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淵躲在那犄角旮旯裡,屏住呼吸等了很久很久,確信沒有蒼鴞出來對付自己,這才探着腦袋出來。好一番左顧右盼,在淵才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
哪知一擡頭便發現不遠處草叢裡,某隻笑得渾身直顫卻死憋着不敢笑出聲的蜈蚣胖。
於是乎這件事被當做笑柄,笑得大牢裡的狐小步差點喘不過氣來。
堂堂蛇君,竟也有這般怕死的窘迫,連一慣冷臉的梓桐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可想而知其他人……除了對外人不苟言笑的霍庭燎,其他人都笑了。
在淵往那桌子上一坐,雙手抱胸,“笑吧!笑吧!等你們笑完了再說。”
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還能怎樣呢?
“都別笑了。”楚羽道,“還是來說說這太守府內的具體情況吧!”
聽得這話,在淵覺得終於可以轉移衆人的注意力了,當即自告奮勇的開口,“這太守府裡的情況我也是摸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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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墩子還在竊笑,在淵一腳就踹了過去,墩子當下重心不穩,一屁股跌坐在地。
面上紅了紅,墩子只得忍住了笑。
在淵繼續道,“這太守的確很喜歡這小媳婦,我也就那麼遠遠的見過一眼,比趙月茹更好看一些,也不知這劉敬仁哪兒來的這麼好福氣,居然找了個這麼漂亮的小妾。”
說到這兒,狐小步哼哧兩聲,“你可別亂來,這是良州太守府,不是在睦州。”
“我是這樣的人嗎?”在淵梗着脖子。
衆人齊齊點頭。
在淵臉上掛不住,只能無奈的扯了扯脣角,“誰讓本君生得俊俏,這些女子都主動送上門呢?”
“說正事!”楚羽揉着眉心。
在淵輕嘆一聲,“我繞了一圈都沒發現異常,但我很肯定這妖氣就在後院,具體的實在不好找。妖氣瀰漫,但是戾氣不夠,是以不好找到這妖氣的根源所在。”
“後院?”楚羽頓了頓,“那你如此狼狽是因爲看到了什麼?還是聽到了什麼?”
“我聽到蒼鴞的叫聲。”在淵道,“好像就是在那間屋子裡,然而我也沒敢再靠近。”
“哪間屋子?”梓桐問。
“靠東邊花園邊上的那一間,從外頭看着就覺得有些氣派,這亭臺樓閣的看着很舒服。”在淵描述着,“也不知這裡頭是誰住着。”
梓桐深吸一口氣。“到時候我去看看。”
“那麼,這太守府內的確有妖氣,而且跟蒼鴞有關。”楚羽總結,“把鴞羽放在門口,到底是什麼用意呢?”
徐紹歸來,穿過牢門進來,“這個問題,我已經找到了答案。獄卒說這是李姨娘的意思,小公子劉君玉身子不好,李姨娘說這是失魂所致,她家鄉的人都會拿一根鴞羽插在門口招魂。於百姓而言,這鴞慣來有閻王信使之說,但也不知道這李姨娘爲何這般突發奇想。”
“她家鄉?”楚羽不解,“這麼古怪的想法,難不成是冥城來的?”
徐紹搖頭。“不知道,反正就是這李姨娘爲了自己的兒子,所做的一個決定。太守慣來由着她,所以她說什麼便是什麼。”
狐小步輕嗤,“難怪我們毀了那鴞羽,他就喊打喊殺的,敢情是爲了自己的妾室。瞧這副德行約莫是懼內之人,爲何這大夫人都沒有反應?任由小妾在府中肆意妄爲?又是第二個杜夫人?”
這話剛說完,狐小步心下一怔,回頭望着楚羽的神色。
楚羽低了低頭,沒有吭聲。
梓桐道,“想來這小妾是有些本事的。”
“但這小妾絕對不是妖。”在淵打包票,“我是親眼所見的,不是妖。”
“不是妖,那這蒼鴞的叫聲是從何處來的?”楚羽反問。“這府內一定有古怪。”
正說着話,外頭傳來動靜。
霍庭燎當下幻化成梓桐的模樣,梓桐則成了霍庭燎,衆人各規格鬼,蛇君和墩子悄無聲息的鑽進了乾草垛裡。
來的是劉敬仁,約莫是覺得躲不過去了,所以只好來面對。
楚羽瞧着劉敬仁那副模樣,笑得有些涼涼的,“太守大人這是吃完飯過來消消食的?還是說,你親自來給咱們送飯?我可告訴你,就算來送飯也不可能讓我打消找我爹的念頭。我爹是在良州丟的,即便告到皇上那兒,我也得據理力爭。”
“得得得!”劉敬仁擺擺手,底下人趕緊打開了牢門。
“作甚?”楚羽坐在那裡不肯走。
劉敬仁輕嘆一聲,“還能作甚,自然是讓你出來,放你們走。”
楚羽翻個白眼,“你說關進大牢就關進大牢,如今你要放我們走,也得問問我們願不願意走。”
“小丫頭,我放你走還委屈你了?”劉敬仁自己也是一肚子火,這良州早些年也沒這麼多事,怎麼這兩年……他輕嘆一聲,“你走不走?”
“把我爹還給我,我就走。”楚羽梗着脖子,“否則我不走。”
“你!”劉敬仁憤然,“我上哪給你找個爹?”
“我要我自己的爹!”楚羽死賴着不走。
劉敬仁氣得脣角直哆嗦,“走不走?”
“不走!”楚羽哼哼兩聲,“我也不妨告訴你,霍家跟當朝大將軍有些關係。你可以去外頭查一查。斛將軍對於霍家,那可是恩待有加,你若是以爲這樣就能打發我,那我只好去找斛將軍了。到了京城,這是非黑白可就不是劉太守能說了算的。”
“斛將軍?”劉敬仁一下子沒了脾氣,“你是說大將軍府?”
“怎麼?”楚羽歪着腦袋看他,“你不信?那你去睦州打聽打聽,再去京城問問,實在不行我隨你去一趟京城,找斛將軍當面對質。”
看她說得有理有據,而且臉不紅氣不喘的,劉敬仁心裡有些發慌,這小丫頭片子總不至於撒這樣的彌天大謊。扯上將軍府,那可需要很大的勇氣,饒是他劉敬仁也沒膽子打着將軍府的名義招搖撞騙。
思及此處,劉敬仁趕緊道,“早前不知楚姑娘……”
“我姓楚,可我夫家姓霍。劉太守不知情倒也不怪,只不過如今知道了,是不是該做點什麼?”楚羽輕哼兩聲,“不分青紅皁白的就把咱們丟在這兒,劉太守好本事。”
“唉!”劉敬仁一聲輕嘆,“着實是情非得已,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你們,只好讓諸位在這裡委屈一下。大家有話還是出去說吧!”
楚羽回頭看了霍庭燎一眼,他微微點了頭。她這才起身往外走,一臉的老大不情願。
好不容易把楚羽這尊大佛給請出了大牢,劉敬仁這頭讓人好吃好喝的待着,那頭直接派了心腹去查有關於霍家的背景。
他只知道楚風行是個仵作,倒真的不知曉這楚風行的女婿是霍庭燎,更不知曉這霍家與京城大將軍府,還有這樣一層親密的關係。
睦州的事情,當初鬧得人盡皆知,想查出來也不難,但是京城的事情還得一段時間才能得到確切的答案。但目前他不敢輕舉妄動,免得到時候真的怠慢了貴客,來日真當要死了。
吃着接風宴,楚羽的心裡頭並不太平,這劉太守突然把他們都弄出來,恐怕是做好了某些準備吧!
事實上,劉敬仁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尋思着實在不行就讓他們去無明縣。
橫豎那地方,進去容易出來難。到時候也免得他們親自動手,說起來也不算是死在他手上,是他們這些人自己要進去送死的,與他沒有關係。
來日東平郡問起來,他也有個交代。
可現在聽到楚羽提及了大將軍府,他便有些猶豫了。
如果得罪了大將軍府,他的下場會很慘烈。
吃完飯,劉敬仁讓人帶着楚羽他們去廂房歇着,橫豎現在天色都不早了,有什麼事明兒睡醒了再說。楚羽也沒有咄咄逼人,暫時應允下來好好歇一晚再說。
即便如此,衆人也沒歇着。
楚羽藉着四處走走的由頭,領着梓桐繞着太守府走,美其名曰看看風景。不過劉敬仁也不是省油的燈,這頭應允了,那頭就讓人跟着楚羽她們,免得她們迷了路。
大家各玩各的心眼。
太守府裡的風景倒是不錯,每個有錢人家的家裡都會有池。要麼就是人工湖,九曲廊橋是少不得的。站在廊橋之上,冷風習習,楚羽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
卻見不遠處的亭子裡有人影,入秋之後的天氣是越發寒涼,怎麼還有人坐在亭子裡吹冷風呢?
“霍夫人。”孫師爺快速上前,“那是大夫人。”
“就是太守夫人?”楚羽問。
孫師爺頷首,“是!”
“那我去打聲招呼。”楚羽又不認生,是以不顧孫師爺的阻撓,擡步就去了亭子。
梓桐攔着孫師爺,不讓他輕易靠近。
進了亭子,楚羽便被碧兒攔下。
碧兒上下打量着楚羽,見着是生面孔,便提高了警惕,“你是什麼人?夫人在此。不許造次。”
黃秋娘回頭望着楚羽,臉上沒有半點情緒波動。藉着案上昏黃的燭光,她眯了眯眼睛,沒有吭聲。
“我叫楚羽,是這府上的客人。方纔聽得孫師爺說夫人在此,特意過來拜見。既然夫人不方便,那楚羽告退!”楚羽行了禮。
“你是這府上的客人?”黃秋娘問。
楚羽頷首,抿脣淺笑,“是!”
“接風宴就是爲了你們幾個吧?”黃秋娘端起杯盞。
楚羽點頭,“對!”
“碧兒,讓她過來。”她一聲令下,碧兒自然讓開了路,放了楚羽一人過去。孫師爺和梓桐則在亭子的外頭待着,被婢女們攔了下來。
楚羽上前,“此處寒涼。夫人衣衫單薄,不怕受涼嗎?”
黃秋娘涼颼颼的望着她,“你管得太多。”
聞言,楚羽一愣,她可是好意,絕對沒有半點旁的心思,怎麼這人這樣不好講話。楚羽估計怨婦都不太好說話,只得繼續笑道,“夫人一人獨酌豈非無趣?”
“那你有本事把劉太守給我請來。”黃秋娘斜睨她一眼,“若是沒有,就別說廢話。”
楚羽先是覺得有些氣惱,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人好生有趣。同樣是大夫人,可這黃秋娘就比她的姨娘胡娟要凌厲得多,無論是對人還是對事都是直接果斷。
便是這樣一個人,楚羽想不明白怎麼會任由妾室在府中橫行無忌?
正想着。便有一身影走了過來。
瞧這身段瞧這儀態,端莊賢淑,淺笑盈盈。燭光裡,年輕漂亮,溫婉如大家閨秀。這麼一看,黃秋娘便顯得黯淡無光。想來這便是劉敬仁的妾室--李然,真當如在淵所言,天姿國色,貌美如花。
黃秋娘素顏坐在那裡,愈發顯得李然美若天仙。
“姐姐原來在這。”李然行了禮。
黃秋娘放下手中杯盞,不冷不熱的看了她一眼,“有事去找老爺,別來找我,我沒空。”
許是習慣了黃秋娘的冷漠,李然笑了笑,“老爺今兒的頭風犯了,而我這廂還得去照顧君玉,實在抽不出身來,所以想請姐姐過去一趟。”
“他不舒服會自己來找我,不必你走一趟。”黃秋娘冷了面色,“說完了嗎?”
李然的臉上有些掛不住,尤其是有楚羽等外人在前,她一副欲哭無淚之態,勉強的笑着,“說完了。”
“說完了還不走,留在這裡想陪我喝酒嗎?”黃秋娘拿起桌案上的另一個杯盞,倒上酒,“要麼喝要麼滾,你自己選。”
李然紅了眼睛,“那姐姐好生喝着。我先、先走了。”
語罷,李然抹着眼睛離開,約莫是哭了。
瞧着桌案上的兩杯酒,黃秋娘剛要把酒都喝了,卻被楚羽攔下來,“既然你想請人喝酒,爲什麼不請我喝酒呢?我的酒量可好着呢!”
“這酒易醉。”她道。
楚羽笑了笑,端起杯盞一飲而盡。說實在的,早在她嫁給霍庭燎之前,她的酒量一直不太好,可自從幽冥血出現,她這酒量幾乎可以用登峰造極來形容。
不留人客棧裡,她千杯不醉,勝過了在淵和掌櫃的。
黃秋娘凝眸瞧着楚羽,看着她臉上沒有任何的異常。這才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顧自繼續喝着,“想要喝酒,讓底下人備着就是,不必與我爭酒喝。”
楚羽卻喜歡擡槓,“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有人陪着才痛快。你一慣這麼冷冷冰冰的,有什麼好?別人瞧着你害怕,你看着別人又覺得煩躁。”
“你懂什麼?”黃秋娘冷眼看她。復而瞧了一眼探頭探腦的孫師爺,黃秋娘眸光狠戾,“給我滾遠點!滾!聽到沒有,給我滾!”
孫師爺嚇得連退數步,“夫人?”
“滾!”黃秋娘直接將杯盞砸向他。
孫師爺險些被砸中,當即屁滾尿流的跑開。
“你就不怕他向太守大人告狀嗎?”楚羽問。
黃秋娘起身,眉目間怒意未褪。“告狀怕什麼?有本事就告,讓他休了我最好。”語罷,她拂袖而去。
梓桐不解,“這人好生奇怪,脾氣還不小。”
“自己的夫君一直守着小妾,對自己不管不顧不聞不問的,換做是我也會變成這樣。易怒暴躁而不安,看在眼裡卻無力掙扎,無法更改。”楚羽抿脣,“這般想着,倒也是可憐。”
“也有她的自身原因吧?”梓桐道。
楚羽撇撇嘴,“每一對夫妻都有自己的相處之道,當中的故事又有幾人知曉!”嘬了一下嘴,楚羽突然笑道,“這酒還挺好喝的。”
梓桐愣了愣。“夫人還是少喝一些,免得公子擔心。”
“放心,就是嘗一口而已,叫掌櫃的給喂壞了。”楚羽笑了笑,又偷偷喝了一杯酒,“回去別告訴你家公子。”不然今晚得受訓了。
梓桐無奈的蹙眉。
黃秋娘放慢了腳步,站在黑暗中良久沒有動。
碧兒退開了身邊的奴才們,緩步上前,“夫人?”
“我控制不住自己,你說我該如何是好?”黃秋娘苦笑,“我是不是該走了。”
“夫人切莫如此思想,你要想想大公子,他還小。”碧兒寬慰,“大公子還需要你,夫人可千萬不能這樣想。咱們的日子還長。何況大人也是念着你的,只是……”
黃秋娘輕嘆一聲,“罷了,不說這些,我去看看景山。”
劉景山是劉家的大兒子,只不過外頭人都在說,這劉景山並非劉敬仁親生,所以府中之人對於這個大公子都不怎麼熱忱。然則劉敬仁對於這個孩子倒也還算寬容,不管他闖下什麼禍事,都不怎麼責罰。
許是看在大夫人的面上,劉景山在劉家好吃好喝的待着,倒也沒怎麼吃過虧,只是少了應有的尊重。
而這孩子也是叛逆,時常惹出點禍來,七八歲正是狗都嫌棄的年紀。前陣子還剛剛把西邊那牆都給拆了。說是要弄個狗洞,結果險些砸到人。
爲這事,劉景山被母親罰跪在祠堂裡兩天,最後還是劉敬仁把他給帶回來的。
黃秋娘推開孩子的房門,嚇得劉景山趕緊把東西給藏起來,面色微怔的望着自己的母親,“娘,你怎麼過來了?”
“你藏了什麼東西?”黃秋娘冷了眉目。
劉景山急忙賠笑,“沒什麼,就是先生白日裡教授的東西,兒子還不太會,所以現在在溫習功課。”他笑嘻嘻的湊上來,“娘,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過來看看你嗎?”黃秋娘問。
劉景山急忙端茶遞水,“娘坐!”
瞧着自己漸漸長大的兒子。黃秋娘的臉上並沒有預想中的高興,“時間過得太快了,實在是太快。”她撫過兒子的臉,“我嫁給你爹快十年了。”
她頓了頓,心事重重的吐出一口氣,“景山,不要在頑皮鬧性子了,這劉家以後還得靠你,你懂嗎?”
劉景山不解,“娘,不還有你嗎?再說了,如今外頭的人都在說,我不是爹孃生的,所以……”
“你是不是你爹生的,你爹自己心裡清楚。”黃秋娘冷了面色。“以後別聽他們胡說,爹永遠是你爹,娘倒是有可能不是你娘。”
“娘?”劉景山一愣,“你今兒是怎麼了?”
“遇見了一些人,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她顧自低語,許是意識到自己走神了,黃秋娘又擡頭望着自己的兒子,難得擠出一個微笑,“景山會永遠記得我吧?”
劉景山點頭,“我當然會記得娘,這府裡除了娘,其他人都瞧不起我。”
“心裡少一點怨恨,多一點溫暖。”黃秋娘將手搭在兒子的肩頭,臉上的笑靨漸漸的散去,“人不該有太多的戾氣,應該活得陽光一些快樂一些。景山,娘不希望你活成了那個人的樣子。”
劉景山沒聽明白,“娘?”
“好了,早點歇着吧!”黃秋娘起身,“娘今兒喝得有些多,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的,你莫放在心上。娘走了,你好好的休息,別再惹禍知道嗎?”
劉景山行禮,“兒子知道!”
黃秋娘瞧了一眼那牀底,輕嘆着出門。
等着黃秋娘出門,劉景山趕緊把房門合上,“大黃。”
他一聲喊,一隻大黃狗便從牀底下爬了出來,嘴裡叼着一大袋子的東西。
“真乖!”劉景山笑呵呵的打開袋子。“等我把這風箏做好了,我就帶你飛上天去。人要是能長翅膀飛起來,定然是很有趣的事。娘肯定不會答應我的,所以咱們就自己弄。”
大黃低低的叫了一聲,趴在那裡眨着眼睛,極是無奈的望着這不怕死的少年人,心頭暗忖:上回摔得狗啃泥,差點摔斷腿,怎麼又來了?
少年人,初生牛犢不怕虎。
就好比某個被留在客棧的人,這會吃飽喝足,趁着天黑開始在太守府外頭轉悠的。
楚英比劃了一陣,心頭直犯嘀咕,這太守府的牆可真高啊!爬上去倒也不難,難的是怎麼下來?這麼高跳下去肯定得摔個半死,弄不好得摔殘廢。
一想起以後得在木輪車上過日子,他便心生愜意,不敢去攀爬。
好在楚羽料到天一夜,楚英會出來惹事,趕緊讓梓桐去找人了,這纔在牆根底下把楚英給截住。
乍見是梓桐親自出來找,楚英笑嘻嘻的望着她,“梓桐姑娘,我猜你會出來找我,果然教我猜中了。”他上前一步,可梓桐卻掉頭就走。
“誒,你去哪?”楚英慌忙跟着,“我們不進太守府嗎?”
“你進去幹什麼?”梓桐冷着臉,“送你回客棧,在客棧好生待着。”
楚英壞壞的笑着,“那你陪着我?”
梓桐凝眉,“你再說一遍!”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楚英一拍胸脯,“我可是正人君子,不幹那種調戲良家婦女的事兒。我就是覺得你們都在太守府裡待着,我一個人在外頭不爲我爹盡一份心力,我心裡不安呢!”
輕嗤一聲,梓桐繼續往前走,“少廢話,你現在馬上回客棧去,若有什麼事,我們會通知你。”
“小羽這丫頭也是,怎麼讓梓桐姑娘當個跑腿的呢?”楚英輕嘆一聲,裝模作樣的凝起眉頭,“改日我一定好好的說說她,這丫頭瘋慣了,頭一回當富貴人家的夫人,難免得意忘形。”
梓桐頓住腳步,回頭望着他。
楚英一怔,當即扳直了身子,“你是覺得我講得有道理?還是覺得,我這人其實長得也挺好看的對不對?畢竟我跟小羽是同父同母,霍庭燎能看中她,想來你們霍家的眼光都差不離。”
“少跟我貧嘴!”梓桐冷了音色,“你再敢胡言亂語,別怪我把你綁起來,到時候弄傷了可別怪我。”
“不怪不怪,打是親罵是愛。”楚英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梓桐一愣,“你!”
楚英撒腿就跑,“我馬上回客棧。”
梓桐憤然。這流氓痞子嘴裡沒有半句好話,真是欠揍得很。可她還是得親眼看着楚英回去,給掌櫃的留了一些銀子付房費。剩下的,梓桐交給了楚英。
“夫人說了,房費和飯錢都給付了,你若是覺得餓了困了就回這客棧來。這些銀子是給你打發時間用的,你最好別惹是生非。這是良州不是東平郡,就算你打着霍家的名號也不會有人理你,你明白嗎?”梓桐將一袋碎銀放在桌案上。
“銀子是個好東西。”楚英笑嘻嘻的望着她,“你放心,從今兒起我不會胡來,我會好好的攢一筆銀子。”
梓桐蹙眉瞧了他一眼,擡步就往外走。
“誒!”楚英忙道。
梓桐回頭看他,“還有事?”
想了想,楚英笑着問,“你下次什麼時候過來?或者我去找你?”
“你待在這裡不許離開。”梓桐深吸一口氣,“有什麼事我會來通知你的。”話雖然這樣說,可她巴不得這輩子都別再跟楚英打交道。
這楚英如今眼神不太對,看她的時候總讓她覺得心裡發毛,脊背發涼。
“那我等你!”楚英托腮望她,朝她拋了一記眼神,“我會好好的攢錢,娶媳婦。”
他說出最後三個字的時候,梓桐險些絆倒在門口,最後黑着臉頭也不回的快速離開。這楚英是不是腦子壞了?簡直有毛病。
楚英打量着桌案上的銀兩,心想着光靠嘴皮子可不行,還是得弄點實際行動纔好。女人雖然耳根子軟,可梓桐不是尋常女子,他得拿出點誠意才行。
“爹啊,不管你死沒死,你都得保佑兒子,這會給你弄個兒媳婦回去。”楚英把玩着桌案上的銀子,壞壞的笑着。
門外,白姬笑得涼涼的。
她剛從外頭回來,發現這幫人來了良州,還想着從楚英下手,藉此亂了楚家。然則現在她突然改了主意,活了千年卻無法白日飛昇,這日子過得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如果能找件事來打發時間,或者能讓楚羽痛苦,那就更好了。
“梓桐?”白姬笑着,“一慣以來這死丫頭一直都礙手礙腳的,連同她那死鬼弟弟一起跟我作對,那今兒……我白姬大人大量不予計較,反而給你一個如意郎君。讓你再嘗一嘗肝腸寸斷的滋味。”
看着別人痛苦,就是她白姬最樂於見成之事。
梓桐回到太守府的時候,楚羽和霍庭燎已經睡下,她便上了房樑靠着,卻是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着了。想起了楚英那一句:攢錢娶媳婦,左肩下方的位置突然疼得厲害。
還以爲忘了,沒想到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懷裡還藏着那一枚斷成兩截的木簪子,十分簡單的木簪子,幾乎沒什麼雕飾。她自己都忘了這是多少年前的事,刻意的不去想。然則因爲一句話,頃刻間全部涌上心頭。
瞧着掌心的斷簪,梓桐微微紅了眼眶。
往事歷歷在目,原來從未忘記過。
“你還沒明白嗎?我不是凡人,我是異類。”
“那又怎樣,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爲何不能在一起?兩情相悅之事,爲何非要弄得這麼複雜?”
“你怎麼就懂呢?”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不懂的是你!即便你是異類又怎樣,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梓桐!”
滾燙的東西突然落在了手背上,梓桐慌忙醒過神來,擦去臉上的淚痕。收好木簪子,她已經多少年不曾想過這件事了?在年復一年的麻木中,將他埋在記憶深處。
這世上,終究是人妖殊途,不可逾越。
長長吐出一口氣,她閉上眼眸,腦子裡卻再也靜不下來,一會是他歡喜的容臉,一會是他臨死前的慘狀。一幕幕掠過眼前,心疼得無以復加。
所有的冷漠只是僞裝,因爲害怕再受傷。
夜裡的時候,太守府安靜得很,在淵豎起耳朵聽,也沒有再聽到所謂的蒼鴞之聲。他想着,難道當日是自己聽錯了?
白日裡他才知道那是小公子劉君玉的房間,一個纔剛滿一歲的孩子,怎麼可能跟蒼鴞有什麼接觸?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然而第二天起來,狐小步卻是急急忙忙的回來。
楚羽和霍庭燎正在吃早飯,他卻一下子撲到了桌案上,“快都別吃了,我覺得咱們這兒是被蒼鴞給盯上了。昨天夜裡門口那匾額上,不知何時被人插了兩根鴞羽。”
狐小步氣喘吁吁,“我可看清楚了,這次的鴞羽和上次的截然不同。更可怕的是,詛咒實現了,劉家的小公子已經出事了。”
楚羽駭然,“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