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下,雞腿油膩的腥味和乞丐身上的惡臭交糅,林夕陽眉頭微皺,頗感爲難。
該問的都問完了,還有什麼問題?
她憤憤地白了周青一眼,無可奈何之下只能順着乞丐的話頭道:“那包子鋪的老闆爲什麼不給你包子吃了啊?”
她又不是幼兒園老師!話音剛落,林夕陽就後悔起來,這算什麼?
“他說......他說以前是阿明給他幹活兒,他纔給我吃的.......”
乞丐自顧自地喃喃,林夕陽定了定心神,沒有理會他,視線不着痕跡地落在蕭寧身上。
平淡,沉思,疑惑。
直白而毫無漏洞,林夕陽心頭忽然涌出一股涼意,如果這個男人是在僞裝,他該有多可怕?
沙啞的方言戛然而止,嘎吱嘎吱的咀嚼聲響起,林夕陽的臉龐驟然漲紅,思索得太入神,她竟然沒有注意到乞丐說完許久。
“然後呢?”
慌忙之下,林夕陽只得問出這個毫無營養的問題,話音落下的一瞬,她看到蕭寧的臉上明顯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難不成有戲?林夕陽喜上心頭,沒有注意到錢昊和周青尷尬得抽搐的臉龐。
“然後.......”乞丐老老實實地擱下雞腿,“然後買大屋娶媳婦兒啊。”
羞惱襲來,林夕陽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難怪蕭寧方纔驚訝,雖然不知道乞丐之前說了什麼,但是在那樣的基礎上,問出了個“然後”,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時蕭寧並沒有理會她,而是完全陷入了沉思中。
方纔乞丐說到他的同伴——也就是另一個乞丐阿明,在近日不見了,這看起來和整個案件沒有關係,可是他卻忍不住產生懷疑。
畢竟,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個微小的變化都有可能成爲破案的關鍵線索。
一無所獲,周青不願看到林夕陽繼續處於窘迫的狀態,及時打斷,示意錢昊把乞丐帶出去。
“哎喲!”門外撲通一聲,回來的小李和錢昊撞了個滿懷,屁股摔成了兩瓣。
委屈地揉着大腿根,小李走到周青跟前,上氣不接下氣道:“周隊,從證物上提取的DNA,已經...已經確定了,就是季月、劉長宗和宋怡的。”
“什麼?”周青的眼睛閃過一道精光,激動不已地起身,旋即又冷靜下來,“等會兒,宋怡是誰?”
小李這才意識到自己話沒說明白,急忙補充道:“就是在煙花廠廠房發現的那具女屍,沒有被火燒的那個,她叫宋怡,和季月一樣在銀海夜總會做陪酒工作。”
“通知開會!”周青大跨步向着會議室的方向,小李臉色一垮,姿勢怪異地跟了上去。
“你先回去吧。”林夕陽見狀,也飛快起身,匆忙說了一句。
蕭寧尷尬地點點頭,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還總是惹人嫌,這就是他在警察局的狀態。
夜色更深了,細碎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阿鬆不安地拽緊破破爛爛的衣角,嚥了口唾沫,他拔腿就跑。
不會是有鬼吧?他以前聽阿明說過,被殺的人就會變成鬼。
哼哧哼哧的聲音越來越近,蕭寧上氣不接下氣,青壯年的優勢在後半段得以彰顯,片刻後他終於找到機會,衝到了乞丐面前。
“別跑,是我。”拄着雙膝,蕭寧劇烈地喘息着,“我有點事問你。”
乞丐嚇得膽子都要破了,怔愣一會兒才辨認出,眼前這個男人在警察局裡見過。
“警官,我,我都說了,還有什麼事?”
“我不是警官,”蕭寧連忙否認,乞丐的臉上更加疑惑,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蕭寧又道:“算了,你就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吧,我給你買包子。”
“阿明什麼時候不見的?”
“不,不記得了,我還是從包子鋪的老闆那裡聽說的。”乞丐瑟瑟發抖。
“告訴你把兇器交過來的人是男是女?”
“是個小男孩,這麼高,”比劃了一下,乞丐又搖搖頭,重新比了一個高度,“不對,這麼高才對。”
“殺豬刀和錘頭在垃圾桶深處還是表面?”
“在,在瓶子外頭,”乞丐丈二摸不着頭腦,“就,就一打開就看到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蕭寧神色一凜,冷聲道:“走,我帶你去買包子。”
幾分鐘後,包子鋪門口,看着緊閉的店門,蕭寧白皙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懊惱,他真是糊塗了,現在可是大半夜,包子鋪怎麼可能開門。
“明天早上到這裡,我請你吃包子。”蕭寧說完,轉身投入了夜幕中。
......
砰,砰,砰。
轟鳴的爆炸聲在耳畔響起,蕭寧疑惑地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這是哪兒?身體下方傳來一陣冰涼,奈何兩眼一抹黑,什麼也看不到。
砰!
又是一道轟鳴,熾烈的火光從門外一閃而過,耀眼的光芒呈現出綺麗多彩的顏色,蕭寧的心臟頓時如墜冰窖。
這是煙花廠後面的廠房。
即便知道或許是夢境,蕭寧仍舊無法抑制內心的恐懼,上牙和下牙不停碰撞,周身的黑暗濃稠得像是能夠把人吞沒一般。
後背溼淋淋的,許是不受控制的冷汗,蕭寧跌跌撞撞地起身,不論什麼時候,坐以待斃從來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突然,蕭寧的動作停住了,門外陰風吹過,細碎的額發下露出一雙驚恐萬分的眼睛。
這是——手上傳來滑膩而熟悉的觸感,刺鼻的氣息燻人欲嘔。
砰!
又是一聲巨響,天際幾道絢爛的光彩劃過,煙火在漆黑的夜幕中攀升,最後終於在至高點綻放。
“啊!”
尖叫聲被煙火炸裂的聲音吞沒,蕭寧身體裡陡然升騰起一股出乎意料的力量,他飛快地後退幾步,餘悸未消。
女屍,果然是那具死相慘烈的女屍。
只是蕭寧之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火光亮起的那一刻,他竟然和那雙怨毒不甘的眼眸相對而視。
鮮血汩汩涌流,女人的大腿根不停地抽搐,啪的一聲輕響,女人血肉模糊的手掌向前幾分,身體也隨之向前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