈發現馬車好像沒動了,問道:“怎麼不走了?”
“小姐,走……走不了了。”
車伕的聲音發顫。
秋禾狐疑地掀開簾子朝外面看了一眼,一張小臉瞬間變的慘白。
“小姐……是……山匪。”
孟金窈瞬間臉色一變。
我去!說好的上上籤呢!
那和尚眼花寫錯了吧真是!
沒摸到姑娘手就算了,居然碰到山賊!
孃的,孟金窈胡亂掃了一眼,她在寺裡住了一個月,身上除了幾件素首飾,其他值錢的東西壓根沒有。
但要是交出首飾,擺明了告訴山賊車上是女眷。
嘖……
孟金窈還沒想出辦法,外面已經叮叮噹噹打了起來。
秋禾嚇得面如菜色,抓住孟金窈袖子:“小小小小姐!”
孟金窈覺得好笑,故意學她:“怎怎怎怎麼?”
馬車簾子突然被一把一尺寬大刀挑開,孟金窈和秋禾嚇得抱成一團,那提刀的男人眼睛一亮,彷彿撿到寶:“臥槽!大哥!發了發了,兩個漂亮娘們兒!”
“切!你小子見個徐娘都能說成天仙……”
“就是,上次說山下的寡婦漂亮,老子半夜去爬牆,奶奶個熊的!”
……
那挑簾子的男人不服氣,啐一口,抓住孟金窈的手腕一使勁,就把她拽出了馬車,秋禾跟在後面。
簡直是拔出蘿蔔帶出泥。
空氣裡一片寂靜。
孟金窈強裝鎮定,拱手一笑:“哈哈哈,各位老大,初到貴寶地,衝撞了哈……”
“嘿!王二你個小娘皮,這次有點眼光啊!”
孟金窈:……
秋禾抖的像只鵪鶉,卻不忘忠心護主:“小小小小姐,我……保護你。”
她們帶的家丁都死了,她這個小身板能保護她什麼!
孟金窈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拽了拽秋禾,嚥了口唾沫,笑道:“哈哈哈,各位大哥,不知你們中間哪位是大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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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絡腮鬍子拎扛把寬刀走撥開人羣走出來,冷冷看眼孟金窈:“你找我?”
“吧嗒——”
他手裡寬刀上的血順着刀鋒掉在地上。
秋禾悶哼一聲,直接暈了。
孟金窈:“???”
山匪們齊齊鬨笑。
“這娘們剛纔不挺能的嗎?怎麼一看到我們大王就暈了?”
“那是我們大王威武。”
……
聽他們越說越下流,孟金窈將秋禾護在身後,硬着頭皮問道:“敢問大王是求財還是求色?”
山大王將大刀杵在地上,立在孟金窈面前,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螻蟻。
“財色老子都要!”
嘖,今天真他孃的點背!
孟金窈打了個哆嗦,拔下頭上的金簪。
“嘿,又是一個想用死保清白的!”
山大王將刀寬到遞過來,眼神憐憫:“用這個,不遭罪。”
孟金窈掃一眼寬刀,有些怕的避開刀鋒,諂媚笑着把金簪遞過去。
?
山匪們齊齊一臉懵。
“是這樣的,各位大哥,我爹是京都富商孟乾,你們……拿着這支金簪去找他,贖金跟人,你們隨便開!”
兩個彈指間,山大王纔回過神來:“嘿,你這娘們有點意思啊!”
孟金窈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大王也很有意思啊。”
山大王扭頭,問其中一個人:“王瘸子,寨子裡現在多少人沒娘們的?”
“稟大王,加上您一共三十七個。”
山大王拿了金簪,將金簪扔給身後的人,大手一揮,豪邁道:“你,帶幾個兄弟去京都,找孟乾要三十六個女人,再要三十八箱嫁妝,老子給你們每個人發一個娘們!”
山匪嘍囉們齊齊高呼:“謝大王!”
孟金窈眼皮一跳,討好笑笑:“大王,您忘算了自己。”
“老子有你跟這個小娘們伺候就夠了。”
孟金窈還沒反應過來,後頸被人猛地敲了一下。天旋地轉間,她已經被山大王攔腰扛在了肩上。
耳畔傳來山大王的聲音:“兄弟們,回寨,老子今晚成親!”
在意識徹底渙散之前,孟金窈想:這回可他孃的真是賠了自己還倒貼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