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開覺得好笑,她像是有事的樣子嗎?
她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心,看着那雪花慢慢地融化成冰,因爲都沒來得及見它化成水都變成了冰,這天真的是太冷了。
“真不知道你這是在做什麼!”陸承銘瞪了她一眼,將她抱起來拉開車門將她放在了後排車座上。
“我的雪球!”雲開指着外面地上的大雪球。
陸承銘扭頭去看,憤憤地咬牙,轉身又去把那雪球抱起來丟給她,“你最好是抱在懷裡別弄溼了我的車座!”
雲開笑米米地衝他笑,嘴脣被凍得說話都不利索,可她卻還不清不楚地說着,“陸醫生是好人,謝謝你哦,還有啊,爲了不讓雪球融化,你把暖氣關了吧,還有啊,把車窗也打開吧,謝謝了。”
陸承銘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剛纔下來將她抱上車簡直就是個錯誤的決定!
寒風肆虐的大冬天,車窗,天窗大開着,暖氣也關掉,除非是腦子有病,否則就是個神經病!
車速雖然不高,但是跑起來依舊是四面八方的風拼命地拍打在臉上身上,縱然是再好的身體素質,再強大的心理素質,再好的脾氣,陸大醫生卻依然忍不住爆了粗口,“雲開你腦子有病是不是!”說完利索地按了關閉車窗的按鈕,與此同時打開了暖氣。
雲開其實比他要慘多了,本來就被凍得不輕,這會兒更是感覺寒風都溜着她的骨頭縫四處亂竄,再加上懷裡抱着個大雪球,她凍得捲縮在車座上,牙齒都在打顫。
陸承銘從鏡子裡晲她一眼,咬着牙擠出兩個字,“活該!”
雲開哆哆嗦嗦地擡眸給了他一個白眼,“你,你……我的……雪球……”
陸承銘已經被她給惹毛了,“你給我閉嘴!再說話把你扔下去!”
雲開瞟了一眼車窗外,雪似乎下的更大了,她還是不要被扔下去的好,凍死了就太不划算了,她還沒有去泡溫泉呢。
想起溫泉她突然有了個主意,“陸,陸醫生……”
陸承銘看她一眼,“說話都不利索還要說,閉嘴!”
“……”
過了一陣子云開還沒說話,陸承銘奇怪,從鏡子裡看她一眼,這一看不打緊,他此刻真想將她給一腳踹下車。
“雲開!”
一聲怒吼將雲開驚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模樣煞是可愛,“怎麼了?是不是到了?”
陸承銘咬了咬牙,將車窗戶放下來,“把那個雪球扔出去,立刻!馬上!”
雲開一臉委屈地瞅他一眼,然後扭頭去看放在旁邊座椅上的雪球,就在她眯了這麼一小會兒的時間裡,這雪球竟然已經融化了。
“我的雪球!”雲開將剩下的雪球抱在懷裡,就像抱着件寶貝,死死地護在懷裡,看着陸承銘語氣堅決地說,“我與雪球共存亡!”
陸承銘被她這話給徹底的惹毛,靠邊停了車,“那你就共存亡吧,滾下去!”
雲開站在大雪中,望着消失遠去的車子嘆了口氣,這年頭果真是沒有好人啊!
她擡頭看了看天,雪花飛舞,如此美景,坐車其實也是一種浪費。
她找了一塊乾淨的雪,將融化了不少的雪球又團了團,在上面又用手指摳出來了幾個字,不過這次卻不再是之前的那幾個字,而是:再見了,蕭。
沒有將他的名字寫完整,即便是有人看到也不知道是誰。
她將雪球就放在了原地,起身離開。
迎着漫天大雪,她戴上手套,圍好圍巾,朝最近的地鐵站走去,她也是人,也會冷,會疼。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地鐵口的時候,一直跟在她身後保持着不近不遠距離的車停了下來,男人從車裡下來,將地上的雪球撿起來。
上面的字已經模糊了,但是用手指臨摹,卻依然能夠描出來,再見了,蕭。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突然響起,男人連忙騰開一隻手去捂嘴,卻還是晚了,有鮮紅的東西噴灑在潔白的雪球上,模糊了那些本就不再清晰的字跡。
“先生,您又咳血了!”剛子急忙上前,被蕭寒擡手製止。
“先生……”
蕭寒擺了擺手,蹲在地上,將雪球也放在地上,一點點摳掉上面的血漬,然後用乾淨的雪重新團上去,手指微顫,仔仔細細地寫下三個字,我愛你。
他清楚地記得在她上承銘的車之前她在雪球上寫了五個字,是什麼?
蕭寒,我恨你。
蕭寒,我……
蕭寒的腦子裡有個猜測呼之欲出,卻被他迅速而又及時的制止。
雖然這種制止是強制性的,但他卻又忍不住的去想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跟他說過的那些話,可卻似乎不記得她有說過她喜歡他,可如果喜歡她又怎會跟他說,蕭寒我們好好過日子吧,我給你生孩子。
他不敢再去深想這個問題,怕會是那個答案,卻又殷殷的期待。
矛盾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會讓人瘋掉。
蕭寒將雪球抱在懷裡,臉貼在上面,刺骨的冰冷中放佛還留有她的一絲溫度,他能感覺的到。
寒風中,他的聲音低低的響起,“剛子,你給我想個辦法,我想保存着這個雪球。”
剛子點頭,“好,這件事交給我,太冷了先生,您身體還沒好,回車上吧。”
蕭寒沒有動,依然臉頰貼着雪球,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在剛子看不到的方向,有東西從那雙緊閉的眼睛裡緩緩流了出來,只有兩滴,瞬間成冰,掛在眼角,晶瑩剔透。
車載冰箱位置太小,放不下這個大雪球,剛子就打電話聯繫人,沒過多久,來了輛冷凍車,剛子將雪球放進車裡,然後又交代了幾句,車子離去。
剛子回到車裡,蕭寒又在咳嗽,好在這次卻沒有再咳血。
“先生,您不能再這麼固執了,再這樣下去,就算是小病也被您給熬成大病了。”
“我沒事。”
“還說沒事,您這兩天咳嗽得越來越厲害了,讓您去醫院您又不願意去,今天必須去醫院,您若不去,我就給……”
剛子頓了頓,這纔有繼續說:“我打電話讓她過來。”
蕭寒哼了一聲,“多事!” 靠在車座上合了眼。
剛子拿起毯子給他蓋在身上,卻被他嫌棄洗掀開,“我不冷!”
“不冷也不會熱。”剛子也是個倔脾氣,再次給他蓋上。
蕭寒這次倒沒有在矯情,身體動了動,似是找了個相對舒服的姿勢,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剛子看着他一臉憔悴的模樣,輕嘆了一口氣,真是所有的壞事都趕到了一起,今年明明不是先生的本命年,怎麼就這麼多磨難呢?
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剛子回到駕駛座,小心平穩地啓動車子,反正不管今天先生同不同意,非得去醫院。
車子剛在醫院停下,剛子推開車門下去,就碰到了陸承銘,這傢伙氣急敗壞地走過來,攥着拳頭黑着一張臉,像是要打人。
剛子護主,急忙攔在後面的車門前,一臉警惕與陸承銘對視,“陸少,您這是要做什麼?”
陸承銘要上前去拉車門,“滾蛋!蕭寒呢,讓他跟我滾出來!”
剛子連忙賠上笑臉,拉住他,一臉的狗腿,“陸少您消消氣,有話好好說,出什麼事了?”
“滾蛋!”陸承銘甩開他,瞅着車內,隔着車窗戶看不到裡面,他瞪着眼,“蕭寒呢,你跟他說,必須賠我的車座!”
剛子一聽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隨即笑得更誇張了,“這都是小事,小事啊陸少,怒傷肝,您要注意身體纔是。”
話音剛落,車窗戶緩緩落下,蕭寒一張半睡半醒的臉露了出來,聲音慵懶地問:“小剛子,誰在外面嘰嘰喳喳的跟只公雞似的亂叫,吵到我睡覺了,趕遠點,別在這裡妨礙我休息。”
陸承銘的一張臉紅白交替起來,一把抓住剛子的胳膊甩出去,拳頭直接就從車窗外捅進了車內。
蕭寒的眼睛還沒完全睜開,但似乎嗅到了危險,身體本能地朝後一仰,伸手抓住,輕輕用力一扭,只聽一聲慘叫,“蕭寒你混蛋,放手!”
“喲,我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陸醫生啊。”蕭寒一副我剛纔是本能反應,若有得罪那你就那就自認倒黴的表情瞅着陸承銘,“你說你沒事拳頭怎麼能伸進我的車內?沒事吧?小剛子,趕緊扶陸醫生去掛個急診,陸醫生這胳膊手那可是救人的,我們可不能做那個殺人的劊子手。”
剛子一聽,樂呵呵地去拉陸承銘,“是啊陸醫生,還是趕緊去掛個急診瞧一瞧才行,可別給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間。”
陸承銘狠狠瞪了兩眼這主僕二人,從齒縫裡一字一句吐出四個字,“狼狽爲殲!”
“蕭寒你給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報這一箭之仇!”
“還有,老子的車座你給我賠,我要原裝的,一模一樣的,差一丁點都不可以!”
蕭寒一一應下,想起什麼扭頭問剛子,“我的雪球呢?”
“已經吩咐人送去家裡了,先生放心,保準不會融化掉或者多增加一丁點的雪。”
剛子辦事蕭寒還是放心的,畢竟跟了自己多年,但是有一個人也雖然跟了他多年卻是極其的不靠譜,一想起那個人,他就忍不住一肚子的火。
“先生,您看都到醫院了,進去檢查一下?”剛子陪着笑臉試探性地問。
蕭寒瞪了他一眼,“多事!”可依然還是推開了車門。
剛子連忙拿起大衣給他披上,狗腿地跟上他,笑米米地說:“先生,您身體好了是我們大家的福氣,您可不能跟自己過不去讓有心之人趁虛而入,到時候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這話裡帶話,意思其實很明顯。
蕭寒意味深長地扭頭看他一眼,卻沒說什麼,只是一會兒在醫生給檢查建議住院觀察的時候這個向來視醫院爲洪水猛獸的男人居然十分乖巧地點頭,“好啊,那就聽醫生的。”
剛子在目瞪口呆了半天之後纔回過神,隨即勾脣笑了,嗯,還不錯,看來那話是聽進心裡去了。
接下來,蕭寒就正式住院了,住院手續辦好還沒一個小時,就有人風塵僕僕地趕來。
“你就作吧,非把自己作死了你就滿意了!”蕭遠山還沒進門就黑着一張臉,這看到蕭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蕭寒放佛沒看到他一般,依然低頭看着手機。
蕭遠山將椅子朝地上用力地一放,聲音陡然提高,“我跟你說話你沒聽到是不是?就算是你討厭我,可我一天不死,你就要叫我一聲爺爺!”
“老爺子,您消消氣,來,喝杯水,先生今天心情不好,您看,這都住院了。”剛子端了杯水放在旁邊的桌上,擡眸瞅了蕭寒一眼,我的祖宗啊,每次您跟老爺子鬥,受傷的那個人總是我,看在我對你如此忠心耿耿的份上,今天您就發發慈悲饒了我吧,好歹也快過年了,讓我就過個好年成不?
大概是心裡的祈禱被某人給聽到了,很快就見蕭寒收了手機,緩緩擡起頭,嘴角噙着冷笑,“爺爺?您還記得您是個長輩?”
剛子一聽這話,想死的心都有了,爲避免血濺當場,他悄悄地轉身離開,剛關上門就聽到身後一聲巨響,反正他也沒看,迅速地走到門外,關上門大口喘氣。
爺孫倆每次都是武力開戰,真是的,明明都是高學歷高素質的人,怎麼就這麼粗魯呢?莽夫。
“怎麼?惱羞成怒了?”蕭寒冷笑着看着眼前這個是自己爺爺的老人,他始終都不明白,明明他是蕭寒,蕭家的子孫,爲什麼在這個老人的眼裡,他只是個任他擺佈的棋子呢?
口口聲聲說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好,真的是爲他好呢,還是爲了自己的私慾?
蕭遠山端起桌上的白開水原想喝一口壓一壓竄起的火,誰料剛子那個蠢貨居然給他倒的是熱開水,這下好了,一口喝下去,吐也吐不出來,嚥下去從嘴巴到喉嚨都似是要被燙掉一層皮,氣得他將水杯直接摔在了地上,裡面的熱水濺了一地。
蕭寒眼中嘲諷的笑意更濃了,眼底的幽暗陰冷也漸漸地浮出來,越積越多,越來越濃,似碧海深潭。
他看着蕭遠山,聲音裡卻不再有任何的波瀾,“您一直教我,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怎麼您自己遇到事就這麼的沉不住氣呢?爺爺,我叫您一聲爺爺是因爲您是我的長輩,我的體內流有您四分之一的血液,如果可以,我情願不是您的孫子,體內不流着您的血液。人人都羨慕我是蕭家子孫,可我卻避猶不及。”
蕭遠山臉色驟變,卻也只是嘴脣微微動了下並沒有發出聲音。
蕭寒看着他繼續說道:“六年前,您在我茶水裡下藥,將我送給您恩人的女兒,以報答當年他對您的救命之恩,這是您所謂的爺債孫還,沒辦法誰讓我是您的孫子,我只能認命,只能任您擺佈。只是很遺憾我沒能如您所願,我忍着體內的藥效逃出了酒店,卻襁爆了當時只有十六歲的雲開。是,您說的沒錯,您的本意並不是讓我跟雲開有點什麼,是我自己咎由自取,闖下的禍我自己收拾,所以我娶了她,我想彌補,我想贖罪,可我依然錯了,因爲我對她動了感情,我愛上了她,所以又惹您不高興了,於是您夥同我身邊最信任的朋友一起耍我。雲開不好,那蘇言溪就能入您的眼睛?十年前您都沒看上的孫媳婦十年後居然看上了,我是該說您終於摘掉了有色眼鏡還是該說您有眼無珠呢?”
寬敞舒適的告警病房,而且還是套間,廚房衛生間客廳什麼的配備的相當齊全。然而,寬敞的空間卻依然沒有能夠避免窒息的危險。
蕭遠山和蕭寒面對面坐着,一個坐在牀上,位置稍高,氣勢就不用說了,一個坐在椅子上,位置相對低一些,在一定程度上需要仰視才能跟對面的人說話,所以處於劣勢。
可是,正所謂,薑還是老的辣,不然何爲老江湖?
蕭遠山只是三幾秒鐘的時間便收拾好了情緒,靠在椅子上點了一支菸,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孫子,多年來的隱忍終於還是暴露了,他勾脣冷笑。
“我無論是有眼無珠還是戴着有色眼鏡,都改變不了已經成爲事實的事,蕭寒,我可以成就你也同樣可以毀掉你。”
蕭寒挑了下眉梢,無所謂的姿態,“無非就是你所謂的蕭氏帝國,我不稀罕,還給你就是。”
“還給我?你以爲你如今坐在這個位置,你還能隨心所欲嗎?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是沒一點腦子,你真是太天真了,太讓我失望了。”
爺孫倆今天大有要撕破臉皮的架勢,隱忍了這麼多年,就像是火山,一直醞釀着,終有在這一天要爆發。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似乎要將整個世界都覆蓋,從此以後變成一個冰雪世界。
蕭寒看着窗外,“這麼多年,您終於說了真心話,我不過就是您手中的一顆棋子,可您不要忘了,我卻是一步險棋,您這步若是走對了還好,走錯了,毀掉的不僅僅是我,還有您辛苦打造的帝國大廈,我無所謂,反正如今我也無所牽掛,但是您不一樣,您能捨得您的權勢,地位,財富,還有您的寶貝女兒嗎?”
蕭遠山一直控制得極好的臉色在聽到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徹底崩盤,他死死的盯着蕭寒,那雙眼放佛鉤子,似是要將蕭寒的眼睛連同他的心一起給挖出來。
良久的沉默後,蕭遠山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蕭寒冷笑,“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你--”
“我雖然身體不好,但是還算有些自知之明,您放心,我會盡快向董事會遞交辭呈,像我這樣的將死之人沒有能力繼續爲您效力了,不過我還是要給您提個醒,以後再找傀儡,最好找一個身強力壯的,別像我,動不動就是癌症,您看您這麼多年的辛苦栽培就要付諸東流了,連我都覺得可惜,真是用人不當啊。”
蕭遠山沒有再說什麼,哼了一聲起身離開。
等蕭遠山離開了,剛子這才推門走進病房,“先生,您這又是何必呢?這個時候跟老爺子撕破臉,對您沒什麼好處。”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好與壞還有什麼區別?”
蕭寒的一句話堵得剛子半天對不上,最後也只是點了下頭,“那還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我想休息一會兒。”
“那您休息吧,我就在外間,有事您叫我。”
蕭寒點了下頭,躺下,翻了個身背對着門口,卻並沒有休息,而是在看手機,手機上是一張照片,雲開的,是她睡着的時候他偷拍的。手指撫摸着照片上的人,他勾起脣角,云云,等我一無所有的時候,你還會像當年那樣收留我嗎?
-本章完結-