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摸着他的嘴脣,韓衍雋睡着時的樣子比他醒着的時候討喜多了。收斂了所有的鋒芒。變得平易近人,讓人覺得很容易靠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溫柔。
“如果你醒着的時候,跟現在一樣,那該多好。”
他的下巴上已經冒出了鬍渣,他輕輕的摸了一下,脣角不自覺的往上揚了揚。
這時。韓衍雋忽然皺了眉頭,猛地擡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非常用力,嘴裡低聲呢喃着:“不要死。不要離開我!不要……不要……不要留我一個人……”
最後那句話,他說的很輕,甚至於聲音都有些哽咽。
林簡心中一滯,他雖閉着眼睛。雖沉浸在夢裡,可林簡卻看到了他心裡的那種悲傷。父母死在自己眼前的慘烈,怎麼能不悲傷。他這樣的人,性格極端。做事變態,也不是沒有理由。
從天堂落到地獄的感覺,一定不好受。
林簡想要掰開他的手指。他像是有感覺。立刻緊緊握住,“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他的嘴裡反反覆覆的唸叨着這句話,林簡心下一軟,回握住了他的手,輕聲在他耳側說:“我不走,我不會離開你的。”
他們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林簡一直等着他能夠自動鬆開,可是等了一個晚上,他一直緊緊握着她的手,怎麼也不肯放。後來,她實在是太累了,迷迷糊糊間,就趴在了牀邊睡着了。
清晨,林簡醒來的時候,韓衍雋仍然昏睡着,握着她的手倒是鬆開了。她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醒了?其實你昨晚跟我說一聲要留在這裡,我會給你準備摺疊牀的。”
林簡聞聲,猛地一頓,一回頭,就看到昨晚那個護士,笑眼盈盈的站在門口。
林簡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立刻站了起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完整說出一句話來。
她笑着過來,說:“不用害羞,小兩口之間吵架是正常的。不過像你這樣,倒是也聽少見。你昨天在車上說的話,可是嚇到我了。我跟方醫生,怎麼也想不到你竟然會說那樣的話,還真是與衆不同。”
林簡只衝着她呵呵的笑了一聲,說:“那什麼,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行,有什麼事我找你。”
“哦,好的。”
說完,林簡便用最快的速度出了病房,回了自己的房間。
韓衍雋昏睡了足足兩天,而在這兩天裡,林簡通常等到夜深人靜了在過去看看他,即便後來他不再說夢話,不再拉着她的手死活不放,但林簡每次過來,一直到第二天天矇矇亮的時候,才悄悄的離開。
這天,她進門,手裡拿了一束野花,白天的時候,她去附近散步時看到的。
正當她四處找可以插花的瓶子時,忽的感覺到有人扯了一下她的衣服,她心下一驚,猛地轉頭,便看到韓衍雋半睜着眼睛,聲音沙啞,說:“給我倒杯水。”
林簡看到他醒來,首先是驚喜,再然後便是激動,“你醒了!”
韓衍雋眨了眨眼睛,算是回答了,此時此刻,他的喉嚨難受的不行,並不想說太多的話。
林簡手裡捏着野花,就站在牀邊,傻愣愣的看着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一會皺眉,一會又忍不住咧着嘴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韓衍雋皺了一下眉,再次擡手,抓住了她的手指,輕聲說:“水。”
片刻,林簡才徹底的反應過來,將手裡的野花放在了牀頭櫃上,立刻倒了水,又兌了點涼水,試過溫度之後,才坐在牀邊,將他扶了起來,小心翼翼的給他喂水。
韓衍雋喝了兩大口,喉嚨舒服了很多,他往窗外掃了一眼,問:“現在是什麼時候?”
“晚上十點。”
他就這樣靠在她的身上。
林簡沒有推開他,他亦沒有離開的打算。她的手裡捏着水杯,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的臉,韓衍雋擡了一下眼簾,看到她一臉木訥的樣子,低低一笑,問:“怎麼那麼晚,還沒回去休息,你剛剛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
他的聲音低沉,還是有些黯啞,可語氣卻是溫和的。
林簡沒有說話,只緊緊捏着杯子,低垂着眼簾,牙齒緊緊咬着下脣,似乎在隱忍些什麼。
屋裡屋外都很安靜,安靜到可以聽清楚林簡開始逐漸紊亂的呼吸聲,可以聽到她平穩的心跳聲。韓衍雋伸手握住了她捏着杯子的手,笑說:“幹嘛?有人趁着我睡着的時候,欺負你了?現在這裡沒有別人,你可以告狀,把欺負過你的人,一個個都告訴我,我一個個幫你還回來。”
林簡別開了頭,不屑的嘁了一聲,略帶哽咽的說:“韓衍雋。”
“有報應了不是嗎?纔去鬼門關走了一遭,我以後是不敢再欺負你了,再欺負你,恐怕得去報道。”
“你活該,誰讓你帶我來這裡。如果你不帶我過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你也不會這樣。”
韓衍雋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的摩挲了兩下,淡淡的說:“如果不帶你過來,又怎麼會知道你那麼重要。”
“什麼意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林簡的反應有點大,連帶着動作也有點大。
嘭的一聲,韓衍雋重重倒回了牀上,扯着傷口,他吸了一口涼氣,臉色變得鐵琴,連帶着五官都扭到了一塊。林簡蹭的站了起來,一臉嚴肅,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看,特別認真的又問了一次,“你說這話到底什麼意思?韓衍雋,我不想跟你玩了!你到底想怎麼樣?我跟你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你給我清楚!”
“我不想再像個白癡一樣,被你們耍來耍去,玩弄於股掌!你這樣的有意思嗎?先是打我一巴掌,再給我塞個甜棗,在你眼裡,我是不是特別傻?特別好被玩弄?你……你……你現在都開始玩命了!有意思嗎?到底我們之間有什麼恩怨,爲了折磨我,你竟然不惜傷害自己!”
她越說越激動,這是她第二次爆發,距離前一次,不過短短几天的時間。她好像越來越無法容忍這一切了,就算是演戲,她也不想再跟韓衍雋繼續演下去了。
她的心裡很慌,她知道自己現在就之站在一個陷阱的邊緣上,可這陷阱裡頭,彷彿有着無盡的誘惑,不斷不斷的引誘她往下跳。她知道,再這樣下去,她就要跳下去了。
跳進去之後,想要再出來,談何容易。
她一定要自己選擇跳進去之前,徹徹底底的遠離,這樣她纔有救。
韓衍雋躺在牀上,整個人意外顯得特別平靜,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她,然後微笑。彷彿所有的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控之中,那樣淡然,鎮定,不慌不忙。卻讓林簡尤爲厭惡,好像又一次被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而她又傻乎乎的中了他的套子。
她同他對視數秒,便猛地別開了頭,咬緊牙關,說:“你身邊有蘇林。而且,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蕭湛說過,韓家跟杜家已經達成共識,準備聯姻。你跟杜家小姐,應該也見過面了吧。既然如此,我不擋你的路,咱們的結婚證就算作廢,你放過我,我也可以放過你。該折磨的你也都折磨過了,你若是實在覺得不解氣,你把我丟在這裡也沒關係,但如果我能夠成功回到豐城,那麼也請你不要再來糾纏我。”
“咱們互不相干,可以嗎?”她的眼神堅定,這一番話似乎是早就已經想好的,說出來的時候,猶如倒豆子一樣,流暢,條理清晰。
她用力的咬了一下上下嘴脣,僅用餘光瞥了他一眼,也不打算求得他的同意,說:“我去叫醫生。”
說完,她便準備離開。
韓衍雋受了重傷,動作自然不如以往那般敏捷。他伸手要去抓她的時候,撲了個空,林簡一直沒有看他,由此也不知道他有這樣一個舉動,自顧自的往外走。
然而,還沒走幾步,便聽到身後發出了一絲響動,其中還伴隨着韓衍雋沉悶的低哼聲。她停下了腳步,眉目微動,脖子在這一刻,彷彿僵住,她不敢回頭。她心裡很清楚,只要一回頭,她大概就算是跳進去了。
手指狠狠的掐着掌心,指甲嵌進肉裡,她都感覺不到一絲疼痛。眉頭緊鎖,身後持續不斷地發出響動,她又往前走了幾步,行至門前的時候,終究還是轉了個彎,繞了回來。
韓衍雋的腿上有槍傷,因着失血過多,身子自然是虛的很,林簡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正好扶着牀強忍着身體傳來的疼痛,站了起來。薄脣抿成一條直線,擡起眼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脣角揚了揚,說:“你已經逃不掉了。”
說出來的話,還是那麼的讓人討厭。同樣,林簡也很討厭現在的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氣,輕挑一下,微微揚起下巴,說:“你喜歡我?對吧?”
雖是個問句,可她的語氣中,帶着一絲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