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午時,在寅時三刻就要開門的泰陽城此時依舊城門緊閉,隔着老遠,李乘風他們都能看到城樓上排列的一隊一隊的士兵正張弓搭箭,指着城樓下方,彷彿下面有大軍壓近,兵臨城下。
但他們看到的並不是全副武裝的軍隊,而是一羣衣衫襤褸,落魄潦倒的災民。
他們黑壓壓的圍在城門下,喊聲震天,哀鴻遍野,他們哭着大聲喊道。
“放我們進去吧!”
“快放我們進去吧!!”
“我是來投親的,放我進去吧!”
“俺不是壞人,爲什麼不讓俺進去!”
“咱有路引,有通關令牌,爲什麼連咱也不讓進!!”
城樓上一個身穿錦袍,頭戴官帽,膀大腰圓,腦滿腸肥的男子正趴在城樓上探着頭,神色驚慌恐懼,嘴裡面不停的喃喃自語“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在他旁邊站着一名師爺一樣的人物,身材中等,年紀約在四十歲左右,他壓着嗓子小聲道“大人,這箭不能放啊,若是放箭下去造成死傷,引起非議,怕是不好收場啊!”
旁邊另外一名布衣師爺身材瘦小,賊眉鼠眼,脣上更是留着一縷老鼠長鬚,他尖聲笑了一下,譏諷的反駁道“這裡好幾萬人,不趕走,一會他們衝擊城門怎麼辦?衝擊城門進來了變成流民四處dǎ zá qiǎng掠,那又怎麼辦?這是你吃罪得起的麼?”
這中年人剛要憤怒反駁,卻忽然間聽見城樓下有人大聲嘶喊道“大人行行好,開開門吧,我們是來投親的!”
下面一片沸騰,紛紛大嚷着應和,城內許多人也聽到了動靜,紛紛往城門處的方向涌來。
這太守回頭一看,卻見後面街道四處都是黑壓壓的人頭,而且源源不斷的涌來,將他們這些人堵在城樓上進退不得。
這太守手足無措,惶恐無比“這是什麼情況?這該如何是好?”
中年師爺一咬牙,道“大人,不如收留一部分,剩下一部分讓他們去往宛城!”
這賊眉鼠眼的師爺嗤笑道“笑話!收留一部分?收留多少?一萬?兩萬?你收留哪一部分?最關鍵的是,就算你只收留一萬,嘿,他們的口糧,你來出?”
說着,他湊到太守跟前,壓低了嗓子,小聲道“大人,您可別忘記了,糧倉裡面……可是空的!”
太守立刻臉色劇變!
東南方向的那場國戰雖然離他們有萬里之遙,可影響卻是遍及整個大齊!
爲了打贏這一場戰鬥,龍騰海不僅榨乾了東南諸郡所有的鮮血,而且開始瘋狂抽調其他各郡各州的資源。
畢竟幾十上百萬的部隊和人口堆積在戰場上,每天人吃馬嚼都是一筆恐怖的費用,整個大齊多年存下來的糧草都在瘋狂的往東南運輸。
可這樣依舊不夠龍騰海的部隊吃的!
爲了徵集糧草,龍騰海在軍師高勝寒的提議下,開始高價收購糧草,用以來刺激民間那些藏糧的大戶們,同時龍騰海寫信給監國太子,向其彙報這一場大戰的情況,並指出“此役勝負就在一月之間”!
這一句話觸動了太子,他開始嚴令責備各地地方官收集糧草並嚴厲打擊囤積居奇的商戶。
而與此同時,龍騰海在東南宣佈高價徵收糧草,這樣一來,一邊嚴打,一邊高收,那些囤積居奇的大戶們聞風而動,他們爭先恐後的將糧草賣給東南,紛紛賺的盆滿鉢滿。
甚至連一些太守都沒忍住,悄悄打開官糧儲備,開始私賣糧草,從中中飽私囊。
在他們看來,隔年再把收上來的糧食補進去就行了,反正十年八年也未必有人能來查這糧食,而且,只要不出天災,就更不會有人察覺。
因此這種糧倉在各地往往都是有空缺被挪用的,這是整個大齊官場的潛規則,無一例外。
可像眼前這位太守大人這樣,將糧倉賣得乾乾淨淨的……卻是絕無僅有!
但這位太守老大人沒有想到的是……
真的出現了天災!
而且一來就這麼大!
的確,如果將這些災民放進來,這麼多嘴巴要喂,怎麼辦?官糧都空了!誰來出糧食?
那些大戶麼?他們的糧食早就爭先恐後的賣到東南去了!
換而言之,整個泰陽如果一個月之內不進糧,連泰陽人自己都有可能要餓死!更不用說養活這些人了!
念及於此,太守大人面色如土,滿頭大汗,渾身發抖!
這賊眉鼠眼的師爺說的聲音並不大,恰好讓旁邊的中年師爺聽見,中年師爺怒哼一聲,道“當初我就說過,官糧不能動,就算要動也千萬不能全部賣光!現在好了,出了這麼大的岔子如何補漏!而且,這洪水到時候蔓延到泰陽來,那又如何是好?”
賊眉鼠眼的師爺陰陽怪氣的說道“你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不賣糧,哪裡來的錢去餵飽那些大人們啊?”
中年師爺聞言心中大怒,但臉上卻是一凜,他低下頭去,敢怒不敢言。
整個泰陽誰不知道眼前這位太守李天李大仁大字不識一個,這官是花錢買來的?
他捐官捐了五年,等了三年好不容易補到了這個缺,屁顛顛的上來準備刮地三尺將錢給撈回來,可沒成想,泰陽這破地方窮得鳥不拉屎,光是餵飽那些幫他遮掩大人們就已經夠他窮於應對。
李大人心裡面苦哇,滿肚子委屈沒地方說呀!
大齊上下賣官鬻爵已經是蔚然成風,mǎi guān mài guān那也是司空見慣,哪個買官的不是先放血三升再挖地三尺,最後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爲什麼其他人都是賺得盆滿鉢滿,輪到自己就這般苦逼?
這沒天理啊!
莫非自己上繳孝敬銀子的方式不對?
李大人痛苦不已!
可更讓他痛苦的是眼前這個爛攤子!
正當他抓耳撓腮,大冬天拼命擦着冷汗時,下面忽然開始喧譁起來,有人激動的大聲嘶喊道“放我們進去!這裡面也有我們的家,爲什麼不放我們進去!!”
淵錦和泰陽離得頗近,兩邊的確有不少人是兩邊安家,互相之間也多有親戚走動,此時鼓譟起來,內外喧囂,當真是人聲鼎沸,彷彿沸水!
太守急得額頭冒汗,鼻子冒油,跺足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賊眉鼠眼的師爺連忙道“大人快下命令吧,一旦城門被衝開!大人的官帽……可就保不住了!”
最後這一句話,一錘定音!
李大人心中巨震!
什麼,官帽子保不住了?
那還得了!
老子的錢還沒回本呢!!
老子花了錢,你不讓老子賺一點也就算了,本都不讓回,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念及於此,李大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握緊了拳頭,用盡力氣一聲嘶喊“放箭!快放箭!趕走這些刁民!!”
城樓上的軍官大驚失色,可他也不敢違抗命令,只得硬着頭皮道“放箭!”
城門上的士兵們無不驚駭,可軍令如山,他們只得紛紛放箭!
一時間城門上箭如雨下,下面災民像割麥子一樣成片摔倒!
李乘風、趙飛月和太子趙汗青見狀,無不怒髮衝冠,齊聲大喝“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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