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秋收㈢

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蒼穹籠罩着寬廣雄渾的大地,草原上衰草連綿到天涯,無邊無際,偶爾有一兩棵樹孤零零地立在遠方,讓廣袤的大地更加蒼涼、雄渾。北方的寒流襲來,不僅讓人咬緊牙關,勒緊衣襟領口,也讓齊腰深的牧草折伏倒地,遠遠看上去像是波浪一般向前涌去,泛着白光。動物已經蹤跡難尋,除了衰草和死屍,別無它物,這讓天地增添了幾分更加悲壯的氣氛。

天空飄起了散亂得似有似無的雪花,只有落在人的臉上,肌膚上傳來點點清冷的感覺,人們才知道真地下雪了。這樣似雪非雪的日子已經持續好長時間了,這預示着草原上的冬天又要比南方早來幾步。

“家鄉應該還是深秋吧?”葉三郎擡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心中想道。

他甚至無法弄清楚今天是幾月幾日,只記得日落日升,刀起刀落,不是追殺別人,就是被別人追殺,只記得牧草由綠轉枯,只記得白晝越來越短。他憶起以前在這個時候,他應該整天在山林中流連忘返。秋天正是打獵的好季節,家鄉秦州夕陽鎮附近的山林中紅黃的落葉繽紛,煞是好看,凋落的林木也讓百獸無所遁形。野獸這個時候也正是最膘肥體壯的時候,爲冬天集攢着肥膘,每天他都能滿載而歸,然後感嘆大自然的慷慨與美好。秋天是收穫的季節,農夫收割莊稼,穀物滿倉。他們秦州明珠族的蕃人卻收穫無數的皮毛與獸肉,然後他們與外人交換自己的收穫,換來自己急需地東西,就可以勉強熬過一個冬天。雖不富裕,但也知足了。

但若是讓葉三郎重拾昔日狩獵的生活,他無論如何是不願意的,他早已不是那個明珠族的耶亥三郎了。

蒙古大草原的秋天太過短暫,風一天緊似一天,寒意也一天寒過一天,猶如一夜之間,百草竟折腰。齊齊地枯萎。葉三郎仍在狩獵。他又一次從騰汲思海而來,搶在更大的寒流到來之前,抵達不兒罕山下。他將人頭視作自己的戰利品,在割過數千只左耳作爲戰功的憑證之後。他放棄了這種毫無意義地行爲,沒有人能記得他和他地手下共殺過多少人。

這個秋天對於蒙古人來說卻是一個災難秋天。鐵木真時的歡歌與集體狩獵時的盛景已經消逝不見了。曠野中到處都可以看到白花花的人骨。賀蘭國王春季時地劫掠讓草原的傷口仍在流血,那本是草原從上一個冬季中甦醒過來,牛羊生長地季節。賀蘭國王早就離開了,但是另一個魔王卻活躍在蒙古草原地任何一個角落。

葉三郎就是那個魔王,他唯一的職責就是讓草原繼續流血,讓草原牧民們放牧時也要提心吊膽,讓河流飄浮的一隻死羊成爲牧民們的大敵。當冬天來臨時,飢餓將成爲草原牧民們唯一的敵人。但也是最可怕的敵人。

“葉校尉。天就要下雪了,蒙古人都龜縮在一起。我們還要繼續下去?”參軍劉一山問道。

他是衝着自己的主官葉三郎問的,這位蕃人出身地校尉天生就是一個好獵人,又比獵人冷酷無情,整個大草原就是他地狩獵場,忽東忽西忽南忽北讓蒙古人防不勝防。當蒙古人聚集起大軍來清剿時,葉三郎已經逃至數百里之外,當蒙古人停下來時,葉三郎忽然又出現,狠狠地咬上一口,永不知疲倦。那些散居在草原各個角落的牧民成了葉三郎無情殺戮地最佳獵物。

葉三郎躺在鋪着厚厚茅草的地上,又高又密的草叢讓風在這裡變得小一些。他咬着一根草莖,笑着道:

“怎麼,都累壞了吧?”

“的確如此。”劉一山承認道,“不過校尉大人若是決定全軍繼續留下來,諸位兄弟自不會皺一下眉頭。咱們都算是生死之交了吧?豈能不聽大人的號令?”

葉三郎坐起身來,看了看橫七豎八躲在草叢中的手下,雖然他們都在閒聊着,聞聽這邊的動靜,都齊刷刷地轉過頭來,側耳傾聽。他們的臉上被大漠的陽光曬得黝黑髮紅,飽受大漠烈日與風霜的洗禮,葉三郎從他們堅毅的表情之下看到最柔軟的東西在閃動着。

“我們在此已經近三個月了,從離開黑水城至今已經大半年了。連戰馬都換過了無數回,是到了回家的時候了!”葉三郎有些疲憊地嘆道,“兄弟們都辛苦了,就是猛虎也有打盹歇息的時候。待我軍回師,本校尉會爲爾等請功。”

葉三郎想起了趙誠對他的承諾,封他爲侯,冠軍侯。每當想起這個未來的封號,葉三郎就不在乎是誰,更不在乎有多少素昧平生之人會倒在他的刀下。

“嗷……嗷……”八百將士情不自禁地歡呼着。他們自居庸關奉命北進襲擾草原時,卻遠不止這些人,有的人永遠地留在這裡,與草原同眠。此時此刻,他們想着回家。葉三郎在起初遇到一些挫折,並吃了一些輕敵的苦頭之後,不幸戰死的袍澤就越來越人,他將自己和他的手下都錘鍊成草原上最難以對付的狼羣。看到狼羣也念家了,葉三郎也更加感到了疲憊。

“校尉大人,我軍什麼時候回師?”劉一山道,“好想再吃一頓熱騰騰的白麥饅頭!”

“呵呵,天越來越冷了,到了冰雪覆地時,足跡難掩,行軍困難,蒙古人現在大多都聚攏在一起。我軍的收穫越來越難,不如就趁現在回師吧。”葉三郎笑着跳起來道,“不過,我們不能就這麼回去,我們還需要給蒙古人點上一把火。”

軍士將火把燃了起來,騎着戰馬奔出了老遠,順着風勢將火把扔到了草地上。齊腰深的衰草是最容易燃着的東西,北風一陣緊似一陣地颳着。風助火勢,火助風勢。點點星星之火,眨眼間成了燎原之勢,那千萬條火舌竟相飛一般地向南呼嘯延伸着,不曾駐足一刻。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劉一山看着燎原的火勢,心中默唸着詩文。他明明知道來年春天。草原上仍然會是百草盎然,但他仍然覺得這樣做很值得。這顯然不是他們在整個秋天頭一次幹這種縱火燎原的事情,草原上凡是那些地表光禿禿有野火燒過的地方,都是葉三郎他地軍隊到過的地方。

八百男兒躍上戰馬。葉三郎帶着兩營奔在最前面,劉一山帶着另外六營牽着大批備用馬匹晚些時候出發。

蒙古人並非全無抵抗。但無疑此時是蒙古人最虛弱的時候:一萬怯薛中軍全軍覆沒。而怯薛軍都是由權貴及其子弟組成,這讓草原上的貴族消失了六成以上,讓草原上的倖存下來的牧民成了無依無靠之人----他們一直總會是某個那顏權貴的屬民,當權貴們一聲令下,所有人躍上馬背去征戰,侵略他族,將別人的財產子女當作自己地戰利品,當權貴及他地嗣位者都死亡的時候。被千戶制度集合起來的牧民就如同一片散沙。失去了領頭人。有人選擇投靠別的權貴,就如同以前鬆散地部落時代一樣。就在這時,仍有人相互爭奪着人口,草原似乎一夜之間回到四十年前。

野狐嶺之戰的倖存者貴由,在逃回怯綠連河畔後,成了多餘地人。他雖有萬般怒火與仇恨,卻沒有權力號令此地地一兵一卒,甚至普通牧民,只得在耗費一段時間奔到西域,那裡纔是他父親的封地。在那裡,貴由磨刀霍霍,重整旗鼓等待來年春天的到來。

三河河源最核心的區域,是拖雷的領地,除了東部宗親外,這裡是趙誠親率賀蘭軍重點掃蕩的地方。拖雷儘管損失最大,但他的軍隊仍然最多,速不臺爲他保留了不少火種。拖雷正在等待死神的到來,他每天都在咳血,所有地下屬和兒子們都守在他地周圍,一邊爲他祈禱,一邊向長生天發誓要報仇雪恨。他們只能儘可能地將牧民集中在他們的周圍,還要爲糧食擔心。

遠在西域地察合臺在聽到噩耗傳來時,氣血攻心病倒了。他只能祈禱自己活得更長一些,好讓趙誠血債血償。而更遠的朮赤的兒子們,在過了很久才得知這一消息,他們醉心於在更遙遠的西方領地中建設自己的獨立王國。

不兒罕山下,牧民們在給一位死者告別,這位死者死於疾病,他們將死者清洗乾淨,用一塊布包裹着,很顯然這並不是白布,因爲他們找不到代表聖潔吉祥之意的白布。

有人仍在追憶成吉思汗時的光輝與榮耀:他曾有數不清的勇士爲他征戰,無數英雄豪傑在他的戰馬下伏首稱臣,獲取無數的金銀財寶,讓草原上所有的氈帳人家個個身着綾羅綢緞,天天歡聲笑語。

災難與榮耀總是交替向前,結伴而行。蒼老的牧民終於憶起記憶深處,鐵木真崛起前的草原上的苦難生活;年輕人終於明白自己曾擁有的金銀綾羅並非是草原上出產的物品,原來自己族人享有的幸福生活不過是建立在沙堆之上的樓閣。

有人唱起了哀怨的輓歌:草原上的兒郎出征去遠方,再也沒有回來,家中的妻子跟了別人,幼小的兒子在風中哭泣,呼喚父親的名字。杯中沒有了歡笑,只有苦澀的鹹水。

歌聲並沒有挽回失去的富足,卻在寒風被吹得斷斷續續,似風入松林時的嗚咽聲。過去草原百姓的苦難又一次降臨了。女人摟着孩子嗚咽着,孩子卻嚷着肚子中沒有食物,男人打量着家中僅有的幾隻羊羔,卻裝作沒有聽見,捶胸頓足。

突然有人驚呼道:“魔王來了!”

魔王就是索命的信號,沒人知道這支在草原上游蕩的賀蘭軍首領姓甚名誰,只知道這個首領是魔王,兇惡無比的魔王,永不知疲倦殺人如草芥的魔王。男人停上了捶胸頓足,女人們停上了嗚咽,孩童們停上了吵鬧,正在忙着辦喪事的牧民們一鬨而散。如雷的馬蹄聲奔涌而至,帶着寒風呼嘯而來。

葉三郎的騎兵衝了過來,他們的箭射向呆立當場的男子,他們的刀砍向因恐懼而忘了逃跑的女人。營地中僅有的幾十個男子,無力地抵抗着賀蘭軍一邊倒的屠殺,身上汩汩流出的血液遠無心中的淚水多。

一個不過百人的牧民臨時營地在葉三郎的兩次衝擊之下,就徹底消失了。只有少數老人和小孩還活着----活着總需要糧食,葉三郎將這個難題留給權貴們自己解決。營地裡不多的牛羊被宰殺,除了部分充作軍糧,一部分被拋入河中,大部分在火光中化爲灰燼。

雪越下越大,卻阻止不了火龍的奔馳,那火龍發怒般地狂奔向前,直到消失在遙遠的天邊。風似寒刀,雪花如兒柳絮亂飛,天地間一片蒼茫。

來時綠草盈盈,去時雪落滿天。葉三郎率軍離開了,他在草原上留下無數的白骨,在即將到來的冰雪下沉睡。越過日益衰敗並即將被冰雪覆蓋的草原,映入眼簾的就是漫天的黃沙。寒流追迫着他向前奔走,將他掃出了大漠,奔向南方的家園。

幾家愁苦幾家歡樂。當蒙古人正舔着傷口,緬懷死難的親人,並時刻記掛着仇人名字的時候,趙誠正在享受着普天同慶的歡樂。對於此時的趙誠來說,卻是豐收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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