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不庸問樊道明直達地心需要多少時間。
樊道明並未直說,賣了個關子,豎起了一根手指。
馬不庸開始猜,一連猜了四個,全都被樊道明搖頭否定。
直達地心的時間,不是一年,不是一個月,不是十天,也不是一天,難不成是一小時?
但顯然,一小時是肯定不可能的,因爲他們開會的時候就已經超過一小時了,那到底是多久,樊道明這隻老狐狸豎起一根手指,到底是什意思?
馬不庸不猜了,他笑了笑道:“樊首腦,還是請你直說吧,我實在是猜不出來。”
樊道明臉上的笑容逐漸隱沒,沉聲道:“我們需要一週。”
“一週?”馬不庸有些吃驚地道,“七天?”
樊道明點頭,提高音量道:“從明天開始,七天之後,到達地心!”
他的語氣像是表決心,又像是給自己下了一個軍令狀。
看着樊道明如此自信滿滿的樣子,不僅馬不庸有些驚訝,梁書夜也是眉頭緊皺,眯起眼睛看着樊道明,顯然正在猜測這隻老狐狸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如果真像樊道明說的那樣,只需要再七天之後,他們就可以直達地心的話,那確實是超出了梁書夜的預估,還是大大超出,而且,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簡直是打了拯救派一個措手不及。
誰都知道,時間現在對於兩派來說,都異常寶貴。
目前,整個黑粒子項目的所有進程,用爭分奪秒來形容毫不爲過。
如果樊道明說他們只需要七天就能通往地心,那麼,梁書夜他們則絕對不能超過十天就得研究出最後的結果,否則,光是從時間差上來說,他們便已經失去了先機。
上頭的人不會主動停下來,等其中一方。
他們要的是結果,還是儘快出結果。
密室內的氣氛一下子凝重了下去,連馬不庸都沒有料到樊道明竟然能會直接在會議中定下七天之約,也就是說,黑粒子工程七天之後,地下挖掘部分就全部完成了。
這事,可不是小事。
馬不庸想着再怎麼着,也至少得三五個月,沒想到竟然是七天……
“七天,能完成嗎?這次會議中的內容可全部被記錄了下來,會議中說的每一句話都相當於是一個承諾,要麼不說,說了一定要完成,還要按時完成,你真的想好了?”馬不庸望着樊道明,音調有些尖銳地。
“七天,一天不少,一天不多!”樊道明忽然擡頭,望向半空,那隻獨眼中閃爍着一縷奇異的光芒,聲音低沉但是異常堅定,“請相信我。”
馬不庸輕咬了一下牙關,在他看來,這個樊道明這次有點玩大了,到底是不是因爲壓力太大,腦子出現了問題,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七天,想要挖到地心的深度,幾乎不可能。
不,是完全不可能!
馬不庸知道,現在的挖掘深度是五十萬米多點,而地心的深度是6371千米,也就是637萬米,他們挖到五十萬米用了將近三年,而且還出現了各種問題,即使是這樣,最後的這四十多萬米也是最近半個月由於出現了“那個生物”的指引,所以才一舉突破的。
也就是說,他們三年挖了五十萬米,然後,準備用七天挖六百萬米?
吹牛怕是也不是這麼吹的!
馬不庸嚴重懷疑樊道明腦子是否真的壞掉了,但看着樊道明那一本正經,信誓旦旦的模樣,又不像是在弄虛作假……
馬不庸猶豫了半天,不知該說什麼。
梁書夜忽然道:“如果七天不成呢?”
樊道明目視梁書夜,指了指自己的脖頸:“人頭落地!”
這等大話都已經說出來了,樊道明顯然已沒有迴旋餘地,他這是背水一戰了,要麼成,要麼死,而且,過程僅僅爲七天。
梁書夜笑了起來:“都知道墮落派是一幫瘋子,說瘋言,幹瘋事,原來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從你這個首腦這裡開始的,怪不得怪不得。”
樊道明並不想呈口舌之利,並未理會梁書夜,而是望向馬不庸道:“是時候結束了。”
樊道明的話裡有話,馬不庸聽得明白,梁書夜也能聽明白,兩人全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臉上陰晴不定。
這時,一直坐着沒動的霍見歸忽然開口了,因爲太久沒說話的緣故,一開口,聲音有些沙啞,雖然音量不大,但立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霍見歸說:“七天時間,是挖到地心?還是挖到你們想找的那個地方,或者是那個東西?”
樊道明臉色一沉,沉聲道:“不管怎樣,七天之後,會有答案。”
霍見歸“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經過霍見歸這一問,馬不庸和梁書夜纔算是稍微反應過來,原來這個老頭子是故意用七天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其實,重點不在幾天上,而在結果上。
畢竟,挖掘工程的終極目的不是挖到地心,就算是挖到地心去了,也充其量不過是一種特殊成就而已,他們的終極目的是找到那個地方,或者那些東西,如果能夠找到,何必挖到地心,如果找不到,挖到地心何嘗不是一種失敗?
馬不庸的臉色終於稍微緩和了一些,臉上也露出了他標誌性的自信笑容。
梁書夜輕輕搖了搖頭,剛剛他確實表現的有點激動,差點着了姓樊的那隻老狐狸的道了,要是沒有霍見歸這個臭小子一語點破的話,他估計有可能會爲自己的項目定下十五天左右的一個期限,研究出最終的結果。
身在局中,果然是當局者迷啊。
梁書夜悄然看了霍見歸一眼。
霍見歸嘴脣緊閉,眼觀鼻,鼻觀心,面色沉靜,仿似入定的老僧,在此時此地,這個小子能夠如此定力,心境能夠如此平和,果然還是有點道道的。
梁書夜暗暗點了點頭,不由地又多看了霍見歸兩眼。
霍見歸雙手緊握鐵皮箱子,對周遭的暗流涌動視而不見。
場面再次陷入了尷尬的沉默當中,每個人都各懷心事,正在腦中琢磨着該怎麼應對接下來的事情,還要提防着樊道明的七天之約,畢竟,不管結果如何,七天是實實在在的,他們也務必要在七天之內做點什麼才行,哪怕不是七天,那至少十天內也要搞點東西出來。
梁書夜默默搖頭,又默默點頭,顯然正在猶豫不決當中,站在他身後的心腹之一鄭大年忽然低頭,將嘴巴湊到梁書夜的耳邊,低聲說了兩句什麼。
梁書夜眉頭舒展,輕拍了一下鄭大年的腦袋,以示讚揚。
鄭大年嘴角含笑,直起身子的同時,望向了對面同樣站在樊道明身後的顧長春,顧長春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首腦們在明爭暗鬥的同時,這些下屬們也是在暗自較勁當中。
當然,這所有的一切,上頭的人,全都看在眼裡,聽在耳中。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那個地下挖掘過程中秦朗和羅悠之間發生的小插曲,便是最有力的證明,他們以爲不會有外人知道,殊不知,所有的事情,不論大小細節,全都鉅細靡遺地展示在了鏡頭中。
梁書夜被鄭大年提醒了一下之後,顯然心中已經有了盤算,臉上表情緩和了許多。
也就在這時,馬不庸望向梁書夜,開口問道:“既然墮落派那邊已經明確說明,七天之後,就會出結果,你們拯救派呢,不會要再等一年吧?”
梁書夜眉頭微皺,假裝有苦難言,馬不庸輕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哪怕不是最後的結果,階段性的結果也要有一個的,畢竟,你們兩派雖然對立,但卻息息相關,你們相互之間既是水,又是船,水漲船高,才能相輔相成。”
梁書夜微微搖頭,嘆一口氣道:“實在抱歉,我們沒法在七天之內給結果,這個時間實在是有點——”
梁書夜砸着嘴巴,一副難以說出口的痛苦和糾結模樣。
馬不庸道:“一個月也行,超過一個月就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了。”
樊道明道:“要是實在不行,我們也可以將就一下你們,十天半月的,你求求我,說不定我稍一高興,也就答應了。”
樊道明說的輕鬆,但畢竟,這次會議不是兒戲,不僅他們各派系首腦之間要一諾千金,上頭的人也可全都在盯着呢,如果梁書夜真的開口求的話,樊道明估計會倒打一耙,到時便又是另外一番說辭了,而那時候,一錯再錯的梁書夜,不僅丟了臉面,還沒了主動權,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了。
這都是樊道明下好的套。
梁書夜顯然是不會中計的,他不僅看透了樊道明的套,也早已想好了解決的辦法,甚至還要再悄悄給樊道明設上一個套。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也算是禮尚往來嘛。
梁書夜笑了笑道:“其實,我是覺得七天時間太長了,真的,實在是太長了,像我們黑粒子項目,從來都是爭分奪秒的,而且,現在已經到了最後衝刺階段了,七天,於我而言,如同一年那麼長,爲了證明我們拯救派的決心和毅力,以及對於黑粒子工程成功的渴望,我決定,五天之後,出結果!”
“哦?”樊道明微微一驚。
“五天?”馬不庸也吃了一驚,“那你們準備出什麼結果?”
“最終結果!”
梁書夜提聲高喝,在做的幾個人,除了霍見歸之外,其餘幾個全都被梁書夜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喊叫嚇的心裡一顫。
馬不庸嚥了一口唾沫,小聲道:“梁書夜,你可不要亂說啊,十天前,你當時彙報的時候,可是說要至少兩個月才行的,現在在這個正式會議中,可不能爲了賭氣就故意說成是五天,到時候,萬一不行,你可沒法交代,受到牽連的可不僅僅是你一個人。”
梁書夜同樣一指自己的脖子,冷聲道:“如若不行,提頭來見!”
“好!”
樊道明忽然一拍桌子,大聲道:“五天就五天,我倒是看看,五天之後,你說話還會不會像現在這麼硬氣!”
馬不庸轉頭望向樊道明,語氣嚴肅地道:“樊首腦,你的意思是,你們也要五天就出結果?這事可不是鬧着玩的,你們也別爲了賭氣,就連性命也不要了啊!”
“五天!”樊道明舉起右手手掌,展開,厲聲說道,“五天就五天!”
馬不庸倒吸一口涼氣,臉色有些發白,不知是被這兩個派系的首腦人物不按常理出牌的時間規劃驚嚇的,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但是,沒有人比馬不庸更加了解,上頭的人,可是非常喜歡看他們這樣,尤其是那個宗主,唯一的宗主……
馬不庸有幸見過宗主一面……不,應該是不幸,他不幸見到了宗主一面……
馬不庸很清楚,對宗主這樣的人物來說,是能不見到,最好不要見到,畢竟,保不齊哪天,就因爲見了這一面,他便會稀裡糊塗丟掉小命。
這其中厲害關係,真是一言難盡。
想到那個宗主,馬不庸不由地渾身一顫,他急忙深吸一口氣,鎮定下心神,同時,擡起頭,望向頭頂,一隻手按在右耳附近,另外一隻手打了一個奇怪的手勢。
短暫的無聲交流之後,馬不庸望向樊道明道:“五天,出結果,確定了?”
樊道明點頭,朝上微微一指,意思是後面這句話是對上頭人說的,他說:“我確定。”
“你們也是五天出結果?”馬不庸又望向梁書夜。
梁書夜點了點頭,同樣往上空一指:“是的,五天。”
“好!”馬不庸道,“墮落派和拯救派,五天之後,出最終結果。我們會提前通知大家會議地點和時間。”
短暫的沉默過後,馬不庸轉頭望向大部分時間都面色沉靜,沉默不語,偶爾補刀,言語犀利,總是一語中的的霍見歸,問道:“那,接下來,就讓我們看看,我們項目裡,唯一的靈魂學家霍見歸,給我們帶來了什麼樣的驚喜吧。”
沉靜安然猶如老僧入定的霍見歸終於緩緩擡起了頭來。
馬不庸提高音量:“霍見歸,你準備好了嗎?”
霍見歸點了點頭,並未說話。
“那,開始吧。”馬不庸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同時再次朝上空做了一個古怪的手勢。
霍見歸緊抓着鐵皮箱子,緩緩起身——
因爲坐了太久的緣故,他的關節竟然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聽起來異常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