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逃避，寧願將這冷漠男人想成是那嘴角帶笑，邪魅俊美的男人也不願相信他已經離開人世。
可她在怎麼的不去相信，面前之人，那冰冷的語氣，完全陌生的眼神，終歸令她的心從天堂瞬間跌入地獄。
爲什麼老天給了她希望又讓她失望。
心中處某一處缺失了一塊，空蕩蕩的。
最終，她垂下眸子，聲音飄忽的不真實，“是民女冒犯了，還請羽王恕罪。”
她知道，他不是他，亦多在意，只是一顆早已涼卻的心又隱隱作痛。曾經有段時間，她是有多麼羨慕那些心腸冷硬之人，可以不那麼痛苦。
“羽王可來的是些時候啊，若不然就看不見赤女的絕美舞姿了。”
高臺上，皇普明突然開口，打破這種沉寂，那隻捏在下巴上的手一鬆，青色錦袍，雲袖錦緞，帶着一縷清風，掃過沐清。
“是啊，孤王早就已仰慕貴國的赤女多時，如今能夠親眼一見，真是三生有幸。”他說，目光卻流轉在沐清的身上。
她仍舊垂眸，總隱約覺得有事發生。無意間擡眸，見羽王嘴角那若有若無的笑意，沐清心驚，卻聽得他又朝高臺天子道，“孤王對赤女的傾慕之心，已昭然若揭，不知皇上可否將此女子賜予孤王，待他日回國定會以稀奇珍寶先相謝。”
沐清驚呼，瞪大了眼睛，慕容林以及上官兩兄弟早已面色鐵青，皇普明似是詫異，如夜的眸子緊緊盯住沐清。
若是不答應就有損兩國的友誼，若是答應……
“赤女是朕的賓客，羽王到不如問問她的意思。”
沐清也同樣看着他，只是那清明如水的眸子有一瞬間的寒意，至今她一直不懂爲何他將自己困於宮中卻不見她的原因，直到今日，她高舞大殿，成功吸引了羽王，讓他向他討人。
她算是明白了，嘴角泛起苦笑，皇普明啊皇普明，你又何苦做這麼多，只需說一聲便好。
你想讓她如當年對你一樣對待羽王，阻止他變動，可她沐清可不是任人擺佈的女子，有一個上官鈺已經足夠，這次她絕不會再被別人利用。
再擡眸，已是一片平淡，迎上那雙妖嬈嫵媚的鳳眸，熟悉卻又陌生，沐清微微欠了欠身，淡淡的開口，“民女何德何能讓羽王如此傾慕，若民女沒有嫁人定會跟隨羽王，只是如今民女連一個三歲孩子都有，恐怕是要辜負了羽王的一番傾心了。”
她說的不卑不亢，也不去看高臺上人的臉色，面容淡泊寧靜，直叫人暗自輕嘆。能夠感覺到面前之人深深凝視自己的異樣目光，可她仍舊氣息均勻，絲毫不被這裡的羣臣衆席壓迫。
忽的，頭頂傳來一聲清朗磁性的笑聲，一如很多很多年前，那個身着紅衣，鳳眸微眯，衣塊飄決，站在月下，懶散不羈，對她嫵媚的笑。
沐清心悸。
“真是可惜，既然你已許配他人，孤王豈可將你納入後宮。”言畢，亦不再看她，朝着那空座走去。
一場宴席下來，沐清的手心已是細密汗珠，裡面的褻衣緊緊貼在身上，冰涼沁心。
她知道，在見到那熟悉面孔時，自己的鎮定，已全部崩塌，只有表面的笑靨令她稍稍掩飾心頭的悸動。
那埋藏在心底的記憶，如奔涌的泉水，一瞬間涌上心頭，即使知道那人不是他，可她仍舊剋制不住心底的喜悅。那麼熟悉的面龐，邪魅的笑靨，懶散不羈，每個午夜夢迴都令她回憶多次。
本以爲這一輩子不會再相見，可沒想到在大殿之上還可再見那笑靨如花，比女子還有美貌的男子。
出了明和殿，獨自散步在御花園，迎着寒風，她緊了緊身上的衣物，身體的冷趕不上心裡冷，腦海中總是那勾脣淡笑美麗妖冶的面容，怎麼也揮之不去。
一個人漫無目的的遊走，在轉身時，忽然面前閃出一個人影，她還未回神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拉回了牆邊。
“慕容林？”
沐清驚愕，瞪大眸子看向來人，“你不在大殿之中和羣臣交談跑來這裡做什麼？”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你不在家裡帶麟兒跑來皇宮作甚？”他面色鐵青，語氣不善，好似沐清欠了他多少錢似地。
待反應過來，才知自己太過激了，俊朗的面容閃過一絲尷尬，聲音低沉了些，“清兒，這深宮院牆不是你想待的地方，若你沒處可去，可去我康王府長住。”
沐清翻了翻白眼，算是明白他爲何生氣了，敢情是以爲自己對這皇宮後院留戀所以又跑回來了。掙脫開他的鋼製，她轉眸望向滿院花草道，聲音平淡無奇，“慕容林，你我各自有需要守護的人，我想做什麼要做什麼應該不需要向你彙報吧？”
她望着他，眸中一派清明，卻讓慕容林心中陣陣抽痛。半響，他擡起手來，想撫住她的面容，沐清卻一個閃躲，他的手就這麼僵硬在半空中。
良久，慕容林苦澀一笑，“清兒，你何必如此對我生疏，如今我只恨當初對你做的那些事情，難道你連給我懺悔的機會都不肯嗎？”
見他如此悲傷，沐清的心中也不好受，細緻的柳眉緊緊扭在一起，緩緩嘆一口氣，轉眸又看向他，“慕容林，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過問我的事情而已。我們是不同的個體，有不同的想法都是在所難免的，就好比我會進宮繼續當我的赤女，你知道嗎？”
“不，清兒，在我的心中，你不是那種貪慕虛榮的女子，是不是我皇兄逼迫你？”他激動的抓住沐清的胳膊，神情肅然，“你告訴我，是不是他逼迫你？”
“沒有！”猛然推開他，沐清怒視，口氣生冷，“慕容林，我都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你爲何還要苦苦糾纏，你知道嗎，每次見到你就會讓我想起那冰冷的刀子狠狠刺進腹部的感覺，會讓我痛苦，所以，求求你，別來找我，就當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好嗎？”
他僵住，脣角顫抖的厲害，漆黑的眸子，緊緊鎖住她的面容，想要辨別真假，可惜沐清的面上除了痛苦就是哀求。
拳頭緊緊握住，慕容林心如絞痛，原本，他對他的關心成了勾起她痛苦記憶的兇器，他笑，卻是苦澀的。
是啊，每當想起那個孩子的流失，他就恨不得拿把
刀捅進自己身體裡，還有那滿地的鮮血，該是多麼的疼痛？
望着他絕望傷痛的眸，沐清心知這次便說中了他的痛楚，可再多的不忍也換不回她家人的安寧，別過臉去不看他面色的難堪，慕容林笑，比哭還難堪。
他說，“清兒，若這是你想要過的生活，那麼，我……放手。”
說完，轉身，帶走滿心的痠痛。
夜色裡，沐清站在朦朧薄霧中，望着他消瘦的身影，一點點的消失在霧色裡，那麼蕭條孤寂，她的心，忍不住顫動。
慕容林，對不起……
閉上眸，決然轉身。卻見一襲白衣勝雪，在夜色朦朧下，顯得飄渺如同夢幻中的人物，下一秒隨時消逝。
沐清怔住，愣愣地望着來人。
“清兒，我不管你有何苦衷，當我希望你不要在這宮中迷失了自我。”
真是可笑，面前這個人曾經巴不得她混入宮中以色魅惑君王，如今他卻跟她說別在宮中迷失了自我，這個男人當真她是三歲孩子，隨便被他哄騙麼？
“呵呵……上官鈺，那你就擔心了，若說我要貪慕虛榮的話，早在三年前就貪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果然，他的面色一變，上前一步，欲抓住他的手腕，卻被沐清躲過。
“清兒，我不是這個意思！”
面對以前的那些事，他確實心有愧疚，只是他不希望她會因此而墮落。又道，“你入了宮，麟兒怎麼？”
麟兒！沐清心中一怔，是啊，她的麟兒怎麼辦，那步履蹣跚的小小人兒，總是憋着一張好看的紅脣找她要吃的，不知離開了孃親的懷抱習不習慣？還有，他總喜歡半夜醒來纏着讓她講故事給他聽才能入睡，不知母親會不會有耐心那般待他？
不，不會的，她的麟兒那麼乖巧懂事，即使離開了她也不會聽母親的話的，就算半夜醒來也懂得不去吵鬧……想着，她又擡眸，看向他，這次語氣倒是輕緩了不少，“鈺，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可你們個個都說這裡不是我想要過的生活，那試問，哪裡纔是我所向往的呢？”
他訝然，不曾想過她會這樣問，竟一時答不上話來。
她笑，三年前，她入宮的時候，那些人個個跑來跟她說，這裡不適合她。三年後，就連這個當初親手推她入宮的男人也如此說，這叫她怎麼不諷刺輕嘲？
從一開始的滿心等待，到最後的絕望無殤，這中間有多少次她是盼望他會這麼說，可沒有，直到她用盡生命平息了那一場戰爭，他纔對她稍稍露出憐惜。
可惜她已經不需要了，若不是他當年的利用，她也不會設身處地的想要混入皇宮，招惹了天子，還令那嘴角邪笑的男子逝去生命。
她好恨，恨自己的怯弱，恨自己的放不開，同時也恨那個爲了她不惜兩次出手相救的男人。
明知道她還不起還要將命給她。沐清轉身，側面對着他，聲音清清冷冷，根本看不到往日的調笑，“好了，鈺，這裡是虞國不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地方，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言畢，亦不再多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